“他不是普通的人。”
“能力很强?”
“是的,非常强。”
“比你强?”
“比我现在要强。”
“……”菲涅克斯思索兰特目前到底是什么状态。就算视力下降了,力量也不会改变,不至于弱到不忍直视的程度去。以及——那个人与魔使搏斗过才受这么点轻伤,确实不是常人的水平。他尝试着开口:“是天才?”
“嗯,是天才。”
“比我强?”
“……”兰特迟疑,皱着眉头回应说,“弱那么一点儿?”
“别再让他再搅进来了!”菲涅克斯再次理所当然地大喊,随即还是觉得不对,不知道兰特到底在思索个什么劲。
“好了好了。”兰特微笑,抬起双手摆了摆,“那你就尽快解决这件事,我也不至于再麻烦他帮助我了。”
“啧。”菲涅克斯咋舌。
三只坐骑腾空而起,朝无望区方向迅速前进。原本应该径直前往正东方,兰特却忽然指向东南侧:“黑雾朝这个反方向去的。”
“好。”菲涅克斯偏转了方向,取出定位仪观察位置变化,立刻打电话通知副队长,“往东南方向五十三度前进!我马上过来汇合!”
等菲涅克斯通话完毕,兰特说:“我身上有黑雾的印记,为了防止到时候出现变故,到达树林后,我必须和你们分开,我要在你的身上也打下追踪术,然后我会随时通知你有关——”
兰特忽然停止了说话,定格身体一动不动。
“怎么了?”菲涅克斯问。
“有点痒……是这个位置……”兰特解开领口的纽扣,把左肩的衣领拉下去。
“痒有什么好说的?”他这么多天没洗澡都还没抱怨!
“是这里,你帮我看一下。”兰特已经露出了左胸,将右手戳在胸口某个地方。
“我不看!”菲涅克斯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眼睛还是瞥了过去。
“你就看一下。”兰特不好意思地皱着眉头。
菲涅克斯睁大眼,更加努力地去看这个奇怪的景象——兰特左胸口的一条黑色印记已经变得很淡,而且还在不断淡化。与此同时,那条没有愈合的伤口显现出来,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主动愈合。
因为加速愈合,才产生了很痒的感觉。
“消失了。”菲涅克斯说。
黑雾打下的印记,消失了。
-
黑雾冲入山洞,雾气向洞外散去,留下蝎伏在地上。它已经无法维持人类形态,黑袍已经被焚烧殆尽,非人非虫的黑色身躯布满裂纹,四对步足张开,呈现出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灼热的气息散发出来,往山洞顶上蒸腾而去。微弱的油灯烛光晃了晃,有人站起来,挡住了后面油灯的灯光——山洞愈发昏暗。
在山洞角落盘踞成一团的相竖起耳朵,害怕地发出尖锐鸣叫。
“你又干什么去了?”恩歇尔站在蝎身前,神色凶狠地俯视它。
蝎的头部缓缓抬起:“王啊……”
“滚!既然从不听我的命令!为什么还要回来!”恩歇尔一脚踢在蝎的下颚处,把蝎向后掀出去。
蝎的头颈“咔啦”一声折断,倒地后神经又重新接合。它翻过身,以人的姿态缓缓站立起来,用尾部撑起身体,将四对步足和前螯收拢在胸前,尽可能让自身看起来与人类相似。
“出去!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恩歇尔抽出长剑走上前,剑刃抵在蝎的头部下方。
蝎的眼中忽然流露出白光,身躯发出微弱的笑声,这种笑声从它腹腔中发出,产生“嗡嗡”的低声震动效果。
“你笑什么!”恩歇尔突然狂怒。
蝎从来没有对他发出过这样诡异的笑声!
“王啊……”蝎的头部发出声音,然而腹腔依然在传递笑声,“你离不开我……”
“……”恩歇尔的喉咙哽咽。
“你离不开我……纵使你想要杀死我……你也无法动手……”蝎侧过脖子避开剑刃,缓缓向前移动,“我确定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你!”恩歇尔咆哮出来,喉咙产生了巨大的痛苦,他激动地大口喘息,“跪下!”
蝎不再前进,缓缓蹲下身。
“我问你!你又去干了什么!告诉我!是不是又去吃人了!”
“没有……”蝎似乎不愿意说实话。
“干了什么!之前你不是会认真地回答我吗?”
蝎的内心似乎也充斥满了情绪,只是它无法用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传达,发出来的声音也永远是低沉又缓慢的嘶叫:“没有……”
它不具备出色的语言能力,所习得的人类语言很少,不知道如何表述才能避开不想提及的话题。
恩歇尔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大概,压低声音质问:“连圣骑士都对你无可奈何,能把你再次打伤的,只有那个人吧?”
那个叫埃的真刀继承者。
“……”
“你又去找他了对不对?”
“……”
“为什么还要再去找他?”
“……”
“回答我!”
“是……”
“我让你回答我!”
“王啊……我的王……”蝎又开始呼唤。
“够了!别再用这种态度来敷衍我!”恩歇尔再次朝蝎子的头顶劈出长剑,“你想跟随那个人是不是?被他拒绝了对不对?”
“……”
“有本事你就跟他走啊!别再回来了!蠢货!”
“王啊……”
“消失!”恩歇尔松开长剑,扬起的右手中突然出现仑镜——他把仑镜狠狠地朝蝎的身上砸去。
仑镜的镜面散发出明亮的白光。
白光射在蝎身上,蝎突然散化为一团雾气,雾气被白光击溃。
“哐”地一声,仑镜落在地上,背面朝上。随即“咔哒”一下,之前劈在蝎头顶上的长剑也掉落在地。
蝎消失了。山洞内忽然寂静下来。
恩歇尔缓缓抬起双手。地上的仑镜忽然出现在他手中,被他捧着,镜面朝向他。
“你说我离不开你是吗?”他双眼泛红,双手颤抖着。
镜面没有映照出他的脸,反而是黑茫茫的一片。
“王啊……你不会这样做的……”蝎的声音从镜子中传来,掺杂着诡异的嗡嗡笑声。
它了解恩歇尔如此矛盾的一面,知道恩歇尔根本离不开它。它早就已经侵蚀了恩歇尔的内心,成为恩歇尔阴暗面的一部分。
“我离不开你吗……”恩歇尔闭上眼,发出绝望的笑声。
“王……”
“消失!”他突然狰狞地睁大眼,对着镜子大喊,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重复喊,“消失!消失!”
一道白光再次从镜面中射出,镜子恢复原状,重新映照出他的面孔。他的皮肤苍白毫无血色,而眼眸中却充斥着受尽折磨后遗留下来的疯狂,蓬乱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简直像是逐渐形成中的恶鬼。
这不是他。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一下子跪下去,将仑镜丢出去,双手捂住脸。
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早就干涸了。
恐惧的相在角落里颤抖着,但它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叼起地上的仑镜,走到恩歇尔脚边,轻轻把仑镜放下。
仑镜撞击地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相害怕地耷拉下耳朵,想要转身避开一定的距离——
“相。”恩歇尔唤它。
“吱。”相匍匐下去,尽可能露出乖巧的模样。
“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恩歇尔的脸上露出虚弱的微笑,伸手像它示意。
相轻轻地靠上去,把自己的头抵在恩歇尔的掌心上。
-
正在看书的埃忽然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按压在右侧脖颈的某个地方。
很痒。他起身走向卫生间,见到镜子中的自己,脖颈右侧的黑色印记已经消失,那道始终不见愈合的伤口正在加速愈合。
黑雾……死了吗?
-
他出生于无望区。
生来就注定他是最低等的人。
他没有上过学,仅仅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然而让他写名字的机会也几乎没有——如此普通的名字,好像也完全没有必要存在。他曾被一群陌生的人劝说去上学,然而去了一个多月就放弃学业回来了——他不适应学校的生活,那里的人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世界没有他的安身之所。
他一直以偷窃为生,谨慎又小心翼翼地活着。偷窃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被年纪更大的人抢劫才最为可怕——他得到的东西还会时不时失去。
等长大了,就能夺回来了,他这样想着,后来也做到了。他不仅偷窃,还开始抢劫更弱小的人,甚至因此令不少人丧生。
这个世界里没有秩序,没有道德,没有伦理。他像个幽灵一样在这个世界中徘徊,沉闷与压抑伴随,他却只会以这个方式生活下去。出去找一个正经的工作……太麻烦了。他不喜欢接触到无望区之外的环境,更是因为害怕外面世界的陌生,以及……不想努力。
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渺小人物,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着非常顽固的劣根性。
直到十四岁时,在某个平淡无奇的傍晚,他的头脑突然被无数记忆轰炸。他无法思考,没有精力行动,终日只能坐在地上出神,不能保持安静的时候就崩溃地大喊大叫。
他的胸口出现了火焰图腾,手里出现了仑镜。图腾无法被抹消,仑镜也无法被抛弃——无论他把镜子丢到多远,只要略微一抬手,镜子又会出现在他手中。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勉强压制住脑中的记忆,他才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思想与行动。然而无数的想法还是会不断从他头脑中出现,一旦情绪失控,巨大的信息量又会充斥他的头脑,令他沉浸在痛苦之中,寸步难行。
记忆告诉他,他成为了魔器继承者,他有着八个人的记忆,他是被仑镜随机选中的第九人,他一辈子都必须拥有仑镜,直到他死去时,仑镜才会从他身边消失,去随机选择第十人。
他逐渐地感觉到自己变了。拥有八个人的思想后,他的胆量越来越大,也因为仑镜的存在,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超强力量。
第一年,他开始保守地尝试运用仑镜,轻松地将另一个盗窃团伙击垮。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他开始尝试到成功的滋味,其余人对他的畏惧更让他无比享受。
第二年,他称霸整个无望区,统一了全部零散的盗窃团体,他成为团体的头领。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他欣喜于如今的自己已经足够掌控命运,感谢魔器带给他这个人生转折;在头脑时不时被记忆潮流席卷的时候,他又痛苦于为何自己要承受如此大的折磨。
第三年,他的征服欲望越来越强烈,三个前辈的人格似乎在劝告他,他应该立即收手;然而另外五个前辈的人格却似乎在不断鼓励他——继续做下去!创立属于你自己的世界!既然没有安身之所!那就自己去创造!
那三个似乎想要阻止他的人格被其余疯狂的想法淹没下去,几乎不再出现。他开始入侵无望区之北的城市,带领下属大肆掠夺,即使骑士们来了,也对他的强大无可奈何。
这是前所未有的愉快体验,每一天都是新的人生。
欲望膨胀到顶峰的时候,他连续冲入两个骑士院校,将院校搅得天翻地覆,成功释放了当年魔王手下的两个战将——蝎与相。
他想要无与伦比的跟随者,虽然他不是魔王,但他可以媲美魔王。
蝎比他更为疯狂,生性暴戾凶残,在没有他命令的情况下,不断地主动对世界发动攻击——蝎比他更怨恨这个世界。
无数城市遭到袭击,无数人丧生,更有无数骑士直接被蝎吞食。在非常短暂的时间中,天英帝国承受了空前的灾难。
他不断地遏制蝎、训斥蝎,然而蝎依然我行我素。而他却并没有产生要杀死蝎的想法——因为蝎做到了他不敢做的事。
看着蝎的一系列恶行,他一方面感到罪恶,另一方面却为此产生兴奋与向往,甚至被蝎带领着一起作恶。
从蝎的身上,他感觉到自己那颗剧烈颤抖的狂热之心得到了抚慰,仿佛蝎是他另一个自己。蝎是来自于他心中的恶魔,他怨恨它,却重视它,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