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她颇为老练不上当，老板娘绷不住了，笑着道，“诶女郎，先别走啊，连知县家的千金都会来我这，你拿别的地方去，可找不到这么好的销路。”
关雪卿假笑，“我这东西也不愁卖。”
老板娘叹气，“行吧行吧，十五文一支。”
她转身就走。
“十八文！十八文行吧！”
“二十五！”
“二十！”
“二十五！”
老板娘咬牙，“二十二，不行就算了。”
关雪卿勉为其难点了点头，“我这都是仔细活儿，全是如今没有的款式，老板娘你赚大发了。”
她半真半假的话，让老板娘有些肉疼。
不多不少一共五十朵，看着老板娘递过来的一两并一百文，关雪卿指了指店里角落那件黑长袍，“老板娘，这一百文就抵了那件衣服吧，我看也挂了挺久，反正挂着也是挂着，不如就卖给我呗。”
“你想得倒挺美吭。”老板娘怼了她一句想了想还是使人取了那件袍子给她。
关雪卿接过嘻嘻一笑，“多谢老板娘，生意兴隆啊。”
“哼，借你吉言，以后常来啊。”
“一定一定。”
看她走远，那小伙计不解问，“老板娘，你知道她卖的二十文，怎么还给她二十二文一支啊？”
老板娘拨了拨算盘摇了摇头。
之前她两三个月来卖一次，今天来只隔了二十多天，原本她那东西就揽了不少客户去，如今间隔时间一短，就怕她越做越大，这店儿就难了，而且她那些绒花看起来也不俗，所以看似她多花点钱买了是亏的，实际上是赚了的。
回去的关雪卿也是蛮高兴，看着手里这提在猪肉摊没人要的猪大肠，脑子里已经在想各种做法了，红烧爆炒闷炖，想想已经流口水了。
眼瞧着天快黑了，关雪卿快步走了起来。
刚转过一个山弯弯想休息会儿，就看见男人穿着破烂的衣裳在那站着，直勾勾盯着她。
关雪卿被唬了一跳，气得跳脚，张口就骂道，“你干嘛！站在那装神弄鬼的！”
男人面色也很难看，他在家里都要急死了，这人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晚，这老林常有狼豹，一个人总归不安全。”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想跟着了，她非不让，拗不过她。
关雪卿才不怕，嘴硬道，“狼豹谁会怕，来一只打一只。”
刚说完，就听到对面崖山传来阵阵虎啸。
关雪卿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对面，男人点了点头，她连忙捂住嘴巴，瞪大了双眼，一番动作看得男人一言难尽。
看她两只手指做了个往前走手势，男人了然点头，示意她先走，把东西给他提。
闻到她递来的东西散发着阵阵臭味，男人皱眉，还是屏住呼吸一并接了过来。
翻了一道梁，过了一条河，爬了一座山，终于到了。
赶路就没停过，关雪卿双腿直打颤，喝了口水压压惊，就看到男人嫌弃地把那串下水挂得远远的。
“对了，那是我们明天要吃的，你要不要试试。”
“这能吃？”
看他被惊吓到的样子，还以为什么都不怕呢，关雪卿笑 ，“那当然，你矜贵，可能不知道我们平头老百姓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好的，只能吃点下水打打牙祭。”
也不管他听到这话如何风中凌乱，说完就乐呵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儿，察觉他进来，关雪卿打了个哈欠，“马上就能吃饭了，你啥事儿。”
“那个肠怎么处理？”
“你要弄啊。”关雪卿随口问。
“嗯…我是男子，怎可让女子做些这些污糟事。”
有人动手她就只管享受呗，想了想她仔细道， “先把光滑一面翻过来，洗干净里面脏东西，再用谷壳草木灰搓洗，用陈醋泡一遍刮一遍，油脂那部分还是不要吧，就差不多了。”
男人无奈，只好找了风口先放着，等拿来了谷壳，去不知从何下手。
“里里外外都要洗干净。”不放心他，关雪卿又冒了句。
等她从厨房出来喊他吃饭，就看到男人找了根布条堵住了鼻子，一手用树枝抵住肥肠，一手拿着石片刮去肥油和脏污。
关雪卿简直要被他这骚操作逗笑了，这要弄到什么时候。
“先吃饭吧，你这起码还要一个时辰。”
他摇了摇头，瓮声瓮气的，几乎是哼出来，“你先吃，我晚点再来。”
明白手上身上粘的异味会让他食不下咽，关雪卿也就没管，把他的饭煨在火边，只端了自己的。
把完全洗干净的大肠挂在房檐，男人腰酸背痛，想扶腰捶捶，看到让人想吐的手他脸又绿了，把身上洗洗刷刷好几遍，感觉没有异味了他才去厨房送了几口饭。
这时已经是深夜，关雪卿也没睡，她坐在火坑旁边理线。
“突然觉得这样平凡的生活也很累。”
“这世上谁不累啊，也只有那些贪官污吏吧。”想了想她又道，“可能也是累的，心累该怎么贪污更多的钱财，压榨更多百姓。”
听她冷嘲，男人一边咀嚼含糊道，“水至清则无鱼，贪污受贿这事儿常有，几乎贯穿每个朝代。”
所以还得是从严治吏才行。
关雪卿回忆起刚来那会儿第一次见到因灾难到处流浪的百姓，想起现世对目前这位的评价是褒贬不一，忍不住吐槽了几句，但她也知道，时代不一样，没说什么重话。
男人总觉得这样说那位不好，心里很是别扭，迟疑了瞬还是没有开口附和。
他以前大概是个忠君爱国的。
这样沉重的话题也不是他们这种小老板姓该担忧的，眼看马上就是年关，也是关雪卿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二个年头。
有了上次经历，去买年货的时候，关雪卿主动喊上男人一起去县里。
看着巍峨大气的洛阳城，男人脑海中不经意间也闪过另外一座磅礴宏大的城墙。
“真不愧是千年古都，快走吧，等会儿雪大了该回不去了。”
关雪卿感叹一番就准备进去，回头看他还怔怔望着城墙，朝他催促。
男人回过神，思绪也被打断，看催他的人只露出一双灵动眼睛，朝他挥手，赶紧往那边走去。
关雪卿那日买回来的衣裳明显大一个号，男人也没往自己身上多想，所以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两人正在吃着丰盛的锅子，面对关雪卿突然递过来的厚实衣服，他满是诧异，因为他正准备把揣在衣袖里的千金手膏拿给她。
那衣服里面是羊毛细鸭绒扎的薄毡子，羊毛她洗了又挑的细软一点的，鸭绒是从那片芦苇荡里的野鸭身上薅的，挑挑捡捡近两年就做了两件衣服，虽然是薄薄的一件，但是比厚重的袄子还要暖和。
男人小心抚摸着针脚细密材质柔软的衣裳，心里胀胀的，想到那已经沾满他体温的膏药，笑着递了过去。
这是他用卸货赚的钱买的，一支三十文钱，大夫说用的都是名贵药材。
关雪卿挑眉接过在手背试了试，闻起来有股淡淡中药味，挺滋润，没想到这男人还挺有眼色，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钱，这波不亏。
看他有些感动的样子，关雪卿面上微微笑，心里却是暗暗计划该如何奴役男人帮她赚钱，这羊毛出在羊身上，和想要马儿跑要给吃好草是一样的道理。
是的，她改变策略了，她等不及了。
屋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两人吃完了外面正好簌簌地下起了大雪。
两人无声望着大雪，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男人看着从门缝呼呼吹进来的雪花，也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家人如今安好否。
身体修养好之后，他去打听过，也去芦苇荡看过，都没有消息，除了贴身衣物和暗袋里一块玉佩再也没有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一边的关雪卿吃得津津有味，看他出神，嘬了嘬筷子道，“想家了。”
男人点了点头，和关雪卿一样，没有路引，他连县里都走不出去。
“会恢复的。”
就是概率有点低，关雪卿如是想。
“你呢？”看她吃得香，好像没心没肺似的，他忍不住问。
“没了。”她随口诌了一句。
刚来这，还有个老头和他婆娘守着，后来老了，去年初也都走了，庄子偏远，地荒佃户也不多，去年洪涝，他们这影响也挺大的，有人来问她该怎么办，看着黝黑弯背的他们，她索性做主都给他们种了，只需要每个月送些粮食来，多了也吃不完。
她本来以为这样做，主家那边会派人来，她也就顺势跟着回去，哪知这么久了，都没人影，估计是以为她没熬过去吧，反正这庄子也不值钱。
至于以前，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开心事。
淡淡两字，不知为何听得男人心里有些发疼，忍不住说，“我前几天去县里一家酒楼找了一份账房的活，月钱是一两并十文，都给你。”
“你自己留点吧。”她假意推辞。
“我用钱的地方不多，你拿着吧，如果我一直是这幅样子，这些也算是我报答你了。”
“行，那我就收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