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了就是春,洛阳城温度回暖,皇城内却是人人自危,如履薄冰,了解内情的都收敛了,不敢张狂。
乾清宫内,皇上刚发完火,奴才们战战兢兢,一貌美妇人慢慢走近,捡起地上奏折又给皱眉发火的他按了紧绷的额头,看他松缓了才劝道,“别忧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听了这话,男人‘唰’地睁眼,“哼,感情不是你生的,就这么不上心。”
美妇人怒了,按在头上的手旋即就扭着腰际的肉。
听男人‘嘶’地一声呼痛,她才揉了揉,“就揪着这些事儿不放是吧!宽心,算过了,一切安好。”
男人按着腰直哼哼,“你不早说,就看朕着急上火。”
美妇人摇了摇头,给他使劲揉了揉,“刚算出来。”
见她言简意赅的,男人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了其他。
这次是他们大意了,四崽无恙便好,不然他要所有涉事人员九族陪葬。
“你怎么尽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看着怎么也不肯吃臭豆腐的男人,关雪卿一脸遗憾,“人间美味是臭豆腐,你错过就可惜了。”
“绝不可惜!”他摇头,避之若浼,离得远远的,“你确定这个有人喜欢吗?”
他合理怀疑这姑娘就是打着自己喜欢的旗号搞这些。
“闻着臭吃着香,猎奇的人永远不少,口口相传,不会差的!”
单单是准备浸泡豆腐的卤水,她就准备了半年多,各种香料封坛发酵,卤水中各种鲜味混杂,可以说是香到极致就是臭。
用这种卤水浸泡上色的臭豆腐才是绝味。
炸得外酥里嫩的臭豆腐淋上一勺水豆豉,花椒粉辣椒粉折耳根芫荽,再加入醋,一勺蒜水,一点剁椒,半勺酸萝卜,还没搅拌就已经吞口水了。
这个季节折耳根芫荽正是脆嫩的时候。
水豆豉是煮熟的黄豆发酵后放入萝卜红绿辣椒拌匀,封在密闭容器里再次发酵七天左右做成的,成品酸酸辣辣,有着和臭豆腐不一样的小酸臭。
最后做出来臭豆腐开个小口,吸满了汤汁,又臭又酸又辣又香,一碗吃得关雪卿额头冒汗,打了个饱嗝还想再吃。
一份六块,三文钱一份,已经算是非常昂贵的小吃了。
刚摆摊,隔着老远就有人捂鼻冲着他们摇头,指指点点,还被周围的小贩赶过几次,关雪卿也没有恼,毕竟算已经直接影响到别人生意,不过也好,如果有人想找茬,也得先忍耐这奇异的臭啊。
就像关雪卿说的那样,有人不喜,就有人好奇啊,刚开始几天确实没有人影,男人下了职,看门庭冷落,也担心销路不好会打击到她,于是花钱找了两个人请他们吃,但都没人愿意,那不是花钱买罪受。
他就知道是这样,有心劝,但几个月相处也算了解她性格,是不会服输的,还是硬着头皮帮她招揽客人。
陆陆续续好几天,终于有人注意到摊贩老板每次都把没卖出去的臭豆腐吃光,最后还一脸满足。
那男子第一个客人,关雪卿抬头问,“要不要先试试再说?试吃不要钱。”
看他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关雪卿麻利夹了几块放好了调料拌了拌,送到他面前让他试吃。
男子挑了块小的,刚送进嘴里咀嚼时汤汁四溢,刹那唇齿间充满了一种微妙的臭香,男子形容不出来这矛盾的气味。开始就像烂菜叶子,后头却是回味无穷,吃着就停不下来。
不经意就吃完了,回过神,男子拿兜里绣帕擦了擦嘴,“不错,有点意思,结账吧。”
保有豆腐口感,内里软嫩但并不碎烂,外表酥脆,浓密的臭香加上浓郁的豆香,吃一回便欲罢不能,还想再吃,爽!
关雪卿笑着收了那三文钱,“多谢客官,下次再来啊。”
她对这人还是有印象的,据说家里有些产业,挥霍到老都绰绰有余,于是越发爱享受,特别是在吃方面,也算这周边县城有名的老饕,所以这几天她守这儿一点都不急,待的就是这只兔子。
果然,从那天后,关雪卿的小摊生意出奇的好,人的好奇心是永远不会被满足的,看别人吃得那么香,赞不绝口,总有一拨又一拨人来试。
男人下了职就来帮忙,忙碌了一个多月都没停歇,每天都卖到脱销。
男人也猜得不错,她就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个才做出来售卖的,但是她喜欢的东西太多,太容易变了。
而采蘑菇,则成为了这段时间关雪卿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所以他们提前给客人打好了招呼,要停业几天。
香蕈、红葱菌、红菇、青头菌、鸡油菌、奶浆菌,运气好碰到牛肝菌、鸡枞菌、松茸也不是没有可能。
像植物般迅猛生长,同时又有堪比动物的肥嫩醇美与鲜香。
鲜嫩的菌子不管炖汤还是爆炒,都是一绝!
下了挂面,上面淋上菌子炒鸡蛋浇头,那滋味想起来就馋得不得了,简直鲜到不行!绝!
一大早,男人还没醒就被她喊了起来,看他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关雪卿拍着门催促道,“快快快,赶紧的。”
这个庄子不远的几片山上就是松林,两人背着背篓往山上走拿着窝窝头往嘴里塞的时候,天还蒙蒙亮,沿途已经有很多人和他俩一样,往山上赶去了。
山谷的清晨,被雨滴砸到的鸟儿吱吱叫,抖落身上的雨水,舒展翅膀从这头跳到另头,宁静又热闹。
前夜下了一场大雨,直到现在仍是细雨绵绵,关雪卿拿了个破斗笠,给他找了个草帽,男人自诩男子汉,坚决不肯带,也就随他去了。
看到前面人多,关雪卿没有停立马往林子深处走去,跟在他们后面,怕是只能捡菌子蒂蒂。
松林软塌塌的,树木繁多,不留神就可能踩到还没冒头的蘑菇,枝桠肆意舒长,男人看她被树枝上的刺割了手,默默走到她前头去开路,一边留意她一边拨开支棱的刺条子。
他们一边捡一边往里面走,走了起码半个时辰,看她眼疾手快,三五两下就捡了几朵,男人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也照着模样小心摘了几朵。
还没到晌午,关雪卿的背篓就已经满了,而男人被关雪卿特地叮嘱过,只捡她说过的那几样,篓里还是浅浅一层松针打底,底下是常见的鲜菇,上面搁了几个用树叶子包住柄杆只漏出菇头的东西,关雪卿看着眼熟,好奇问,“包着的是什么?”
“可能是你说的松茸。”
他对这些都不熟,也害怕采到她口中说的毒蘑菇,只敢摘她采过的,这几朵都在另外一片山坡上摘的,颇似她讲过的一种,味道也很像,带着一点微妙的臭味儿,并不浓,很淡,不仔细几乎闻不出来。
关雪卿拿了个拆开一看,确实是,这男人运气也太好了吧,高兴地拍了拍他肩膀,“少年郎,今儿就指望你了。”
眼看日头高了,日光透过树缝正正地照了下来,此时他们也走得很远了,蒸发的热气腾腾往上冒,很是闷人。
快午时了,两人找了条小溪,准备把带来的整只鸡烤来吃,也算是另类的春游了。
抹了盐腌渍的鸡被荷叶裹得严严实实,腌了整夜,也已经全部入味儿,把腌料洗干净重新放入路上采的花椒叶子,鲜嫩蘑菇入腹,裹上几层荷叶,敷上河里掏的干净泥巴,放在火堆里烤。
对于吃,关雪卿总是能发表一番自己独有的言论。
毕竟作为打小就讨生活的人,别的事她不好说,在摆弄吃食,如何把食物发挥最大作用,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
看他一副‘这样做能好吃?!’‘浪费粮食可耻!’的质疑表情,关雪卿解释累了,仍旧指挥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半个时候后,揭开荷叶那一刹那,男人咽了咽口水,没敢再说,勤快地削了两双能入口的树枝当筷子,用剩下的荷叶编了两个碗。
男人洗干净手给关雪卿撕了一腿鸡肉,还想把另外一腿也扯给她时,关雪卿遮了遮碗,挑了几头色泽鲜亮的菌菇。
烤好的鸡肉,肉质很嫩,有其他腌料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蘑菇的鲜香,但鲜亮的蘑菇滋味更好,比肉还好吃。
现摘现吃,这蘑菇简直能鲜掉舌头。
两人累了一上午,吃完了一整只鸡,连腹里汤汁都没浪费。
休息了片刻,掩埋好骨头,熄了火堆,他们才晃晃悠悠从另一个上头往下走。
连绵的山对着山,有的地方连周遭的村民可能都没有来过。
枯枝烂叶让林子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息,走路还得当心,不小心就会陷入猎人设的某个陷阱。
一连好几次,只要男人闲在家中,他俩都会往山里跑,不是闷个叫花鸡,就是香茅草包着鱼烤,或者背着一口锅,炒个菌子鸡蛋下碗挂面,好像在野外做的饭味道格外好,颇有幼时春游的感觉。
等这个瘾儿过完,就已经是四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