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个士兵见状，胆子立马前所未有地大了起来，走上前，一人一把大刀压在秦澜的后颈上，看起来能随时摘掉秦澜多灾多难的脑袋。

大厅里的人见这凶物终于被制服了，原本吓的呆若木鸡的人此刻回过神来。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迅速传开，众多复杂的眼神箭一般射向秦澜。

“海族？”东方策见自家的士兵已经拿下了秦澜，就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踱步到半跪在地上的秦澜面前，低着头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异族生物。

尽管现在这个局面对于秦澜来说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秦澜依旧冷冷地瞪着东方策。

就算目前看来，这个生物已经被制服了，但东方策在看到秦澜血红色的瞳孔时依旧被吓了一跳。

这绝对不是人类，人类怎么会有这样邪门的眼睛。

“据记载，海族生活在起唳国北部的海域中，”东方策后退一步，视线也从秦澜渗人的眼睛上面移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东方落闻言就要上前去，却又被东方长诺硬生生拽了回来。他不满地挣扎了两下，奈何那点力气聊胜于无，根本挣脱不开。

韩铮抱着胳膊——从始至终，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丝毫惊讶，就好像这种不带攻击性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已经焊死在了他脸上一样——他添油加醋道：“喏，说不定就是为了您这兵布图呢。”

“胡说八道！”东方落突然怒吼道，“秦澜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怎么有时间去偷什么兵布图啊！”

“住口！”东方策看着这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他国皇帝的儿子。

他记起当年东方落因为不想习武，负气离开东方家，一走就是十二年。平时想见他一面，就跟请神似的难。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出口就是维护一个来路不明的海族？

不学无术，叛祖离宗，口出狂言，简直丢尽了东方家的脸！

毕竟就算天耀国内没有海族这种生物，但自古以来，人类与五族的敌对关系人尽皆知。

在岁月变迁下，火族归顺了起唳国，云族投靠了锋机国，萤族被人类歼灭。只剩下行迹难辨的木族和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海中的海族仍旧与人类保持着水火不容的关系。

在东方家士兵的安排下，人很快走光了，前厅里只剩下东方家的人，和被两个士兵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秦澜。

“父亲打算如何处置这人？”东方长诺看向东方策，开口道。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东方落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瞬间炸毛：“什么叫处置？你倒是说说，秦澜犯什么错了？”

“长落你冷静点，”站在东方落身旁的扎着高马尾的女子伸出手拍了拍东方落的肩膀，她便是东方长诺的同胞姐姐东方长歌，“父亲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我呸。东方落在心里暗骂一声。

“先关进地牢，”东方策淡淡说道，全然不理会一边的东方落猛然瞪大的双眼，“至少要先问清楚他潜入我们东方家的目的。”

“他是我带来的，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成了‘潜入’？”东方落费了好大劲才把后面那句“你是不是瞎”给咽回了肚里。

“谁知道他费尽心思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东方长诺瞄了东方落一眼，丝毫不觉得自己父亲的决定有什么问题，“这些异族的生物，本来就很危险，不能信任。”

东方落直接被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当年就是这样，就因为自己出生在武将世家，所有人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学武，应该饱读兵书、熟知兵法，应该按照父亲的意愿成长为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带兵打仗。

他好似自出生起，就被打上了标签、盖了个他并不喜欢的印章，带着所有人的希冀，期盼他受万众瞩目地走上自己既定的命运道路。

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就像此刻，就因为秦澜海族的身份，他们就判定他一定心怀恶意，一定图谋不轨，就要往死里打。

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东方落来说都太过荒唐。这个他离开了十二年的家，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死板、不讲道理。

这到底凭什么啊？他心里咬牙切齿地想。

而东方落的言行举止落在东方策眼里，那就是叛逆，是不务正业。当然这么多年了，他也懒得再和不听话的小儿子多费口舌：“行了。拖下去吧。”

话落，两个士兵一人拽一个胳膊，把秦澜薅了起来，推搡着他往门外走。

秦澜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东方落就眼睁睁看着秦澜跟犯人一样被自己家的士兵押着往外走去。

路过东方落的时候，秦澜忽然抬起眼睑看了东方落一眼。

他充满血腥气的眸子有点骇人，但是东方落没害怕，直直地看着他。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就听秦澜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真是一出好戏啊。”

“老实点！”士兵毫不客气地推了秦澜一把。秦澜踉跄了一步，又低下头去了。

他以为是我配合东方家这些人演戏，合起伙来就为了把他抓进去？

东方落感觉心被别人攥了一把似的，难受得厉害。

此时心底那对秦澜若有若无的熟悉感觉也消失了，一股失落感鸠占鹊巢地迅速填满了他单薄的胸膛。

东方策看着自己小儿子那紧紧盯着秦澜被带走的方向的视线就觉得糟心，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东方长歌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长落你先下去休息吧...”

“别叫我长落！”东方落倏地回过头，语气激烈且不留情面，“我早都不叫东方长落了。”

说完，转过身气冲冲地走出了前厅。

谁知刚出来转过弯，居然看到了韩铮。

东方落一怔，随即也摆不出什么好看的表情来。

就是这位远道而来的起唳国皇帝在众人面前一眼就识破了秦澜的身份，并且公之于众的。

“东方少爷这是什么表情？”韩铮轻笑了一声，“若不是我看出了那海族的身份，指不定他要做什么对东方家不利的事呢？”

“然而事实是，从头至尾，他都没做任何事，反而在我东方家惹了一身腥。”旧伤未愈，又添了一身新伤。东方落想想就觉得难过。

若他是秦澜，估计也恨吧。

韩铮眯起眼睛，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东方落的表情：“那你知道，为何我们会与异族对立至此吗？”

东方落直觉面前的韩铮不是好人，然而这个人又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问题，只能：“为什么？”

“天地灵气孕育五神，五神创造五族。然而自古以来，每次人类和五族碰面，双方都会死伤无数。”韩铮微微抬头，“这种天地灵物，对人体可是大补啊。更遑论，已经消失的萤族更是人间尤物。以前，还有家族以家中圈养了萤族为傲呢。”

说到这里，韩铮低低地笑了一声，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东方落冷冷地看着韩铮，没接话。

韩铮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但是这天地间的灵气...是有限的啊。当年人类打不过五族，然而五族经过岁月的磨损已经越来越弱，人类怎么可能不反击呢？”

东方落算是听明白了：“所以，那些人自己贪心，去害别人，却倒过来反咬一口，说成复仇？”

他深吸一口气下了定论：“真是不可理喻。”

韩铮摇了摇头，抱着胳膊看东方落：“小少爷，不必这么生气。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着想呢？难道你在幻想我们能和那些生物和平共处吗？”

接着，他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就好像刚刚的话有多荒谬似的：“别想了。和平？只有给小孩看的故事书里才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

*

这一夜，东方落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地牢去了。

好歹在家里呆过那么久，地牢的位置东方落还是知道的，然而——

“小少爷，家主有令，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地牢。”

“我就进去看看都不行？”东方落皱起眉，心中越发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了。

看守着地牢入口的两名士兵苦哈哈的：“小少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昨天丢失的兵布图还没找到，又不能强留着宾客，只能放他们离去。家主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一团糟，您就别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了。”

东方落本想软的不行来硬的，但看了看士兵腰间的佩剑，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思索几秒，东方落拐了个弯来到了书房。

东方策不爱看书，但却收集了满满一屋子的书，好在别人抨击东方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时候可以有理由反击回去。

东方落微微弯着腰在书架面前寻找，口中念念有词：“我记得我看到过关于五族的书，叫什么名字来着......”

“《五族起源》，”一道女声忽然从书架后面传出，“在这，你要看吗？长落。”

话音落下，东方长歌从书架背后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姐，你怎么也在这啊。”东方落接过那本面目全非的书，随手翻开。

“因为昨日那个海族生物的事情，我今天特意来找这本书，想了解一下现在五族的情况，”东方长歌慢慢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坐下，“天耀国境外的森林中生活着木族，只是他们擅长隐匿，基本上是见不到的。”

东方落翻开的地方恰好就是木族的介绍，他皱着眉辨认着发黄书页上的字迹：“木族，瞳孔绿色，象征大地，生活在天耀国外的原始森林......拥有随时随地召唤藤蔓的特殊手段，攻击性不高。”

东方长歌瞥了东方落几眼，随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门。

时间流逝，东方落窝在书房里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本破旧的《五族起源》，日渐西沉，金黄色的夕阳顺着窗棱照进有些昏暗的书房。

东方落合上书，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一枚炮弹精准落到了东方家的院墙内。

“砰——”

随着一声巨响，滚滚浓烟喷出，整个书房地震似的摇晃起来，书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东方落差点连人带椅子一齐翻到地上。

飞溅的火星点燃了搁置在一旁地上的干草堆，明亮的火焰刹那间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