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舟没有接谢云卿的自缚镜,而是叮嘱她:“护好章是平!”
在他眼里,章是平只是个普通人,最多算是个喜欢听墙角的贵族少爷,面对妖孽这种场面,他依旧是昆仑派弟子应当保护的人。
同理,谢云卿虽入门未久,依旧是昆仑派弟子,自然也肩负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即便学艺不精,也不得丢下百姓逃窜求生。
为了不让宋轻舟分心,谢云卿不假思索应了下来,眼看着师兄御剑而起,她转身拉着章是平远离鬣狗妖,以免被波及。
章是平倒是乐意被拉着跑,看着谢云卿的小步子,一边偷笑一边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实在为难他那两条长腿。
看着距离已经相对安全,谢云卿嘱咐他道:“你自己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既然魏长青已经不在天香阁了,这里也无需你的援助了。”
听完叮嘱,章是平见她要回去,拉住她手肘,道:“那鬣狗妖看着就骇人,你一个千金小姐,回去不是送命吗?”
谢云卿似乎没预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看着他道:“送命这二字倒是言重了,我虽娇生惯养,却不是个懦弱之人,更不愚笨,人向来自私,我更是如此,岂会傻到送命。”
她说得格外认真,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竟透着让他难以言喻的寒凉,章是平不由自主松开了她的手肘,看着她跑了回去。
鬣狗妖方才进行了第一次攻击后便有些奇怪,不听地用前爪子挠着自己的头,动作粗暴,分毫不留情,直到将脑袋挠出好几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凄凉的呜咽声不绝于耳,仿佛在哭诉。
宋轻舟见此异样,竟也有所犹豫,手中的剑刚要刺入它的眼睛,却在此刻收了回来。
然而,便是因为这一刻的犹豫,那鬣狗妖突然哀嚎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它的血盆大口中喷|射而出,朝宋轻舟喷去。
他行动敏捷,轻松躲了过去,却迟迟没有动手,一直与这鬣狗妖周旋。
谢云卿不知师兄为何踌躇不定,再这样拖下去,可就更危险了。
“师兄!你在磨蹭什么?快点把它收了啊!”
谢云卿仰头看着在空中不停躲避鬣狗妖火球的宋轻舟,扯着嗓子喊道。
宋轻舟听到师妹的声音,恍了会儿神,低头见她竟然回来了,且不见了章是平身影。
他麻利扯下束袖,袖子随之而落,风吹得袖子猎猎作响,修长的手指缠住两条布带,以难以窥见的速度将之交缠在一起,顷刻间便成了一张小网,随着一声喝道,网被甩出,那鬣狗妖的长嘴被一道青光罩住,光芒若影若现间,可见它的嘴已经被网住而无法动弹。
宋轻舟如谪仙之姿从空中落下,眉宇间带着隐约的愤怒,不等他开口质问,谢云卿自己道:“已经让他躲起来了,离这里有些距离,他若是害怕,原路返回也不会有事。”
她抬头看了看因被封住嘴巴而不停甩头的鬣狗妖,问道:“师兄似乎一直没有认真对付这妖怪,可是有什么隐情?”
宋轻舟脸色依旧不佳,却还是解释道:“这妖怕不是真正的妖,以两只前爪护着脑袋,又因痛苦而不断挠头的习惯不符合狗的习性,反而更像……”
“人?”
谢云卿想到了发疯的魏长风。
“虽然妖怪也可与人的行为一般无异,但无疑这鬣狗妖还未修炼到这样的境界,因此保留身为狗的习性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宋轻舟这番话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测,这鬣狗妖不是“妖”,而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困于这副妖骨中的“人”。
“此事恐怕得问问红枫。”
宋轻舟默了会儿道,一脸沉思道:“这鬣狗妖是由他人背后恶意操控的,非它自愿。魏长风举止行为异常,与鬣狗的习性如出一辙,显而易见,这二者换了躯壳。”
“话不多说,缚妖网坚持不了太多,这鬣狗妖并非真正的妖,不可收进锁妖壶,也不可将其杀灭,若是如此,魏家大公子将不再是魏长风,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狗。”
“那师兄打算如何做?”
“我会用锁妖链将它困住,但只有一日为限,在这期间,我们需要将红枫抓住,并让她放出魏长风。若是超过时间,锁妖链消失却未及时处理它,为了麻痹自己的痛苦,它可能会残害附近的人。”
谢云卿没有反对,只是现在只能猜测红枫逃到了这吃人坟,然并不知她之后的行踪。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谢云卿想到了山洞里的壁画,她看向宋轻舟,“既然寻她无踪,不如引蛇出洞,让她主动现身!”
宋轻舟半信半疑,“师妹有何高见?”
“壁画。”
听完谢云卿的提议,宋轻舟没有表态,只是默默将鬣狗妖用锁妖链锁住,走前,他问道:“害怕吗?”
山洞离此地较远,御剑飞行是最好的选择。
谢云卿小心谨慎地拽住师兄的宽袖子,怕站不稳,又在手上绕了几圈,她故作镇定回答:“不怕!”
宋轻舟看了眼她颤巍巍的手,道:“摔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的。”
话音刚落,谢云卿只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凉凉的风掠过她紧绷的脸颊,吹得她汗毛直竖,令人相对心安的是,脚下的剑十分稳当,若是不睁眼,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天了。
落地时,谢云卿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迟迟不敢从剑上下来,哪知这剑也是有脾气的,剑身一弹,把她整个人掀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宋轻舟眉头一皱,将剑收了回来,伸手扶谢云卿起身。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指着剑问道:“它叫什么名?”
宋轻舟低头看了佩剑一眼,“天巫。”
“天巫?”谢云卿咬牙切齿地念了一句,一边踉跄着站稳一边道,“我记住你了。”
“别和一把剑置气,正事要紧。”
听到师兄的话,谢云卿歪了歪嘴以示不满,暗道可不就是护短吗?说得冠冕堂皇。
当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她走到洞口道:“壁画就在里面,被设了妖法,我当时就是差点被这妖法困住。可以说这壁画就是这妖法的承载体,那么,想让妖法失效的话,烧掉它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对吧?”
宋轻舟边听边点头,时不时投过来打量的眼神,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谢云卿沉浸在思考中,也没有留意到对方的目光,继续道:“魏长青说这壁画是一个老奶奶告诉他的,而且还叮嘱他不要说与红枫,最重要的是这老奶奶与红枫是旧相识。那么,这壁画对红枫来说定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所以你是想以这壁画威胁红枫,逼她现身?”
“对,这位老奶奶若是发现壁画被毁,肯定会找上红枫,那么离她现身也就不远了。但是烧了它着实可惜,不知师兄可有什么法子,既不烧毁这壁画,又能让对方信以为真?”
宋轻舟不假思索道:“有。”
谢云卿见他食指中指并举,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不一会儿,指尖聚起一团青光。他在空气中比划着,很快便出现一个亮青色的阵法,他张开掌心,朝着手掌大小的阵法喝道:“起!”
一声命令下,一团青焰飞进了山洞,顷刻间,山洞被熊熊火焰笼罩住,炙热的气息灼烧着谢云卿的脸庞,她下意识退开了几步。
二人躲到了旁边的树丛里,开始守株待兔。
等候时,谢云卿见那火与寻常的火不同,却同样发散着热气,正好想起了之前柳卿尘同她说的“朱雀”一事。
“朱雀”是章浔给血雀借自上古神兽的名字,它的火焰除了取暖、照明外并没有破坏力,不想这火焰居然还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来了。”
宋轻舟突然小声道,身体也跟着低俯下去。
谢云卿从他脖子间探出脑袋,只窥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身体,手上支着一根树杈状的拐杖,步履蹒跚地往山洞走去。
她看起来似乎很着急,在原地绕圈徘徊了一阵,接着化成一根藤蔓潜入树林中,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叫谢云卿看得目瞪口呆,还不忘记拽了拽一旁宋轻舟的袖子,“师兄,那、那是树妖!”
见多识广的宋轻舟并未表现出诧异,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前方,叮嘱道:“小点声。”
然而等了很久,火已经烧了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没见到红枫的影子。
谢云卿越等越急躁了,看着渐渐变得灰青的天空,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情绪,宋轻舟转过头轻声道:“再等等。”
谢云卿叹气道:“若是她没来,司南怎么办?师兄怎么办?”
“我?”宋轻舟蹙了蹙眉,疑惑地倾斜着脑袋看她,似乎正等着她的解释。
谢云卿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自言自语,这会儿可真是害惨了她,她强装镇定地抿住嘴,正想着怎么应付过去,山洞门口便传来了声音。
谢云卿立马提醒:“来人了!”
宋轻舟只好作罢,顺着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红枫身上。
这次不出所料,来的正是红枫。
她身着寻常女子穿的服饰,看起来就和普通女子并无二致,她的身边还跟着之前那个老奶奶。
老人的嗓门不小,因此谢云卿也听得格外清晰。
她道:“就这么放任它被烧毁吗?”
红枫却怒颜反驳,“你又为何瞒着我?”
老人被骂了一顿后,声音的气势也跟着弱了下来,似乎有意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是怕你……放不下。”
“难道你就放下了么?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滴泉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为妖,也有身为妖的准则,而非你这般迂腐不堪的老妖,你的行径便是叫他知道了都不会原谅你。”
“可是……”
老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没说出口,脖子便被藤蔓缠住了,整个人被藤蔓举到了空中,说不了话,只能慌乱地腾出双手合十,祈求饶命。
红枫却是不领情,身上的衣服像被血逐渐浸透,慢慢地变红,额头上的红色镰刀印渐渐清晰,瞳孔红光流溢,刚才大家闺秀的模样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妖女模样。
谢云卿看得出神,一不小心打了个嗝,原以为这么小声不会被听见,奈何她小瞧了妖怪的耳朵。
就在她捂住嘴巴的时候,身后破地而出的藤蔓便迅速缠住了她的腰肢。
宋轻舟见状,抽出天巫剑起剑落,其速度之快竟叫人捕捉不到踪影,只那么一瞬,藤蔓被斩断,他一个跃起,腾空接过谢云卿,稳稳落地。
谢云卿只觉得脑浆都要被晃出来了,心就像过山车一般七上八下,两只手紧紧抓着宋轻舟的手臂。
红枫见到熟人,瞥了一眼老人,老人涨红着脸试图摇头,然脖子上越缠越紧的藤蔓让她无法动弹。
她看那笼罩着山洞的青焰,大概也猜到了,却不慌不忙地笑道:“二位看来为了找我,费了不少功夫啊。”
宋轻舟质问:“魏长青在何处?”
“何处?”红枫轻佻着语调,指了指谢云卿道,“不是和谢姑娘待在一起吗?”
谢云卿总算缓过气来,道:“你带走魏长青,是因为他像赵岭吧。”
闻言,红枫沉默了半晌后才迟迟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赵岭?”
谢云卿道:“因为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