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哲远的约见定在了果然星的永夜地区，是江哲远带沈筠和江逸年去的，永夜地区有些地方也依旧存在着追踪器，好在江哲远知道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年轻人，又见面了。”正事开说之前，江哲远首先跟沈筠做了自我介绍，“我是江哲远，逸年的父亲。”

对方和前不久着急忙慌遇见时那样冷冰冰区别不大，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像是被每天日复一日的重复和极重的心绪压迫地麻木了，只是依稀能从对方眼神里能看出一丝慈祥的意味，所以连带着沈筠自己开口说话语气都缓了起来：“江叔叔，我是沈筠。”

江哲远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江逸年：“逸年，不打算跟我好好介绍一下沈筠？”

“啊？哦。”江逸年反应了两秒瞬间明白了，“爸，再给你介绍一下，沈筠，我的爱人。”

不是……你这么直接的吗……

沈筠机械地转头看了眼江逸年，后者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挺好的，你小子也是有人要了。”江哲远看上去没丝毫惊讶，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后，眼底的慈祥变成了欣慰。

这模样这语气，看来一脉相传的不止江明谦和江逸年，江哲远也是。

江哲远最终将视线落在沈筠身上：“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单枪匹马敢来毁楼，也不怕造成人员伤亡？”

“我计算好了位置和力道，不会有人伤亡。”沈筠说出口的语气很坚定，事实也确实如此，星网大楼除了一楼的后门和发电房，另外没什么损毁，沈筠提前了解过发电房那个时间无人看守，就算看守也是机器人在，整个过程下来，惊吓确实一大堆，但没有半个人员受伤。

“年轻人，有胆魄，”江哲远收敛了神色，“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长话短说，现在的宇宙联盟是由前身的宇宙管理组织转化而来，其中，在比特星人搬迁至月神星之后，宇宙管理组织成立了月神研究组织，换句话说，月神研究组织是宇宙联盟的一部分。”

难怪，月神研究组织做的那些勾当，宇宙联盟一点反应都没有，敢情后者在这里还起到了一个庇护的作用。

江哲远接着说：“而从前的宇宙管理组织中，有一支特殊的研究队，他们致力于将各种各样从动植物身上提取出来的基因转嫁到人类身上，其中，比特星人就是他们的作品之一。”

什么？在环零星的时候，穆尔宇不是这么说的。

“比特星人最开始存在不是个意外吗？”沈筠问。

“意外吗？”江哲远冷哼一声，眼神也变得犀利，“可为什么，他们注入了兔子基因后，能够拥有普通人类身上永远不存在的东西，总不能，是阴差阳错吧。”

沈筠感觉被江哲远的目光冻了一哆嗦。

下一秒，江逸年打断江哲远：“爸，你有话说就说，别对沈筠用这种态度和眼神。”

江哲远：“……”

有了对象就忘了爹了……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确实是有点过于冷厉了，江哲远自觉缓了口气：“这些都是阿熙……你妈妈偷偷传递给我的情报，我把他们录入了芯片中，三重保险锁进了抽屉，总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被人破坏了，我不知道破坏的人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破坏的，就是某天打开抽屉，发现芯片碎成了好几片。”

沈筠没有细问芯片的事情，反而重心在前面的问题上：“这支特殊的研究队，是后来的月神研究组织吧。”

“是的，宇宙联盟的权威性在于它的组成是来自不同星球上的人，所以这支组织最开始在宇宙联盟成立的时候就转为了地下。”江哲远说，“毕竟这不能摆上明面。”

这也是为什么，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月神研究组织存在的原因，有些人无意中知道这个组织，对月神星也好，对组织本身也好，都是充满未知的神秘色彩的。

“我不能久待了，星网内部超过三十分钟追溯不到我的消息，他们会强制开启我身上的定位，”江哲远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些是被毁掉的芯片，如果可以，把它复原，里面有完整的关于月神研究组织的前因后果。”

江哲远说完就要离开，被江逸年叫住了：“爸，我妈她现在怎么样，你都知道吗？”

“和你一起来找我的那个是假的，我知道的，”江哲远说，“至于我，如果你爷爷问起我，就说一切都好。”

……

江哲远走后不久，沈筠就问江逸年：“这样可能有点冒昧，但还是想确认一下，江叔叔的话可信吗？”

“老实说，我并不能确定，毕竟，我有快二十年没见过他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也早就没有印象了。”江逸年摇了摇头，从沈筠的角度望过去，他的眉眼有些耷拉下来。

江哲远和兰熙离开江逸年太久了，久到他们的面貌都已经模糊，哪怕是江逸年在江哲远面前看似自然的模样，但沈筠知道，他是伪装出来的。

他尊重他父母离开他的选择，但这不代表着他不会难过。

江逸年很少会在沈筠面前是这副景象，一瞬间看得他心都揪起来了，轻轻地上手扶住了江逸年的手臂，伸手抱住了他。

“我没事崽崽，别担心。”

“我没担心你啊，”沈筠抬眼撞进了江逸年的眼神里，“我只是想说，我很爱你。”

永夜地区一片朦胧，但江逸年瞧见了沈筠那双清亮的眼睛。

他伸手把人重重地抱进怀里：“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我。”

……

复原芯片比想象中容易，沈筠甚至都用不上金疙瘩，伸手就把碎成好几瓣的芯片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为了能够方便读取，整个宇宙的芯片都是统一尺寸，沈筠把修复好的芯片插进了他手腕上的通讯手环里，读取了约莫五秒钟，全息屏投影在两个人的正前方。

只是在全息屏启动的前一秒，沈筠突然伸手点了暂停。

“怎么了？”

“这枚芯片的真假，我们是不是也无从考证？”沈筠说，“刚才江叔叔也说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芯片被破坏了，也就是说，如果芯片被换了，他也察觉不出来的。”

江逸年的情绪调整得很快，此刻眼里已经没了阴霾，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沈筠的话：“先看看吧。”

全息屏暂停结束，画面开始播放。

很抖的画面，视角也不算广阔，像是个人拿着摄像头的偷拍视角，入眼是绵延的绿色，遍地是各式各样的花，即使镜头摇摇晃晃，也能看出这是个充满自然气息的天然花园，只是镜头一转，画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巨型胶囊，两个一身黑的高个子男人推着一副能自己悬空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两个黑衣男人推着担架走到一个打开着的空胶囊旁边停下来，接着动作娴熟地把担架上的人塞进了胶囊里。

画面开始剧烈抖动，应该是拿着摄像头的人朝两个黑衣男人的方向跑了过去，所以很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是第五个，今年的任务已经完成。”其中一个男人说。

“总共还剩多少个？”另一个男人说。

“没几个了，有个很重要的上面说把他留在最后。”

“为什么要把最重要的留在最后？”这个声音的音质有些特别，显然是手持摄像头的人说的，因为声音在画面中被放大了。

第一个说话的男人闻言看了镜头方向一眼：“在这里别有太多问题，照做就是了。”

男人话一说完，画面黑屏。

沈筠和江逸年同时沉默了，这画面可太出乎意料了。

过了大概两分钟，沈筠才讪讪道：“你觉不觉得，拿摄像头说话的人，是裴千？”

裴千说话有个习惯，但凡是疑问句，他都会加重尾音，所以哪怕是刚刚画面里的声音和平常听到的裴千声音有些差别，沈筠还是听出来了。

“那么，你认为，换芯片的人会是裴千？”

“我不知道，画面是裴千拍的，并不代表着偷换江叔叔的芯片是他做的，”沈筠左手握成拳头抵在嘴唇上，“不过，我认为我们刚刚看到的东西会是很重要的证据。”

毕竟，前面每一次说起的“抓月神进入胶囊沉睡”都只是口头描述，以至于刚刚沈筠看到那个画面，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江逸年扶住沈筠一边肩膀，开口问他：“崽崽，你当初到果然星来，是来做什么的？”

“搅乱星网。”沈筠不知道为什么江逸年突然转移话题要问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下意识应答后想起了来什么，“等下……”

江逸年立刻意会，收回手点开自己手腕上的通讯手环，调出星网的最新页面。

熟悉的连续三个大爆炸画面，熟悉的新闻标题——据星际记者最新报道，环零星爆炸系误判，真正发生爆炸的是果然星，即宇宙联盟总部，宇宙联盟即刻从果然星集体搬迁至环零星，环零星会是最新的宇宙联盟驻扎地。

就是沈筠当时在星网大楼顶楼办公室发送的视频和内容，一模一样。

沈筠盯着页面，不自觉蹙起眉头：“为什么讨论的人数那么少？”

整个宇宙拥有各种各样的网络平台，但只有星网是最权威的，所以哪怕是后者只发布一条极简单的新闻，也会引起宇宙中人的大肆讨论，何况是关于宇宙联盟搬迁这样的大事，宇宙人类总数超过亿万，寥寥几万条手指划几下就能到底的讨论区，有点太不合理了。

这该是一个轩然大波才对啊。

还有，沈筠用飞船撞击星网大楼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报道，就连蛛丝马迹都没办法在星网上搜到。

“是不是因为，这些新闻其实很多人都看不到？”沈筠试探着发问。

江逸年颔首表示正确：“没错，所有对宇宙联盟不利的新闻，那些佩戴植入式手环的人都接受不到，因为手环会自动屏蔽。”

沈筠在来这里之前看过相关数据，整个宇宙之中佩戴植入式手环的人超过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只有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的人才会看到沈筠发出去的那条新闻，怪不得呢，刚才发送新闻的过程之中也太容易了。

因为这根本就造不成沈筠想要的效果，背后的人依旧有恃无恐。

虽说被困在环零星胶囊里的月神只是陷入沉睡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何况组织的目标好像不仅仅只有月神，听刚才江逸年的描述，有一批普通人比如他母亲兰熙一类的组织成员也被关进了胶囊。

如果客观的事实发出去，最终都会被屏蔽，那整个宇宙就会一直陷入自欺欺人的黑暗里，月神研究组织的人只会更猖狂。

察觉出沈筠的焦虑，江逸年再次扶住他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既然新闻起不到效果，那就想办法再弄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