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言情

繁体版 简体版
九五言情 > 风前絮 > 第13章 宫妃·此生别离

第13章 宫妃·此生别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静堂指尖轻轻扶过这衣裙,惆怅的心情忽然如海水般漫过心头。

今日她打扮得尤为素净,不着胭脂,不饰琳琅,只斜斜插着一根冰魄似的玉簪,通体清透,再配两只长及横骨的冰玉耳环,从人群中走出时,仿若谪仙,惊得四座侧目流连。

静言不饰盖头,没有却扇掩面,一身红衣挽发,满头珠翠当琅。红唇明艳,五官皆重新细细画过,与妹妹遥遥相对,美得不可方物。

静堂放开季眠的手,走到静言面前,深视一阵,缓缓做了一个万福礼,抬头道:“我送姐姐一程。”

“好”,她缓缓伸手,静堂双手托住,站到姐姐身侧。

静言深深看着季清阁和妧蕊章,又看看季阳,眼神略过四周,甚至在林娘子阁中三人处注目一阵,方回头道:“女儿不孝,不能长侍父母膝下,如今一别,再难相见。”

她跪下,静堂随之跪下,姊妹俩以面贴地,行跪拜大礼,皆道:“愿父亲母亲来日康健,所愿皆得”,静言含泪颤声:“女儿,拜别。”

喜乐响彻季府,季清阁夫妇皆侧头哭泣,不忍再看。姐妹俩仍旧叩首,三拜过后,静堂搀扶着姐姐起身,在鞭炮声中缓缓转身。

一红一蓝两个身影,皆尾拖着长长的裙裾,由众人拥着向前走去。

迎驾礼队共两列,前八排交叉持长扇跟在静妃身后,而后是八排抬物,宫女太监等不尽而数,跟在身后。长长的队伍从季府正门而出,凡所经过之处皆铺陈红毯,季府门口,禁军列队将前来观看的百姓挡在三尺外,在仪仗出来的一刻,所有人都够头相看,人声煞时静了许多。

人群中,严忍冬仍红肿着脸,安静地看着。明明人这么多,相隔又这样远,静言转身时,他又仿佛怕她瞧见自己似的,连忙掩面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静言静堂于喜轿前立定,相视半刻,静言从左腕上取下一个刻镂鎏金琉璃镯子,戴到妹妹手上,轻声说:“这是前朝旧物,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抓周抓到的。”

她抬头笑笑,一股清泪瞬时流了下来,静言用手拭去,哭着笑道:“他们说,那时候父亲母亲开玩笑,说我拿了那么华贵的东西,将来是一定会贵不可及,如倾国瑰宝,金紫万方。 ”

她哭得浑身颤抖,一旁宫女婉言:“娘娘节哀。”

静堂闻言,含泪笑道:“这丫头真不会说话,哪有大喜日子说节哀的。”

她一同去擦姐姐眼泪:“姐姐不正是如此吗,国色天香之貌,金风玉露之尊。姐姐,人生如寄,不在此处,便在他处。可无论此处别处,能够盛下姐姐的,一定是一个绚烂璀璨,美得不像人间的地方。”

静言哭着笑道:“你是说宫里?”

“不”,她摇头,“不管是何处,只要姐姐在的地方,就一定会因为你而百花吐艳,贵不可及。如果姐姐喜欢,那便好好活着,如果姐姐不喜欢,你要相信,现在的一切还不是终局。”

“好”,妹妹这话,像是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她哭道,“你说怎样,便会怎样。”

静堂再也支持不住,扑到姐姐身上大哭。喜炮声中,看客都静静观详着,直到两位宫女将姐妹俩分开,两人仍泪眼朦胧,无法自持。

“颜颜,你可还记得,你满月时抓到什么”,她抽泣着问。

静堂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是一只笔,一只白□□毫笔,那笔头还是用我幼时的头发做的。”

静堂突然就笑了。

“那时候,父亲抱着你,说你长大后定有大才。颜颜,不管你将来在何处,都不要埋没自己,你是美玉,便要精雕细琢做成一方美玉。能做天上皎月便做天上皎月,若是不幸身在漆墨泥潭,你仍是玉,与黑不同,与沉不同,与旁人不同。在姐姐心中,你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

静堂含泪点头:“我会的”,她看看四周,收住眼泪:“天色沉了,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下雨,姐姐上轿吧,不然一会儿衣裳脏了,湿着难过。”

静言被她这细碎之言逗笑了:“好,湿着难过。”

她别过头去,猛地一放手,钻入轿中,纵是转正过身来坐好,也不再看静堂,眼神不知看向何处。

宣礼太监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起轿——”

静堂退到一边,长龙一样的队伍向前走动,远处,禁军早已迫开一条广道与人马走。季清阁夫妇并同儿子站在府邸门口看着,妧蕊章附在丈夫肩头哭泣。

静堂看父母哥哥一眼,随即在旁跪下,额头贴着地。队伍在她面前流走了多久,她便也跪了多久,直到天空打起大雷,熙熙攘攘的队伍只能看得见一点尾巴,季阳才上前来将她扶起。

她面色发暗,眼前星星点点,像是有些缺氧,季阳问:“还好吗?”

她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回府了。

落月阁中,静堂神思昏昧,窗外下起大雨,淅淅沥沥淋着露台。

“不要关窗”,她止了那关窗的小丫头:“我要看着雨停。”

“是”,那小丫头不懂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慨,却仍旧照做了。

一刻过后,雨便停了,蝉声也停了,天气不再闷热。雨滴从绿叶边缘滚落,静堂心里静静的,咸咸的,好像没了滋味儿。

她起身,换了身利落衣裳,一言不发地走出落月阁。

“姑娘去哪”,梅若正在院中帮小厨房择菜,叫道:“地还湿着,姑娘带着伞。”

她像是没听见这话,失魂落魄地从角门出去,路上人很稀少,与半个时辰前气象如此不同。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间到了一方落满槐花的角落。蜜一样的香味混在清新的雨后的空气中,带着泥土的滋味。

静堂对着垂下来的低枝深深呼吸几口,嘴里说道:“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写得真好。”

身后有人相吟:“红萼翠羽齐凋,枝头寂寞,花事了,叶也疏萧。”

她回头见来人正是陶然,心中有些意外,却见他边走边道:“朱颜满径,绿绮斑斓,大梦醒后,你又怎知没有一番生机呢?”

静堂淡淡道:“好像我们总是偶然遇到。”

“哎呀”,他附手叹气,“我是听说,有个悲伤的小仙女在我家后门看着落花叹气,特地跑过来看看,怕她想不开,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我可说不清楚。”

她轻轻一笑,陶然看着她道:“傻姑娘,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就像我们在此处遇到,也是因为,你还记得这里,而我”,他道,“其实心里也希望是你。”

静堂看他,面上微有波澜,轻声说:“我是真不记得此处了,以前马车是停过,但是我来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些。”

他问:“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他眼波流转,意有踌躇,“要进来府中一同用膳吗?”

静堂心中稍犹疑:“不必了,我终究是闺阁女子,于礼不合。”

“你我两人,自是于礼不合,但府中又不只我一人,你只当游赏观乐,以散心抒情,可好?”

她想了想,说:“好。”

两人从后门入府,只见青石板路蜿蜒曲折,雨后云色疏朗,藤蔓挂墙,比起季府自是另有一番味道。

“你说,这户部侍郎后悔吗?”

“嗯?”

“这么好的景致都没享受到,不知现在从大狱的小窗户看出去,云会是什么样子”,她望着天空,神思惬意。

陶然笑道:“你还有心思替别人操心,今天还没哭够?”

“你怎知我哭了?”

“古时有孟姜女哭倒长城,今日有丞相府二小姐长泪送阿姊,故事在京都都传遍了。”

她神色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我骗你的”,陶然道,“见你眼睛还肿着便知道了,何须听他人传言?”

“他们,果真传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或许会说上两句?然后用不了多久,下一件事来的时候,便也忘了。”

静堂点头:“你说得对,人生不过几十年光景,雁过无声,水过无痕,谁又会真的记得谁呢?”

两人行至中进院落,见到有家仆在来回地走,各自忙着手头事。

“我倒觉得,人生在世,不必太在乎他人眼色,也不必刻意求取让人记得。若人愿意看你,念你,你便自看他,念他,若是不愿,亦可帮助他。若人不愿看你,念你,大胆放手便是,无需苦苦执著,惹自己难堪。”

静堂道:“这是怎么了?被哪家小娘子伤了心?有这样多的感慨。”

“陶某不是随意伤心之人,不会被轻易伤到”,他笑,“也没有姑娘所说的什么小娘子刻意来伤我。”

“这样真好,我就不能如你这样,情之所至,便每有伤怀,每伤一分,便折损许多。那滋味当真难受极了,我就告诉自己,颜颜,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你那么情真意切,我再也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你。”

“所以你便生性多疑?”,他停下来,“我的意思是,你习惯保护自己?”

她也停下来:“无心之人是不必自保的,越是有心,才越是要用厚厚的墙把自己锁起来,这样,还能在高墙之内做一个多情又快乐的人。”

“是吗?可是在下却觉得,姑娘半点都不似高墙深锁之人。”

“那是对亲近熟悉的人”,她道,“对墙内之人哪还用得着深锁,能锁住自己,不决堤把人家冲走便已经很好了。”

这话惹得陶然发笑,问:“你叫颜颜?”

她抬头看他,半晌点头:“嗯,表字是颜颜。”

“这字可有深意?”

两人再度走起来,静堂双手抱在胸前,缓缓说道:“以前念书,先生教薛道衡的《昔昔盐》,那诗里写‘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我和姐姐都觉得这诗很合战时情景,于是便取了诗的名字,她叫昔昔,我叫盐盐。长大以后,听了无盐女的故事,又怕寓意自己生得丑了,才把盐盐,改成了颜颜。”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