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许栎在小吏的带领下一路往大理寺赶,刚一进去,就能发现大理寺内的气氛很是紧张。
许栎心中一沉,今日休沐,前些日子也没有异样,怕是这半日刚发生的事情,而且极其恶劣,大概率已经上达天听了,若不然,大理寺卿也不会令人唤自己回来。
稳了稳心神,许栎大踏步往大理寺卿的衙署走去。
“来的匆忙,下官失礼了。”一路匆匆,衣冠染了尘土,来不及换上官服,一见大理寺卿还有大理寺少卿,以及几位在京的寺丞都在,入门许栎先躬身告了个罪。
“无妨,顺逸,你且先过来看看这个案子。”现任大理寺卿徐育林指着桌上摆的一些证物,摆了摆手,将许栎招了过来,“这些都是今日新发生的灭门案的部分证物,你且看看。”
“灭门案!!?”许栎闻言瞳孔微微放大,如此严重的案件,近日雀楼却未曾收到一心半点!且不管许栎心中如何惊讶,此时还是面色如常的察看桌上的证物。
按规矩收敛的物品不多,一把卷了刃的普通剑,剑柄上有五个清晰的血指印,看大小应该是成年女性的,还有一截浸满血的断袖,颜色依稀可以看出是黑色,料子普通,多为寻常人家使用,还有,半坛子酒,许栎凑近闻了下,带毒,毒性略强于蒙汗药。
若是所料不错,应该是先下药,再灭口,如此,就不是杀手所为了。
许栎上任后这段时间,破了不少悬案,在徐育林心中已然有些分量,若不然也不会特意召回许栎,此时见许栎仔细察看证物之时,示意大理寺少卿罗愈成给许栎说明情况。
“此乃昨日半发生在古湖县内的一起灭门案件。”
闻言,许栎惊讶的抬头看着罗育成,古湖县距离京城不过百里,快马最多半日就能抵达,如此恶性的案件,已经几十年未曾有过了,难怪大理寺气氛如此严肃。
见许栎面露惊讶,罗愈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续说道,“古湖县内秦家197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亡,甚至包括尚在腹中的胎儿,学步的孩子,还有宅中豢养的犬首,残暴程度,令人发指。”
“秦家在县内素有善名,秦家现任家主秦微乐善好施,救济了不少人,子嗣兴盛,可惜,连外嫁郎这次都因为带妻女归家被一并灭口,秦微这一脉绝嗣了,这是秦家详细资料,顺逸,你看看。”
许栎接过,但没有立即翻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必徐育林和罗愈成是属意自己去查这个案子的,主管京畿直棣地区的寺丞前段时间去复核一个大案了,暂时不在京城,徐大人事务繁忙,轻易不会出京,想必这次就是罗大人和自己一起去的。
果然,徐育林开口了:“此事陛下已经知晓,陛下震怒,限令我们七日内找出凶手,顺逸,大理寺一众同僚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和守心了。”
罗愈成,字守心。
许栎和罗愈成当即表示:“大人言重了,下官定竭尽全力。”
徐育林又叮嘱了几句:“此事是被安亲王发现的,因为初步检查尸体,发现尸体上的剑痕干脆利落,大都是一剑毙命,怀疑是江湖人士复仇,所以陛下下令江湖使协助调查,你们务必尽职。”
徐育林没说的是,宁王世女及其手下江湖使对太女隐隐有针对之意,此行未必顺利,但这话不能说,希望许栎她们小心点。
罗愈成有没有听出言外之意许栎不知道,但是听到这事涉及夏思缪,许栎心中登时一凛,与罗愈成一同领命下去,简单收拾了下,就带人出发了。
古湖县距京城不过百里,因其境内有一风景秀丽的古湖而得名,暑热季节京城的富贵人家也时常前往,故而一路上车马畅通,许栎和罗愈成一行人疾驰不过两个时辰,便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秦家。
秦家突遭变故,来往的行人避之不及,许栎一行人站在秦宅门口就能闻到扑鼻的血腥味,门口守着的小吏一看这个架势,非常有眼色的上前问道:“可是大理寺的大人们?”
随行的大理寺司务出来答话:“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罗大人和大理寺丞许大人,奉命前来办差,还不带路。”
小吏立马讨好的说道:“大人请,大人你们可算来了,这秦家死的可惨了,我们大人为了不破坏现场,不准收敛尸体,现在里面还是血肉模糊的,看的小人心慌,可算等来你们了。”
听到现场还保留好,众人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几人进门后,就看见整个秦家宅院,从门口一直道后院,无处没有血迹,仿佛被血洗了一般,尸体倒是保存完好,一击毙命,死不瞑目,触目惊心,罗愈成见小吏双腿打颤,就让人去门口守着了,有事来报。
小吏谢恩道:“多谢大人宽容,小的已经算是县衙中胆子大的了,县令大人来看了之后回去就发热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我们几个姐妹也上吐下泻的,小的今晚都不敢睡了。”
许栎示意自己随行的小吏跟着她出去,了解一下情况。
秦府虽然只是个三进宅院,但是东西各有一个大跨院,假山池塘,占地颇大,为节省时间,罗愈成与许栎各带人搜查一方,就这血腥味,恐怕古湖县已经传遍,影响太大,加之秦府众人死相恐怖,为安抚百姓,众人也得尽早让死者入土为安。
正堂主院留和西跨院留给罗愈成搜查,许栎带人去搜查秦家女子及其子嗣所住的东跨院。
秦微一脉共五女两子,除最小的一女一儿,其余都已成亲,膝下皆有子嗣。
从正堂往东跨院走,路上的尸体都成往外走的样子,头朝内脚朝外,伤口皆自后背贯穿肺部,许栎亲自检查了几具尸体,确认伤口一致后,就叫人将尸体集中搬到前院,方便仵作深一步探查,自己带人去查看各院中情形。
许栎先去的是秦微长女院中,院中血迹不多,房中血流满地,一具衣着华丽的男尸还有两位幼女挣扎着抱在一处,尸体面部表情惊愕痛苦,门口还躺着几具穿着下人服饰的尸体,没有发现疑似秦微长女的尸体。
一连查看了东跨院住的几个秦家小姐的院子,情况差不多,只有家眷,没有秦家小姐的尸体,所有伤口都是刺穿肺部,一击毙命,求救艰难。
包括住在秦家东跨院的,今日据说带妻子回来探亲的秦家三子,许栎心情有些凝重,现场没有发现很严重的破坏和打斗痕迹,最明显的打斗迹象是方才许栎经过的正堂,正堂还有几桌酒席,大多数护卫打扮的人也是倒在了正堂,凶手从正堂被迎入府中的,且武功高于秦家众人。
从资料上看,秦家以善闻名,重诗书,府中女子少有习武的,从方才几处秦家小姐的院中也确实没有发现习武的痕迹,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若不是染上血煞,确实是雅致书意。
秦微虽然未有功名在身,但善于经商,长女继承家业,二女和三女学业尚可,考了个秀才,倒是小女,年纪不过十二,已然有举人身份,不得不说一句未来可期。
许栎一路思索着走到一处池塘边,水中锦鲤肥硕,自在游动,许栎伸手摸了摸,水榭上还有喂鱼食不甚掉落的残渣。
鱼食?秦家死在半夜,除了这处,水榭其他地方皆是干净无尘,可见秦府下人平日打扫尽心尽力。
感觉有异,许栎捻起一些鱼食看了看,触感湿润,呈红黑色,凶手难不成杀完人之后还有闲心喂鱼赏花?
许栎又仔细查看了几处风景不错的假山亭台,果然又发现了几处疑似有人停留而滴落的血迹,仔细比较后,许栎发现,这几处竟是看这秦府景色最好的地点,留心记下,又着人做了标记。
想着还有下了药的酒,许栎又去了秦府主院后厨。
方才检查东跨院各院的时候,许栎就查看过食材了,因是半夜出的事,各院基本没有什么剩菜剩饭,酒坛也都是密封状态,没有下药的迹象,连东跨院的几处水井,打上来的水也是干净清澈,没有异样。
大理寺中的那壶带毒的酒,据说是安亲王在正堂酒席上拿的,既然东跨院厨房没发现问题,那恐怕是在主院出的事,一般宴请,都会从主院大厨房做菜,选择在主院下毒也是应有之意。
担心还落下什么细节,许栎将身边的几个小吏都安排下去,再仔细检查一边,以防遗漏,自己一个人往主院去。
刚走到主院和东跨院的拱门处,就见到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带剑女子队形整齐的大踏步跑过来。
‘江湖使!’
许栎此时就一人,见江湖使气势汹汹的样子,既然已经遇上了,那就会一会,索性就站定等着她们过来,这一站,刚好把拱门给挡了大半。
“闻名不如见面,想必这位就是今科状元,如今炙手可热的大理寺寺丞许栎,许顺逸吧。”
江湖使整齐分成两列,肃然列阵两旁,一身穿华服的年轻女子从中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当时和尹璃过了几招的黑衣女子。
许栎敏锐的感觉到夏思缪对自己的敌意,拱了拱手,行了个礼,“下官大理寺寺丞许栎,见过世女。”
夏思缪往前走了两步,在许栎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看着许栎低头行礼的模样停顿了许久,才说:“免礼。”
许栎拱手退至一旁,低头道:“大理寺奉命查探秦府灭门案,下官斗胆先行谢过江湖使相助。”
夏思缪深深的看了一眼许栎,这个小寺丞是在宣誓主权,告诉江湖使谁才是案件的主导者,不过夏思缪就算听出了许栎的言外之意,也没有说什么,扭头就带着一众江湖使四散开来搜索了,明摆着和大理寺不和?
许栎站在原地恭送夏思缪,恭敬谦卑,礼法上挑不出任何错误,从官职上来说,许栎不过是正六品,而不管是二品的江湖使,还是超品的世女衔,表面上许栎惹不起宁王府。
大理寺以往不知一次和江湖使合作,为何这次夏思缪如此反应?
按理说,江湖使接到命令的时间不会过晚于大理寺,为何会现在才到?
许栎抬头看了看已然黑沉的天色,怕是路上出什么事了,抿了抿唇,见江湖使已经开始搜索了,便不再停留,往主院后厨去了。
一路上,惨死的秦府众人的尸体基本都被好好收敛了,房檐下也已经挂上了灯笼,除了还未清除干净的血迹和浓厚的血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到了主院,才发现罗愈成也在这,院中还有位中年女子,看服饰,应是据说已经被吓晕过去的古湖县县令。
许栎先对罗愈成行了个礼,“见过大人,江湖使到了。”
罗愈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见许栎独自一人过来了,皱了皱眉,不过有外人在场没有多说什么,令书吏将整理好的今日探查所得给许栎看,随行的书吏会将大致情况记载下来,以备案卷封档,不过一般只是大致,细节处后续还需自己补充。
谢过罗愈成后,许栎朝古湖县县令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借着烛光快速翻看,发现后东边的情况大体一致,就将笔记还给书吏,对罗愈成补充了些自己方才发现的痕迹,道:“大人,从笔记上来看,两边跨院情形一致,凶手是从主院一路杀过去的,且速度很快,没有惊动秦府,应是熟人作案。”
罗愈成视线落在后厨的酒坛上,有些已经开封了,幽幽道:“而且,有内鬼。”
见大理寺人还在收集酒水,许栎上前蘸了些,放在鼻下闻了闻,酒色浓烈,药味被冲淡的几乎闻不到,这药,并不是普通的蒙汗药,有点像云中郡的一种迷药,醉梦,取醉生梦死之意。
不过此处人多眼杂,许栎只是朝罗愈成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又仔细翻看了一下厨房,干净整洁,没有异样,门窗的栓也都是好的,死了的几个厨子尸体已经搬走了,看血迹是在灶旁边遇害的,似乎,对于凶手的杀意浑然不觉。
罗愈成收到下属回复,尸体都已经收敛好,放在正堂了,提取的关于秦府的人员档案也从县衙中带过来了,至于下人,卖身契在各房中找到些,管家房中也有名录,还从县衙和附近带了几个与秦府来往密切的人,帮忙认人。
罗愈成招呼了许栎一声,就先行出门了。
许栎对古湖县县令拱了拱手,了作赔礼:“方才不便,未曾与大人说话,望大人不要介意。”
古湖县县令慌忙道:“下官马倩,见过许大人,许大人折煞下官了,许大人职责所在,下官敬佩,怎敢言说介意。”
时间紧迫,些许寒暄之后,许栎就直接在路上问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