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采雾紧绷思索间,突然看到地板上铺了一床被子,殷濯边铺床,边道:“我在地上睡,你在床上睡吧。”
褚采雾怔愣点头,她现在满脑子全是半夜怎么逃跑。
褚采雾心乱如麻,有些无所适从,她僵硬起身,机械地吹灭了烛火,一瞬,整个房间昏暗下来,月光掠过窗棂,斜照进来。
褚采雾望着月光,仿佛有些恢复神智,她慢慢走向床榻,坐在床榻边上,久久没有躺下,心里有股暖意反复流淌。
殷濯这个粮票人还挺好的,把她这株茴香当人看,不但用血喂饱她,而且还自己睡地板,让她睡床上。
殷濯轻声道:“睡不着,是不是又饿了?”
褚采雾听到衣料摩擦的“唰唰”声,紧接着是一道道皮肉割裂声,血液滴答在铜器上,反复回荡,悦耳至极。
殷濯血液中的仙力阵阵飘香,仿佛直接来到褚采雾的面前,勾起她的味蕾。
褚采雾咽了咽口水,馋的忘记回答,她刚刚抬眼,便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月华的光临下更加白皙,已然端着两盏装满仙血的黄铜杯子,稳稳站在她的床榻前。
殷濯利落地把两盏杯子,放到乌木柜子上,转身回了地铺,微微扬声道:“饿了就告诉我,我总不能把救命恩人饿死。”
褚采雾拿起一盏装着仙血的黄铜杯,她特别想一饮尽肚,但是仙力充足时,她无法变成虚体,不能穿墙,不好逃跑,纠结吞吐道:“好……好的。”
褚采雾拿起杯子差点送入口中,又忍辱负重地放回乌木柜子上。
她突然心生一计,于是开始摸索着自己的袖子,上次在医馆,她还存了一卷纱布,衣料窸窸窣窣了许久,才终于摸到那卷纱布。
褚采雾娴熟地撕着纱布,这些纱布被撕地一块又一块,形状奇奇怪怪,看起来极其没有章法。
还有一丝长长勾连的纱布,飘飘扬扬的落在地上。
褚采雾瞥了一眼地上的那条边角料,似乎也不太能用,她以前就是这样存干粮的,等着带仙血的纱布慢慢风干,下回食用的时候泡水,用筷子搅一搅,这就是她的干粮。
褚采雾左手掐着那些不规则的纱布,她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拿起一片纱布,缓缓放进黄铜杯,鲜红的血液从纱布底端,渐渐向上蔓延。
褚采雾把一片片纱布放进杯子,直到所有纱布都洇满了仙血,她小心翼翼地将纱布聚拢到一个袋子里,黄铜杯里边的仙血,并没有被纱布吸干,褚采雾抿着嘴唇,下定决心一般,双手拿起两个杯子,将剩下的仙血一饮而尽。
纱布没有吸干的仙血,自然不能浪费,褚采雾这次不打算让自己变成透明的虚体,因为刚才殷濯说了她是救命恩人。
那么,此刻,褚采雾就可以借着去买烤鸭的借口,连夜逃离这里。
褚采雾踮起脚,一步一顿,慢慢地向房门走去,轻轻一拉,房门便“嘎吱嘎吱”作响,她回头张望,殷濯并没有什么反应。
褚采雾机灵间,拎着那袋纱布,匆匆溜出房门。
殷濯掀起被褥,扶着桌角,从地铺上坐起,有些踉跄。
以前,殷濯一年找魔主压制一次仙力。渐渐地,他九个月、五个月、三个月……就要去找一次魔主,来压制仙力。
上次去找魔主压制仙力,就是在魔殿领任务的那回,才短短不到一个月。
当然,和魔主,哪怕是和魔族谈条件,都没有白得的买卖,要不是殷濯的母亲是魔族,他根本没有与魔主谈条件的资格。
至于他的母亲,并非与魔主沾亲带故,从前只不过是魔殿的一个小丫鬟,他的母亲连魔主的面都没有见过。
魔族对于血脉其实很重视,对于价值更重视。
殷濯一直拼命为魔族做贡献,从前拿着一年为魔族效劳的功绩,以此向魔主交换。
现如今,他的仙魔两力对冲的太频繁,一反常态。
殷濯拖着高大单薄的身躯,步履不稳地走向床榻。
他不确定褚采雾为什么出了房门。
地上有一缕长条的纱布,殷濯扶着乌木柜子,缓缓屈膝,轻轻拾起,褴褛的纱布悬扬在手中。
殷濯摩挲着纱布,向门口望去,忽然想起来褚采雾以前用纱布泡血……然后当干粮,边哭边喝。
这次又用了纱布,十有八九是又在做干粮备用,褚采雾果真是逃跑了。
殷濯想要去找褚采雾,褚采雾知道殷濯的秘密,他绝对不能把褚采雾留在外边,而且还没有弄清楚褚采雾的来头。
殷濯起身,猛地一晃,辅助了墙壁。
他的仙魔两力对冲的厉害,现如今,走路都不稳。
殷濯带上那个碎裂的绿色吊坠,这是他父亲的遗物,可以屏蔽气息,但是当年在战场上早就功效大减,只能偶尔打坐的时候,屏蔽一下气息。
当年在仙魔战场上,战陨的仙族战神,就是殷濯的父亲,不过殷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殷濯将气息外露,嫣紫的魔力大盛,仿佛将仅存不多,白而飘渺的仙力挤没在角落。
皎洁的月华下,殷濯吐纳调息,他绝对不能让褚采雾带着他的秘密离开。
殷濯催动着嫣紫的魔力,千里传音给池策。
这回微等池策开口,殷濯便直接请求道:“褚姑娘走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她?”
池策兴奋道:“这次找我就这个事?你不找魔主压制灵力了?小情侣吵架了?”
哪有什么小情侣吵架。
只不过,不能让褚采雾带着秘密离开而已。
殷濯沉默不作声,又无奈开口道:“魔主……这次的确要找魔主。”
池策啧啧道:“你看嘛,我可猜对了。第一件事是找褚姑娘,然后才是找魔主,没想到你也有色迷心窍,啊不,动心这一天。”
殷濯再次恳求道:“麻烦帮我禀报一下魔主。”
池策蔑笑道:“那你这次是凭什么功绩找魔主?凭盖章也能被打,这样来跟魔主做交易吗?”
殷濯谦谦承诺:“我会用让瑞辰入魔来将功补过。”
池策嘴里的算盘开始打响:“你盖章失误,入魔这个任务是你用来弥补过错的。你还想拿这个来谈新的条件?”
殷濯继续诚恳道:“请麻烦你帮我告知魔主。”
池策又道:“看你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魔族人的骨气。池策轻咳:“我帮你禀告也行,你得把褚姑娘的心给我。”
殷濯怔愣,难不成池策已经发现褚采雾体质的来头,要拿她入药?
殷濯压制心中想法,试探问道:“你?你喜欢褚姑娘?”
池策笑而回避问题:“我就当你答应把她的心给我了,这点小事不必禀告魔主,我可以给你压制魔力。”
殷濯面上不语,心中却印证了之前的猜想,灵力包括仙力和魔力,池策如果能帮他压制仙魔两力对冲,那池策必定是要给他渡仙力。
池策果然借仙力来辅助修行,这是魔族的大忌。
池策追着道:“诶!说话啊,你不感谢我的吗?”
殷濯回神恭维道:“金龙池策果然神通广大,魔力高强。”
池策听这话很是受用:“你都能用灵力和我传音,看起来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事,我先替你去寻褚姑娘的芳心喽。”
话音刚落,千里传音顷刻消失,房间空荡荡的,只留下一抹月色。
殷濯体内仙魔两力对冲,他似乎已经有点适应了魔力大盛的感觉,起身朝着那道开着一条缝的门走去。
殷濯呼吸了一口走廊的新鲜空气。
不料,他低头便看见:从房门的回廊,再到酒楼的楼梯,每隔一人高左右的距离,就有一滴半干涸的血迹。
像极了作案现场。
殷濯一脸问号和无奈,不过他猜得到这是什么,褚采雾不会用灵力烘干纱布,跑路的时候,褚采雾的鲜血纱布干粮,都还没干呢。
昏暗潮湿的小屋里,发霉味扑面而来,出奇的是,还非常热闹。
褚采雾拽着小厮的衣角,学模学样道:“我们做一比交易!”
褚采雾之前看到殷濯就是这样,狗狗祟祟的和小厮达成一比交易。
小厮唉声载道:“您您您这,把俺拽到杂物房里,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嘞。”
褚采雾不满:“他和你交易你就听,我和你交易就要生拉硬拽。”
小厮哎叹:“这俺不敢,祖宗您可快说,一会掌柜的发现,我就要遭殃了。”
褚采雾利落地撸着胳膊,猛然拔下手镯,将这对翡翠手镯,递给小厮:“这个给你,帮我换点银两。”
小厮一脸诧异,但连忙答应,脚底打滑一般要往出走:“好好好俺去。”
褚采雾心里憋着一股火,盯着小厮,那小厮就像看见要吃人的妖怪一样,如此想躲着她。
不过嘛,褚采雾觉得自己向来是以大局为重的人。
虽然逃跑十万火急,但是吃才是大局。
褚采雾抑制怒火,好声好气道:“再给我上八盘烤鸭……”语罢,小厮脚底打滑的腿顿住,褚采雾也突然语塞。
褚采雾语塞,是因为只喜欢吃烤鸭腿,不喜欢吃整盘的烤鸭。
小厮看着语塞的褚采雾,语重心长道:“你……你也觉得,八盘烤鸭太多了吧?”
多?谁说八盘烤鸭多了?!
褚采雾以前吃整盘的烤鸭,那是给殷濯面子,如今反正都要走了,还吃什么整盘烤鸭。
褚采雾重新组织语言道:“给我上八只烤鸭腿,钱不要算到我账上。”
小厮终于忍不住:“你?你竟然不付钱!那我只能找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