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采雾咬着牙，后背源源不断地流着血，她屏住呼吸，鞭子一时停顿，随之而来，又是一阵大面积的剧痛，身躯震颤。
褚采雾本来是不在乎疼痛的，她以前，在仙界的日子，就是日日被仙族掌门抽血，她本来都习以为常了。
可是——褚采雾现在痛地钻心。
她可是茴香精，她是妖，人间流传着那么多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凡人都怕妖，都避之不及。
她却被凡人来回抽打，没有变成当初想象中，自由的咸鱼。而是，她当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褚采雾既没有狐妖的绝世美貌，她受不了凡人女子的供奉；也没有魔啊，鬼啊什么的凶狠，不能让人退避三舍。
高不成，低不就。
褚采雾被凡人打，都没有办法还手，也不能凭借着妖的身份，从而吓退他们。
褚采雾胸腔中本来是强撑着一口气，她恨自己那么没用，越想越涣散，撑着的那口气，已然溃不成军，身躯微佝，快要撑不住了。
褚采雾的身躯越来越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的身体挺起来，那感觉就像拼尽全力，攥紧拳头去抓握时，却直直被吸干了力气。
褚采雾小小的身体，一点一点向前倾倒，猛然被一阵冰凉环抱住，她身躯猛地颤抖，又凉又硬的东西嵌入了后背的血口上。
那鞭子忽然停止了抽打。
男人大声惨叫，边叫边跑:“鬼！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的一声，男人好像撞到了玻璃一样，不再惨叫。
褚采雾惊醒抬头，鬼？
果然，鬼都要比褚采雾，这个茴香精的震慑力好。
褚采雾发觉冯娣眼神空洞，冯娣反向环抱着她，冯娣的眼神就像被鬼夺了舍，丢了魂……
褚采雾的后背越来越疼，就像被冰凉的白骨，一寸一寸嵌进血肉里，她后退挣扎，企图逃脱冯娣的环抱。
褚采雾左拧右蹭，好不容易快挣脱冯娣，突然呼吸不畅，久久无法喘气，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
褚采雾脖子动不了，只能垂下眼眸去看，便看到极长的指甲在……生长，十个指甲疯狂变长，互相交叉，扼在自己的喉咙上，越掐越紧。
褚采雾的头越来越涨，她无法呼吸，喘不上气，心跳越来越快。
褚采雾憋地涨红了脸，她不想被掐死，拼尽全力抬眼去看冯娣，正好再一次与冯娣对视。
褚采雾浑身不寒而栗，冯娣的眼框骨都快裂开了，就像狼盯着肥美的羔羊，面目狰狞，等待着一场饕餮盛宴。
“你不想救你弟弟了吗？”远处传来居高临下的威压，是一个男人。
冯娣双手力道骤然变轻，褚采雾瞬间吸上来一口气，忽而喉咙又被紧紧掐住。
刚刚的声音很熟悉，褚采雾被掐地头晕眼花，有些想不起来，这声音到底是谁，会不会是殷濯。
褚采雾窒息地心跳加快，她每次犯错闯祸，都是殷濯在她身边兜底。
眼前突然走来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褚采雾看周围都是黑乎乎的，但能够辨识大致轮廓，这男人魁梧，必定不是殷濯，而是池策。
虽然迟疑了一会儿，但是褚采雾也顾不得那人是不是殷濯，她别扭着脖子，半天喊不出一个字:“救……”
字刚吐出一点，褚采雾连连干呕。
池策不再废话，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冯娣。
终于，褚采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冯娣不再掐着她的脖子。
褚采雾上气不接下气，她急忙跑到池策身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湿漉漉的，已经刮出了血，全是凹凸不平的指甲印。
褚采雾小声委屈道:“我之前，我之前就说，冯娣很奇怪。”
褚采雾并未被理会。
褚采雾以前就觉得，冯娣有种莫名的诡异，她这回为了救冯娣，差点被冯娣给掐死，如今能留下来一条小命，已经算是大喜了。
池策审视冯娣:“亏你收手早，你要是把茴香精害死了，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回。”
褚采雾瞪大了眼睛，抬眸仰视着池策，池策竟然这么护着她。
池策所说的，让冯娣……再死一回？
褚采雾想不清楚，难不成冯娣已经死过了吗？
冯娣意犹未尽地舔着手上的血。
池策异常严肃:“你刚才如果把褚采雾掐死了，谁来引.诱.笛妖？”
褚采雾:让我当诱饵？几个字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又硬生生咽回去了，没敢反抗。
褚采雾有些失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原来池策是想拿她当诱饵，让她以身犯险，去引.诱.笛妖。
褚采雾轻叹了一口气，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是因为能当诱饵，所以才被池策救下来的。
倘若褚采雾没有利用价值，那她自己，不就必死无疑了吗？
褚采雾心中一阵寒颤，嘴里苦涩不堪，她以为当咸鱼很自由，可以自由自在。可是如果她没有修为，就只能当一条任人买卖和摆弄的咸鱼。
褚采雾好想待在殷濯身边，无忧无虑地吸仙血。
冯娣呜咽不绝，抽抽泣泣，十指的指甲逐渐收缩，恢复了正常模样。
褚采雾像一只警觉的兔子，警惕地盯着冯娣，冯娣的眼睛有了神色，不再空洞。
褚采雾察觉，冯娣要往她的身边走，褚采雾连忙后退，她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躲在池策身后。
褚采雾知道，池策靠不住，而且，褚采雾现在也信不着他。
即便在肩膀后边，也时刻保持着十二分警惕。
褚采雾孤零零地站在池策的肩膀后，悄咪咪地瞄着冯娣。
忽然，“扑通”一声，冯娣跪在褚采雾的裙边，哭诉道:“我早就并非是活人，姑娘的血实在特殊，我们修为下等的鬼怪沾了，无法自控，求姑娘怜悯。”
褚采雾后怕地摇摇头:“你不是活人？怜悯？”几个字一连串抛出去，褚采雾急忙躲回池策身后。
褚采雾的绿罗裙，基本都被那个男人抽打成碎片了。
褚采雾攥紧一块衣料，反复在手中缠绕，刚刚她为了救冯娣，挨了那么多鞭子，她又差点被冯娣掐死。
褚采雾因为心底里的那点怜悯，逞强去救冯娣，结果还不如冯娣的修为高，她自己尚且不能自保，枉为妖精。
冯娣用膝盖，跪着向前扑了几步，急忙解释:“我，我为了救弟弟，其实我早就已经死了。”
褚采雾一直被冯娣盯着，她非常不自在，只得敷衍几句:“那你爹娘呢？”
池策接话:“干嘛揭人痛处，凡人重男轻女，给姐姐取名为娣，本来就是偏心，你还提她父母。”
冯娣自嘲，却又悔恨至极:“我叫冯娣，并非是爹娘取的，而是我自己改的。”
自己给自己取名，叫冯娣？真蹊跷。
褚采雾已经瞠目结舌，忽然又想起池策，刚刚指责她“揭人痛处”，心里一阵恼火，冯娣差点掐死自己，她能敷衍冯娣，这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褚采雾沉默了许久，忽然被一只大手揉了揉脑袋，褚采雾心中火焰更加燃烧了，狗池策。
池策边揉边讲:“一会去吃镇长的宴席，你乖乖地演我捉的妖精，演完给你四个烤鸭腿。”话音已落，未曾带有商量的语气。
褚采雾按住那只大手，连着自己的头发，猛地向下一甩:“你不要碰我！”
池策这次倒是憋住了回怼，愣在原地，半晌开口问:“你不想演？”
褚采雾咬着嘴唇，纠结道:“告诉我！殷濯什么时候能回来？”
冯娣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劝道:“褚姑娘不演也没关系的，定北镇多少年都不会来一个道士，池策去见镇长，一定会被奉为座上宾。”
池策未理会冯娣，正眼都没瞧，听也没听。
池策声音提高了几度:“我当你是怎么了，原来是想那个小白脸了？”
褚采雾翻了个白眼。
不想殷濯，难不成想你，然后被你当诱饵卖了？
池策笃定大声讲道:“我告诉你，殷濯他说不定早就死了，灵力枯竭虚死的。”
褚采雾心脏一抽，将嘴唇咬破了，血液的腥甜味弥漫在口腔。
褚采雾之前吸了殷濯很多仙力，如果殷濯真的灵力枯竭而死，那么她自己，不就……成为了……害死殷濯的罪魁祸首。
褚采雾咽下口中的腥甜，硬气道:“我不信他死了，你把传音符给我，我要自己问他。”
池策逼近道:“担心了？”
褚采雾侧头，躲过池策的直视，褚采雾正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昏迷男人。
就是拿鞭子抽她的那个坏男人。
那个坏男人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褚采雾才意识到，这里是冬天，即使她自己穿的少，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寒冷难耐。
褚采雾陷进思绪，如果殷濯在的话，殷濯一定会怕冷，她得给殷濯准备一件袄子，不能让他受凉，变得更虚。
池策仿佛更加有兴致:“喂！”
褚采雾抑制心中的不满:“我演你捉的妖精。”
池策爽朗道:“行啊够爽快！”
褚采雾谈条件道:“事成之后，你要给我传音符和一件男人穿的袄子。”
池策不再调侃，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他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