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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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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周王封地的孤儿,卢沟晓月卖面的小子,翰林院的庶吉士,户部小吏,微音殿的新贵,如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名震王公,总宪天下的柳密。

他的脸在赵毓眼前的酸萝卜坛子中若隐若现。

人生的境遇就像是水中的草,缠绕扭曲着,脆弱却妖娆,不知道会飘向何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相遇。

“我记不清楚了,……” 赵毓声音飘忽,“我当时在卢沟晓月等老崔。”

“那天下了雪,河水却没有封冻,从南边来的船进了码头就能靠岸。”

“我吃完了面,老崔的船就到了。”

“时辰虽然已不早,可是天却是亮的,运河明晃晃,照着人眼。”

“老崔的船从南边来,带了一位朋友。这个人,手中握有大量江南十三行的银票。方才薛宣平说,雍京长生行的大掌柜鬼占想见我,递过来一张银票,老式的银票,墨迹却还潮润,显得是新写的,就是此人笔迹。”

江南永嘉十三行,老式手写的银票,雍京白银之役前,顶得上一家商行的信用。

文湛,“周熙?”

赵毓,“不。”

他摇头,说,“是杜玉蝉。”

杜玉蝉,杜皬的宗孙。

前朝首辅大臣杜皬曾是文湛的政敌,独霸朝纲二十年,江南兰芝社最后的辉煌。如今身死十数年,文湛也无法将他的痕迹全然抹去。

赵毓,“杜家的这位公子文名操守一向动士林,但年他有个雅号 ‘拣尽寒枝’ ,与老崔并称双璧。崔珩也将他视为知己。后来,杜皬以忤逆大罪为名,将其逐出杜氏宗族,这一狠招,才在杜氏大厦将倾之际留下了性命。”

文湛没说话。

赵毓,“听说他隐于江南了。”

文湛还是没说话。

赵毓,“这些年,你放他一条性命,我觉得挺意外的。”

文湛似乎吃饱了,把眼前的东西向赵毓的手边推了一下,“当年,你离京的时候留了话,我可不敢违背。”

“……?”

“我?” 赵毓,“……我说什么了?”

文湛,“杜皬罪该万死,可是他们兄妹无辜。”

……

崔珩的船上下来一位身披深色湖丝锦绣大氅的公子,苍白文秀,眼皮子懒懒的,自然一份雍容。

杜玉蝉。

见到彼时的祈王承怡,也是一身的随意,深施一礼,“殿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那一刻,似乎运河之水开始封冻。

………

长生当铺招牌不显眼,却在雍京城赫赫威名,薛宣平倒是第一次到这里。

临街的铺子,显得异常朴实无华。

里面是三进的院落。

普通人是进不了长生当的大门的。

第一进,没钱吃饭,当了祖宗留下的一些物件换口酒喝的破落户。

第二进,以土地财货换银子的贵人。

而这第三进,……

盛夏。

雍京的夜有些闷,屋子里面待不住人,席面就摆在外面的院落中。这里幽深,没有丝竹之音,却是紫檀木的拍板轻点,歌姬的喉音犹如纤细的丝,袅袅散了出来。在文曦楼挂头牌的乔良,在外面风光无限,戏台子上也是一副帝王将相的皮囊,在这里也只是个陪酒赔笑的戏子。

薛宣平眼见着长生当的大掌柜,姓鬼名占的这朵奇葩,从酒池肉林中飘了过来,却在距离赵毓三尺之外,定住了。

“赵先生,薛掌柜。” 鬼占敛着眼神,伸手向后,“这边请。杜先生已经到了。”

“啊?” 薛宣平有些懵,这个杜先生是哪里冒出来?

他看了看赵毓,却惊奇地发现赵毓有些怂。

这让他更加奇怪。

这个老赵,平时看着和善,其实凶狠犹如野狗,就算被人扼住了喉咙,也能撕咬下来敌人的一块血肉。

呃,其实,赵毓也怂过,面对他那个如珠如宝的小白脸,他就怂。

可是那种怂和眼前这副德行不一样。

此时,赵毓的双脚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总是要扭着,向着门外。

“赵先生,有大笔银钱入账,是好事。” 鬼占说,“这人,就算跟全天下所有人都不对付,也不能跟白银做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宣平别的没仔细听,他的耳朵只听到——大笔银钱入账。

而赵毓,……,嘴一撇,“君子固穷。”

薛宣平,“……?”

拉倒吧。

他赵毓要是固穷了,全天下胼手胝足的人都成饿鬼了。

长生当最后一层院子是假山上的一个亭子,青草盘绕,荼蘼盛开。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亭子上有人说话,“可是,能让君子穷途末路,也不是什么好世道。”

雍京官话!

清晰,纯正。

薛宣平在雍京城混久了,也听得出官话中的极细微的差别,和那庶民百姓察觉不出的三六九等。亭子中这个声音清淡绵软,乍一听,像周熙,似乎都有江南的清冽,仔细一辨别,却迥然不同。

因为。

他的官话太正了。

周熙的官话好听,却带着吴音,而亭中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杂音,就是清澈的水,透到极点,活不了一只生灵。

这是出身于巨宦士族的人才有的口音。

就算纯正雍京官话分个三九六等,这也是最高等。

薛宣平忽然有些耳背,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耳,顿时有个念头,——赵毓那个小白脸,似乎也是这样的口音。为什么是似乎呢,因为,每次看到那个小白脸,薛宣平不是被赵毓的馋样儿污了眼,就是被小白脸的脸蛋子扎了眼,反而没太注意其他了。

亭子中人自顶拾级而下,月白色的衣袍,好似一个钧窑出戟尊。那人一身的随意,深施一礼,“殿下,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

长生当侧门外是空地,停着客人们的马车,车夫们得了空闲,凑在一起,抽几口旱烟,喝几口大碗泡的高沫,各府的闲言碎语拣一些不重要的闲聊一番。

赵毓的马车也在,就停在墙根边上。马车夫在外面坐着,不闲聊,也不抽烟喝茶,而里面则坐着黄枞菖。今天微音殿不该他当值,他就跟着赵毓出来了,因为不想看见长生当那些人,就躲在马车里面等人。

闲着有些无聊,黄枞菖挑亮了琉璃灯,拿出竹绷子,开始绣花。

这是给赵毓绣的荷包。

原本绣赵毓的荷包是他老婆的活儿,可是绮罗针线女红实在不咋地,那些年,赵毓身上的荷包就是一个,……,呃,夫人亲手缝制的布包,里面放一些草药和一粒救命用的安宫牛黄大人参丸。后来,尹夫人薨逝,赵毓就带着那个布包,一直到回雍京。

现如今,赵毓算是又 ‘续弦’了,只是这位续弦对于绣荷包更是一窍不通,在江南织造供奉的各色鸳鸯戏水的荷包被大大嫌弃之后,他们在黄枞菖提供的三个花样子“东坡肉与花雕”、“渭水水盆”和“雍京烤鸭”中采光剖璞,最后,“雍京烤鸭”的花样儿拔得头筹。

黄枞菖的针线活儿是跟江南织造供到雍京的绣娘学的,一针一线都是苏绣真谛,再加上他本身的水墨画功底,弄个屏风似乎都不在话下,不要说小小的一方荷包了。他绣花倒是挺认真,此时,这只烤鸭子的鸭脖子都出来了,琉璃灯下,显得油光水滑,甚是美味四溢。

忽然!

砰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马车的板木。

车夫也没预警。

黄枞菖心中一疑,马车帘子就被掀开,外面一个人,宗室的脸蛋子,仔细找,能看出和圣上有那么一分半毫的相似。他身上是暗色的湖州丝袍,明显就是江南织造的贡品,有浓重的熏香,隐隐还带着迦南的味道。

这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黄枞菖。

而黄枞菖,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继续绣花,一针,一针,又一针,丝线在竹绷子两侧翻飞着。

“九爷。” 黄枞菖问,“有事儿?”

“嗯。” 那人说,“那边有个茶楼,清净。你跟我过来。”

黄枞菖不多话,下了马车,随手还带着那个竹绷子。

那人说,“黄秉笔,咱能不现这个眼吗?”

黄枞菖,“九爷要是嫌弃我,我就不跟您喝茶了,我还得在这儿等人。”

那人看着黄枞菖,眼皮子和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像是强压着火,“他一向胡闹,你也跟着折腾,他是贵胄,你一个后宫奴婢,不怕到最后没下场?”

黄枞菖一挑眉,“九爷,您这话,里,有话呀。”

……

长生当后院摆放着酒。几碟子精致的瓷器中放着糖藕,青团,和红色梅花样子的万三糕,旁边一个描金红漆的木盒子,摆着果脯蜜饯和松子糖。三个人坐好,周围也清退了闲杂,安静立刻如同幕布,围了起来,丛草中有虫鸣振翅,而远处树枝上的鸟吟,则透过浓夏穿透而来,显得异常悠远。

赵毓手指着薛宣平对那个 ‘钧窑出戟尊’ 说,“这是我们元承行的大掌柜,薛宣平。生意上的往来,账目上的事情,都同他讲,我是甩手吃干饭的,这些东西,一概不当家。”

“薛先生是人物。” 那人重新抬眼看了看薛宣平,“良禽择木而栖,您择的是一根巨木,能擎天,能架海。”

薛宣平听见了这个‘钧窑出戟尊’ 管老赵称呼 ‘殿下’ ,那就是知道老赵底细的旧相识,此时不需要再拉三扯四,于是张口,“这位先生尊姓?”

“杜。”

“杜先生,生意上的事同我讲。” 薛宣平说,“老赵忙,不管这些杂事。”

杜玉蝉忽然问,“赵先生如今忙什么?”

薛宣平心说,——还有啥,不就是整日同那个小白脸腻腻歪歪。只是,一张嘴则是,“读书,专心治学。” 说完,还抬手摸了摸胸口,看看良心还在不在。

杜玉蝉忽然抬手拍了两下,几个长衫小厮从外面进来,抬着几口大檀木箱。这些木箱子一字排开,打开,满满的,全是江南十三行的大额银票,还有一沓子乱七八糟的账。饶是薛宣平双眼如炬,对于账上数字过目不忘,对于银钱重量估计错漏上下不超过一斛,此时也是傻眼,——这,这……,这究竟是多少银子??!!

赵毓异常平淡,只是说,“这是去年雍京西市白银赌局最后一笔账,你抱回去,让账房那些人今夜别睡了,辛苦辛苦,把账目算清爽。你让厨房把冰窖中的冰块挖出来,做成冻酸梅汤,给大家解暑,看到这些东西,千万别上头,晕了就不好了。”

薛宣平有些愣怔,赵毓忽然乐了,“老薛,今天算是见了大佛。你眼前这位,就是西市赌局的幕后大庄,昆山人,杜玉蝉。”

雍京西市白银赌局!

那可是几乎撼动了整个大郑王朝的白银赌局,这幕后大庄,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昆山。

杜。

江南。

兰芝社?

……

黄枞菖口中的九爷,就是旻铉,徽郡王世子。

徽郡王家的旻铉自幼在毓正宫读书,作为宗室子弟,他是皇子的伴读。赵毓还是凤化朝的皇长子承怡的时候,旻铉是他的研磨侍读,算是自幼同窗,一起长大,就是赵毓读书劲实在稀松平常,并且,就算有些读书的心劲儿,也得在东宫与太子文湛一同呆着,所以,他与旻铉,除了骑射打球之外,似乎也没啥相处,反倒是作为皇长子大伴的黄枞菖与旻铉在一起读书的时候比较长久。

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的黄枞菖与徽郡王也混成了狗肉朋友,作为先帝下旨册封的徽郡王府邸的世子,旻铉与他自然也是一份不同与寻常同僚的友谊。

茶楼的雅间中,红泥小炉上煮着茶汤,滚着,咕嘟咕嘟冒着泡。

两个人都没说话。

黄枞菖手中的针线蹭蹭地穿梭着,油光水滑的鸭脖子逐渐伸长。

“祈王,他前面有个坎。” 旻铉说,“他自己能不能跳过去,身后都有圣上,肯定能活。可跟着他的人未必能渡劫成功。他得了道,你填了坑,黄枞菖,你觉得值吗?”

听着,黄枞菖放下手中的竹绷子,伸手拿起来茶壶,给旻铉和自己倒了两盏茶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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