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清辉洒下落的一地朦胧。
满地的梨花香萦绕在这群山中,对着这月影,弥月四人围坐在一起,就好似那年一样。与此同时,漫山遍野盛开的桂花也在这月色下笼上一层光晕,将这群山点缀,同时也将整个缥缈山笼罩在桂花香中。
透亮的梨花酒被倒入杯中,杯盏相碰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除此外,桌上另一侧,两只被倒满这梨花酒的杯子也被好好的摆放着,有些孤单但却也又是另一种圆满。
山南看着坐在她对面,既熟悉同时也多了丝陌生的女子,开口问出了心中想问已久的话——
“所以那蚩到底是什么,照你之前所言,在这三界中岂不是永远无法将其彻底抹杀?”
这次蚩王的重现让三届再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以前纵使有所耳闻,但却始终不得真相,现如今倒是可以问一问了。
存放了有些年份的梨花酒比寻常的梨花酒少了丝清冽,却更多了些醇香,留于唇齿间,即便只是一杯,却也叫人沉溺其中。
弥月此刻眼中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暖意,听着这话后点点头,而后望向远处寂静的山林间,树影重叠,只留很小一块空地得以被这月光照亮,其余都隐匿在黑暗中,就像是那与她共存千万年的蚩一样。
“蚩本就是由世间恶念集聚而后逐步沦为欲望后凝结而成,万物生息为养料,念无对错,自然是无法完全抹杀。”说到这里弥月摇摇头,而后继续:“世间生灵无论以何种方式存在,只要其拥有灵识后,想法就是一念之间。”
“而蚩王则是万年前无尽欲望凝聚而成。”
桑狄:“万年前的蚩王实力竟如此可怕。”不然也不会由于弥月两次斩杀都未完全消失。
观言淡声开口:“万年前的三界还不如现在这样泾渭分明,彼时神兽也曾盘踞妖界,人界修真大能也都比比皆是,仙界的众仙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那时候的蚩很少吸取凡人的生息,更多的是从法力高深的生灵上得来。”弥月补充道。
与其说是不喜吸取,不如说是瞧不上,所以凡人只占很小一部分。比起凡间的修真者,仙、妖两界的生息更令它们垂涎。
山南好似明白了什么,于是开口继续:“所以大荒难战争之后,神兽多数陨落,修真界大能和一部分仙家也都牺牲在大战中,这才给了蚩王之后的万年机会。”
弥月点头,“不错,无论它的形成亦或是之后的滋养都不同于现在,所以万年前才真正是它的鼎盛时期。”
先前由天道域降下而后被观言阻拦的那场雨不断吸取着生息,不论物种如何的情况山南等人自然是看到了,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一问。
而后山南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再次开口,“所有被蚩侵占的无论身份,都不能保持神志清明吗?”
“不是。”弥月摇头,目光悠远,似在回想着什么,“也有例外,但却也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除非心智异常坚定以及修为深厚……再加上要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
“蚩本吸取生息为养分,要想抵御蚩的吸取,几乎时时刻刻都必须调动全身修为与之对抗,片刻不停歇。”
桑狄开口:“这也意味着周身血脉与修为无时不刻都必须在体内翻涌,整个身体已然形成了一座小的斗场。”
弥月点着头,“纵使放在万年前,能熬过的人也是只手可数。”
圆月当空,那轮明月渐渐升起于最高点,顷刻间,缥缈群山被照亮,不仅如此,此刻的三界都被笼罩其中,任由月光洒下,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大殿中四盏长灯幽微,与这月光竟相互映衬着,偶吹过阵阵夜风,在这夜色中明灭可见。
饮酒赏月的地点也从那山巅出换了个位置,两道灵碑静谧于夜色中,原本的一地清冷,被迎面而来的四人顿时打破。
醇香的梨花酒再次落地,一些倒在那灵碑上,一些洒在地面上,片刻后消失不见,就好似被人平常一般,了无痕迹。
骤起的风吹的山林间树叶晃动,枝叶交织在一起发出声响,再伴着周围飞鹤声声长鸣,就好像是故人给的回应。
灵碑旁的草木长的很是茂盛,周围也都争相长出了常年不败的花,将这一片团团围住。
山南缓缓开口,“是一块很好的安息地,就在这缥缈山中,也不会被旁人所扰。”说到这里,她的目光移到一哦昂,看向位置要稍稍再后面一点的那块灵碑上。目光顿了顿后,再次开口,“武阳城那边也立了一块……”
树影婆娑,低语还在继续,灵碑前的香正静静燃着,烟气上升围绕在众人身侧。
良久后,四人从山林中走出,原本高悬于空中的明月在此刻也渐渐有了落下的趋势,云雾泛起,慢慢将起遮盖。
山南转头看向弥月和观言两人,再次开口:“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弥月愣住了,也只是片刻,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师姐和桑大哥呢?”
山南转头和桑狄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远处缥缈山中心大殿的位置,“师父之前将缥缈山交给我,我自是要守着这里。”
“更别说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这里,之后我与桑狄就在这缥缈山中,或许偶尔出去看看,若是遇上有缘之人,也学当初师父那般,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和我们回来。”
桑狄上前一步,和山南并肩走在一起,看着她的目光在这夜色下格外温柔,“就这样,也挺好的。”
能安稳地陪在彼此身侧,已是幸事。
弥月点头,而后只是开口,也不知观言是不是听错了,这次开口她的语气中好似多了些撒娇的意味,“师姐,明年中秋,我想喝桃花酒。”
只此一句,就足以让山南明白了什么。
山南一愣,随即轻笑着点头,“好,明年中秋我们喝桃花酒。“而后转身看向观言开口,”你们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
明明知晓两人的身份,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就像从前他们还是青越和观言时候那样,出门时她会温柔嘱咐一般那样。
或许是这刚才的梨花酒格外醉人,也或许是这中秋的月色温柔,观言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停在嘴边,而后只能干巴巴地道一句,“多谢师姐。”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从前他总是走在青越身边,时常沉默寡言的样子,山南也不觉得有什么。
“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山南和桑狄逐渐消失在山腰,两人并肩而走,背影看起来万分和谐。
弥月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听着身后越来越轻到最后慢慢停下来的脚步,她疑惑的回头,没有开口,她眼中的疑问早已让有了万年默契的观言明白。
但他没回答,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弥月,站在她身后,语调轻缓而确定,“关于蚩王一事,你并未全说。”也不知是不是弥月的错觉,说到最后,观言的语气中好像还多了些许委屈。
听到这里的弥月一愣,最后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又想起那日观言孤零零地站在净海旁等着他的身影,心终究还是软了。
她转身朝着观言走去,先一步拉住了观言的手,下一刻便被他反手握住,握的很紧,十指相交。
感受到掌心连着手指都传来温热的触感,观言刚才漂浮的心这下才好像有了落点。
轻轻晃了晃交握在一起的手,弥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没想着瞒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观言也没在开口,两人就这样在这夜色下,安静地往洞府走去,树梢上的虫鸣也渐渐歇了下去。
洞府外那棵老树下的秋千依旧,只是上面多了些落叶,将落叶拂去后,弥月坐了上去,她还拉着观言的手,扯了一下没扯动,她又看了看秋千,张开口:“这秋千能坐下两人。”
观言只是摇摇头,站在她身后像以前一样,为她推起秋千。
“蚩王本就是由念而生,万物的念生生不息,所以它永远无法被彻底抹杀。”观言重复着之前弥月说的话。
弥月点点头。
“所以因果呢?经历过了这万年之久,因果会怎么办?”
弥月也不奇怪观言会直接问出来,只是轻松地笑笑,说:“其实早在万年前因果便有所察觉,但那时候的情况你也知道……但现在,至少这次的蚩王伤的万年前更重,也再没有第二个虚弱的天道供它躲藏养伤。”
“……且我也没有像万年前那样,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任由蚩念横行,不止万年。”
观言语气一沉,“不止万年,蚩王生而不熄,所以神明……”
“对。”不等他说完,弥月回头看向他,她目光澄明,此刻眼底只有观言的倒影,她接过刚才观言的未尽之语,“所以神明自然也会慢慢诞生新的。”
纵使心中已经又了设想,但此刻被弥月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出来,观言还是难以说明白心中的滋味。
之前他去阻止那场天雷雨的时候,在仙界也曾略略看了眼原岐,只见他浑身是血的将一株白莲紧紧护在身前,再后来听说他神志不复以前那样清明,但即便如此,却也还是日复一日地守着那株白莲,以仙力滋养着。
在某一瞬间,他也曾想过若是那白莲伤及根本,终究无法化形,亦或是撑不过去了,原岐又会如何。
却不想几乎相同的问题这么快就放在自己眼前。
新神诞生,旧神的结局不言而喻。
弥月没有回头,声音在这风中听起来多了些朦胧和悠远,她问:“你怕吗?”
你我命运相连,因果共享,我生即你生,我死即你灭。
观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她落在身侧的手再次紧紧握住,他目光虔诚,语气一如既往地认真,“早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我的答案就只有一个。”说完后,他的头微微仰起吻了上去。
无论她做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陪着她。
就像他们一起度过的这万年岁月一样。
东方既白,微风泛起,裹挟着晨光缓缓将三界照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