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把飞刀非但去向各不相同,速度快慢各异,就是射出的轨迹也是大相径庭。或是轻如叶,或是迅如雷,或是直击,或是螺旋,三把飞刀,射出的却是三种手法,这般绝妙的技艺,就是御刀府中号称“疾雨寒星,飞刀第一”的司徒信也绝不逊色!
韩玄和费战俱是当世的邪道枭豪,这二人插入战局,虽然就发出一招一式,雾绡姬就已感到大受掣肘。她旋身刚避开费战凶险的三刀,韩玄的第三颗龙珠已然杀到。
镜花使出巫山羽裳云梦的身法,金珠堪堪擦身而过,击断她半截腰带,这摧碑裂石的力道仅仅只是经过的劲风,就能使她筋骨微微发麻,险些软倒在地。
水月回过神来,哪里肯放过镜花这瞬息的破绽?双袖震抖,金蛟索形如雷电,势若毒蝰,直取镜花那双眼睛!
这一招恶毒阴狠,若非恨之入骨,怎么会有这样的歹心?
立荷雏红站在阶下,已是懵然怔忪。她们旁观战局,虽能看的分明,但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瞬息之时。韩玄和费战的招法精妙,说来繁复,实际情势变化不过顷刻之间,她们凝神追看已是非常勉强,要救援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莫说相助,就是惊呼都堵在她们的咽喉里,叫不出声来。
那时间,镜花仰身回避已是不及,金蛟索近在咫尺,就听一道雷声暴喝:“仙子且慢!”
三道黑电劲射而出,荡开水月的金蛟索,如有灵异般的,三星在半空腾跃如龙,而后又复雌伏落回韩玄的掌中。
囚牛站在雾绡身前,丝毫不畏惧镜花会突施暗算。他的身形挺拔昂然,不怒自威,向水月道:“镜花,现在还不能杀。”
冯静媛收回金蛟索,怒恨稍息,总算寻回些理智,强压住怨火,随着冷笑出声,右手往前扬起,三枚银针从她袖中飞出,分别打进镜花的双肩与胸腹三处大穴。
雾绡当即身体颤动,唇角溢出一丝血线,望着水月,眼眸黯然,失望道:“这是破雪针?师父,她居然连这个也交给了你?”
巫山武学的破绽,那必是修炼这门武功的人最清楚。许白师是雾绡姬授艺恩师,当然就有制服她的办法。
冯静媛款款走近前来,直视着她,语带讥诮:“你是逍遥津的叛徒,我要清理门户,师父自然会全力助我。”
说着,她将镜花袖中的盟书扯出来,眼神扫过盟书,捏起雾绡的下颌,冷笑道:“我真不明白,你身为巫山弟子,邪道中人,这般甘冒生死为齐人做事,究竟是为何?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所谓的天下苍生?”
雾绡凛然无惧,语重心长的道:“你也是齐人。你应该知道,东南若是失陷,天下必将遭难,世间会有多少苦命人沦落如你我这般……”
“你住口!”
冯静媛两眼要淬出毒来,险些控制不住扇她两个耳光。她紧紧捏着雾绡的下颌,直到镜花吹弹得破的肌肤都沁出青紫的颜色来,她冷然笑道:“你是你,我是我,怎么能相提并论?你被人始乱终弃,不惜断情绝爱,修那什么无情道……我的师姐啊,真是让人可怜……”
雾绡姬的眼神倏忽生寒,她瞪着冯静媛,像是想问她究竟知道多少?但那点冷光最终还是渐渐黯淡失色。
冯静媛继续道:“我和你不同,我能随心所欲,心无挂碍,我逍遥快活得很呐。”
裴亨望了望天,道:“水月仙子,吉时将至。”
冯静媛眉间轻拢,不动声色的掩去眼底那丝微不可察的不耐烦,她扬指疾点,封住镜花的哑穴,让她暂时不能说话。
水月站到祭台上,高声道:“雾绡姬欺师灭祖,反叛宗门,如今已然事败,无情道各众还不束手就擒?”
雾绡姬战败,巫山无情道现在就以立荷与雏红为首,都开始眼神惶惶的望向她们。立荷与雏红进退两难,望着镜花,满眼的关切焦急。
水月愤怒道:“好,真不愧是雾绡师姐的心腹,当真唯她马首是瞻。好,好的很!”
她忽然捉起雾绡的右腕,从腕环里扯出断魂缠的三寸锋芒,缠住雾绡的雪项,她盯着无情道威胁道:“既然你们这么忠心,我就用她的相思绕,把这贱人一寸一寸剔成白骨?怎么样?”
无情道众人见她真动杀心,想起她往日行事霸道阴毒,知她言出必践,唯恐她真出手伤害师姐,当即无可奈何的,全都弃械受缚。
水月冷笑,随手推开雾绡,交给她带来的人看管。
此时不过未时二刻,惊波坛擂鼓呼号,潜龙帮,逍遥津和天临军再定盟约,忽听高喝:“有请,东瀛天临军总括统军管领今元义雄殿下,上台!”
雾绡眼眸暗沉。若是先前她抓住的今元义雄是忍者替身,那么真正的今元又在哪里?
此时侧首循声望去,但见东瀛武士和忍者都在两侧单膝跪倒,一名身着诡异战甲的武士由远及近,威风凛凛的走过来。
那副盔甲造型奇异,和齐朝的战甲可以说大不相同。通体漆黑,装饰华丽,头盔锹形,座为狮啮,兜下覆盖着恶鬼面具,腰悬两柄宝刀,如同索命的修罗,令人望之胆寒。
雾绡虽然没看见他的真面目,但那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之感和先前那名冒牌的影武者真是天壤之别。
不知道是不是镜花的错觉,那名黑甲武士在经过她面前时,目光似乎还停驻过一刻。
仅仅是瞬间,就让她生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副面具里面,究竟掩藏着怎样一张充满恶意和贪婪的面孔?从那缝隙中透出的眼神,就如同毒蛇般的危险,致命。
真正的今元没有说话,面向祭台时,才将那副面具摘下来。以站位而言,现在唯有韩玄和水月方能见到他的真容。
三方再聚祭台,裴亨重拟盟书,自然是和先前的盟书样式无异,只将雾绡除名。三人歃血为盟,书名为记,齐告誓神明,祈告大事可成。
盟书共四份,三方各执一份,最后一份则与白羊和乌牛同埋地底。如此三方会盟缔结,盟约已成,巫山约定为天临军开路,潜龙帮袭击定关和鹿门,里应外合,东南再无宁日!
雾绡和无情道的弟子被这三方势力押缚到湖边的登龙渡。三艘巨船早已张帆待命,东瀛武士站在西来宝船的甲板上,红袖号的守卫和控船的水手都已经换成水月带来的亲信。
雾绡姬现在终于相信,红袖确然已经落入水月之手,本来守卫着这艘船的弟子们恐怕都已被拘禁控制在船舱里吧?
不想百般算计,终是功亏一篑。原来她的任何举动其实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今元义雄心机缜密,以防万一,命人将雾绡和她的部属分开拘禁,互为牵制。镜花眼见立荷与雏红等人被押往红袖,而她自己则即将被押到春野号去。
抬眼望见船首昂然站立的黑甲武士,再看岛边烟雾萦绕,江水茫茫,不知前路漫漫,不知生死何方,一时竟有哀戚悲惶之感。
冯静媛见她神色颓丧,道是胜负已定,不由心中快意,她嘲讽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东瀛倭寇都是些蛇种豺性,恶贯满盈之徒,你该早有耳闻的。我的好师姐,你知道你和你那些贱婢们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吗?”
冯静媛眼眸阴寒,唇角带笑,彷如勾魂的女妖,她凑近雾绡的耳边,是藏不住的得意。冯静媛讽刺嘲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你们的下场只怕比之娼妇,犹要不如。”
雾绡姬的眼瞳骤缩,她望着冯静媛,正色道:“你我师出同门,又何必这样赶尽杀绝?雾绡悖逆师门,罪该万死,千刀万剐,死而无怨。她们是全不知情的,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同门相残?”
“哈……”
水月闻言冷笑,“你在求我?自恃师尊荣宠,素来心高气傲的镜花居然也有卑躬屈膝的时候?”
水月心中的愉悦都快要掩藏不住啦,这样的处境让她自认为屈居镜花之下的愤懑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江湖人都说你雾绡姬智略过人,容貌绝艳。说起水月,却都说我放浪形骸,多是鄙夷贱弃之言。巫山的镜花水月齐名江湖,凭什么你能自行其是,人皆慕你如云梦?凭什么我就要如淤泥那般,任人踩踏轻贱?”
冯静媛脸色越发凌厉,“师父她老人家偏心,容你傲世轻物,就算你欺师灭祖,也不肯将你就地格杀。想来我就算将你绑到巫山,她多半也会选择息事宁人,我就偏不如她愿!”
说着,她转向今元道:“殿下有心往巫山拜谒,师姐便拜托殿下照顾啦。水月和潜龙帮的诸位还有要事相商,恕不同行。现遣数位弟子引路,还望殿下见谅海涵。”
译者翻译,今元义雄站在船首,没说话,对着她拱手,权当知晓。
冯静媛看向雾绡姬,假模假样的唉声叹气道:“我这位师姐素来尊师重道,友爱同门,此次想是一时糊涂,或是受到奸人蛊惑,殿下这次与她同行,不妨多加劝诫,若是能使她迷途知返,也算一件佳讯,师父定然不胜欣慰。”
她这般矫言伪行,惺惺作态,其意却是甚为歹毒,听其言似是真心为雾绡痛心疾首,实则是将镜花和无情道众女拱手相送。
她说希望今元多加劝诫,但到底怎么“劝诫”?怎么说服这些冥顽不化之的人,那就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了。
今元这边微微执礼颔首,一旁的译者回答道:“多谢水月仙子的成全。”
冯静媛向雾绡姬道:“好师姐,你我就此别过,来日再见。你如今身中破雪针,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识时务的,能将贵人侍候好,作了他的宠姬,下次见面时,师妹还说不定要敬你一声夫人哩。若是你不识抬举,只怕你我这一别,却是阴阳两隔了。”
镜花目视着她,眼里没有畏惧,道:“你放心,我定会如你所愿逢凶化吉,就怕师妹你未必等得到那个时候,需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
水月被她这么刺激,差些扬起巴掌就打,抬手后却又顿住,强压这心中妒火,冯静媛冷笑道:“师姐受制于人,嘴皮子倒是跟以前一样的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等你下次活着站到我面前的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硬气。”
扬手一挥,两名忍者已经过来押着雾绡,等今元颔首,他们就押着雾绡登船。
韩玄在旁边站着,熟视无睹,此时向今元拱手道:“愿重逢殿下之日,就是三分东南之时!”
这声道别悠远绵长,如雷贯耳,众人听在耳中,不禁气血翻涌,久久激荡。
三方拜别后,高鸣号角,三船拔锚起航,扬帆出岛,直至三艘巨影渐渐隐入雾中,韩玄这才回身邀水月回聚龙阁设宴洗尘。
冯静媛来此不过日余,仓促间定立盟约,如今既然大事初定,岛中摆设酒席,一则为她洗尘接风,二则预祝起事大功告成。
席间两边宾主尽欢,言笑晏晏,这些不必多提。蒲牢铁山见她虽不如镜花绝色,但举手投足间却见风情摇曳,勾人心魄,不禁频频注目,垂涎欲滴。
韩玄知他好色,心中暗气,这老四真是个色胆包天的,前番在雾绡那里栽过跟头,这回又打起水月的主意来?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强取豪夺就是,现今盟约方定,若他冒犯到水月,岂不是横生枝节?再者说,冯静媛修习的是采阳补阴的邪术,纵是再艳名远播,销魂蚀骨,也不可将一身修为都赔将进去吧?
恐他酒后误事,韩玄忙使个眼色,成帆和裴亨早已驾轻就熟,双双摇头叹息,将半醉不醉的蒲牢架走出去。
韩玄回头再看,却见冯静媛手执杯酒,眉间似有忧虑之色,忙道:“老四不胜酒量,宴前失仪,其实并无恶意,还请水月仙子宽宏大量,恕罪则个。”
冯静媛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铁山坛主率性而为,实是洒脱,水月岂有见责之理?”
申远见她眉宇间仍盘桓着郁色,不禁疑问道:“可是这歌舞艳俗,难堪入目,不合仙子心意?”
水月叹息,摇头。
“那是粗茶淡饭,不如巫山的美酒佳肴?”
水月再摇头,道:“山珍海味,难得一尝。”
“那是仙子舟车劳顿,我等照顾不周?”
水月回道:“并非如此。”
韩玄拍掌,屏退歌姬舞女,问:“那是为何?”
水月冯静媛向他说:“我也不知道,盟约既成,送走今元,处置雾绡,这里的事情也算圆满结束了吧?就是我这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得紧,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申远笑笑,说道:“镜花水月到底是同门姐妹,手足之谊,如今雾绡仙子落到如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