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水月姑娘许是于心不忍吧?”
水月轻声冷笑,不置可否。
她和镜花虽无不共戴天,不死不休之仇,但也是相看两厌,哪有什么同门之谊?
申远见她没应答,为解自己尴尬,强行圆道:“雾绡仙子处心积虑,一心想逃出九龙岛,如今她被带去东瀛,也算是让她称心如愿了吧?哈哈。”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水月微微颔首,笑容依旧冷淡。
韩玄闻言,身体却倏地震抖起来,这数日来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
巫山的刺客,真理教的宝船,还有祭台一战被擒,三船离岸,桩桩件件,原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如今再看,却透出重重蹊跷和诡异来。
太顺利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雾绡称心如愿?
难道,难道……
韩玄已经被那个匪夷所思的想象惊出一身冷汗,水月却忽的拍案而起,“不好!上了那贱人的恶当了!”
众人闻言震惊,韩玄惊而站起,其他人却还茫然迷惑,不明所以。
水月道:“说什么将无情道一网打尽?不,不,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人物。”
申远道:“是谁?”
韩玄凝重道:“在你我眼下来去自如的刺客!”
众人恍然大悟。
水月道:“我本来以为这无情道中除雾绡之外,能有这种本事的,就是立荷雏红那两个婢子。但她们若真有这样的能耐,在祭台时又怎么会束手就擒?”
那名武功高强,鬼神莫测的杀手另有其人!
这种迟来的认知,让众人惊出冷汗。
雾绡姬如果还有这种后手,那她就绝不可能无计可施。
“我们中计了,”韩玄恨道:“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倒真让雾绡姬称心如愿,她居然不费一兵一卒,不必玉石俱焚,我们自己欢天喜地将她送出岛去了!”
众人闻言,皆不寒而栗,这才明白,原来早从最开始,他们自以为雾绡尽在他们股掌之中的时候,就已经一步一步掉进雾绡的设计中!
这人的心计,深不可测!
忽有一人火急火燎的闯进聚龙阁,高声来报:“报!报!禀报坛主!在登龙渡附近发现两名昏迷的巫山弟子,”旋即向冯静媛道:“属下仔细盘问过后,知道她们是水月仙子的人……”
韩玄和冯静媛心中惊骇,若是有两名水月的人被打晕在登龙渡,那就意味着雾绡姬的人已经潜入到那三艘船里去。
“大事不好!天临军危矣!今元小儿危矣!”
要是让今元义雄和盟书落到徐敬帘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韩玄当即传令道:“快!点兵聚将!登船追击!绝不能让巫山逃出九龙湖!寮台发信,让他们封锁龙门峡!绝不能让任何人走脱!”
九龙岛擂鼓号令,仓促之间倾巢而出实属不智,只能传令让四子铁山,七子成帆和八子裴亨留守岛中,韩玄率领其余人等和巫山的水月共同出岛追击。
此时和东瀛离岛的船已差出两个时辰,与雾绡的胜负现在仍是未知之数。
清风徐徐,九龙湖上风和浪静,两岸青山碧水,雾霭袅袅,遥遥隐隐听闻莺雀鸣啼之声,清净雅逸当真如画境般。
三艘帆船行驶过湖面,拨开清波,如金剪划过丝绢,迎刃而开,趁着出岛的暗流,乘风驶向龙门峡。
就在春野号的甲板。
风情艳丽,绝色无双的红衣女坐在案前,潋滟的眸掠过案上的酒具,呼吸之间,尽是醇馥的酒香,酒香飘入清冽的风里,令人心怡神醉。
雾绡抬眼望着对面一丈之隔,坐在案后的男人。妙目微沉,略带着审视和疑惑,对面的男人见她望过来,礼貌的笑笑,提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双手捧杯遥遥相敬,随后一饮而尽。
雾绡姬眼中的迷惑更深。
登船之时她是阶下之囚,现在她们隔案相对而坐,举杯饮酒,不知情的还道她是他的座上之宾,故交好友。
如果忽视他身边站着的护卫,和她身后的忍者没有暗藏杀机警惕着她的话。
镜花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开始暗运内息,不料刚尝试运转真气,眼眸就恍惚颤抖起来,柳眉不自觉的紧蹙。
显然巫山秘法破雪针的封印还在,使她现在完全发不出除坐立以外的力气。
今元与身边的译者互换眼色,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志得意满来。
译者提醒她道:“镜花仙子就不必白费功夫了,听说破雪针是巫山处置叛逆,专门克制功法的秘术,凭借自身是无法解开的,这些水月仙子已经和我们说过。”
雾绡姬尝试两次后,似是终于放弃强运内力逼出破雪针的想法。她坐直身体,看着二人,红唇轻启道:“今元阁下邀我一介阶下之囚饮酒作乐,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吧。”
今元却忽然答非所问,环视日暮西山,潋滟江河的景致,慨然抒怀起来。译者道:“雾绡姑娘,你看看这山川水色,看这天地一方,区区东南一隅已是秀丽形胜,令人心驰神往,若是放眼中原的十万河山,又该是何等的壮阔激昂?殿下胸怀大志,不甘苟安在东海一隅,他想要中原,他有逐鹿问鼎之心。”
雾绡姬冷笑道:“海外蛮夷,也敢痴心妄想?”
译者身体微顿,这句话没敢翻译,向她笑道:“镜花欺师灭祖,截杀同道,破坏联盟,这三条罪过,桩桩件件,俱是无可饶恕。纵然极乐仙子再宠爱姑娘您,恐怕也要杀你,以殉门规律令吧?”
雾绡姬凛然无惧道:“今时今日,既功亏一篑,雾绡一死又有何妨?”
半晌,垂眸叹道:“我虽是不愿巫山卷进乱局,不愿众弟子妄造杀业,终归是有负师恩,义孝难全,师要徒死,雾绡焉敢不死?”
译者和今元相视,露出一丝笑意来,复又转向镜花,诚恳道:“仙子有大义,你我虽立场各异,却也佩服之极。既然仙子还念着师恩,为什么不悬崖勒马,此事还万万没到绝无转圜的地步。”
雾绡敛去眸中叹息之色,警惕着他们,她道:“二位到底什么意思,何必在这里拐弯抹角?雾绡虽无巾帼之志,却也绝不会苟且偷生!若是能见到师父尊面,我自会以死谢罪,绝不委曲求全。”
译者连忙劝道:“仙子这话言重,万万不可啊。就算镜花能高风亮节,一死了之,你手下这些孤弱可怜的女人又该怎么托付呢?她们视你如姊如母,仙子难道忍心让她们为你陪葬?”
雾绡眸色颤颤,静默不语。
译者见她犹疑,趁热打铁,续道:“再者而言,水月素来和仙子形同水火。你这么一死,她们的处境只怕连死都不如,巫山的艳名,我们身在外海的也早有耳闻。”
雾绡沉默,娇躯僵直,攥紧双拳。译者见她似有动摇,趁势说道:“你们中原有句有道理的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您千万要三思而行,莫要铸成大错。”
雾绡默然半晌,忽而缓舒气息。
“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译者闻言,面露喜色,和今元交换眼神,他转向雾绡道:“实不相瞒,雾绡仙子天女似的品貌,聪明敏慧。我家殿下对仙子是一见倾心,倾慕仙子很久,日思夜想。他对仙子万分敬爱,只要仙子应允,殿下愿意许给你正夫人的位子,随仙子同往巫山,拜见尊师的仙颜。”
雾绡身躯陡震,眉眼含怒,“你说什么?”
译者见她发怒,忙道:“仙子息怒,先听我说。一旦殿下和仙子结亲,以如今巫山和天临军的关系,殿下必为仙子尽力陈情。只道岛中的事其实不过是一场误会,全是韩玄欺人过甚,仙子竭力自保而已。如今误会尽消,大家重归于好,想来尊师也不会为难仙子。你若是再回巫山,将来有殿下帮助,接任境主之位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师父长乐永康,我也无意境主之位。”
雾绡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只是眸底还有恼怒之色,似是有些犹疑不决,译者见有机会,续道:“就算仙子无意执掌巫山,等天临军和潜龙帮还有逍遥津三路并起,到时三分东南,殿下就是皇子王孙,仙子当然也会贵不可言。”
“荣华富贵……”
雾绡冷笑出声,对此不屑轻视。
译者心知她不贪权位,不慕荣华,但也知道她的弱点所在,继续道:“仙子唯有身份尊贵起来,属下的这些姑娘才能平安无事,还能和我东瀛男儿永结同好,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雾绡姬总算明白过来,今元义雄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她,他甚至还想将雾绡手下的这二三百名巫山弟子尽数收纳到天临军中。
他很清楚,雾绡姬对她们有着天高地厚的恩义,镜花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的去向,甚至是生死。
雾绡姬思虑沉默良久,今元手中的酒杯举而不饮,译者也因她的无言而渐渐焦虑起来。分明他们这方才是掌握绝对主动权的人,但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他们还是倍感难耐。
许久,镜花道:“我若是不允呢?”
译者微怔,片刻后笑意渐渐消散,冷声沉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审时度势,准备顺应天命。”
译者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来,放到案上。一件是手环模样的兵刃,一点寒芒闪烁,银线吹毛断发,正是雾绡随身的断魂缠。
还有一樽莹白青花小瓷瓶。
译者把玩着瓷瓶,说道:“仙子该认得此物吧?这是临别之前,您的那位师妹所赠,据说名叫‘鸾凤鸣’,仙子不会不认得它吧?你们中原还有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是敬你怜你,不愿以此物强迫你,这才一再的以礼相待,希望姑娘垂爱,可以说是用心良苦。我们东瀛的女人,可没有像仙子这样娇贵,不识好歹的,望你慎重。”
他一指紧随在春野号后航行的巫山红袖,说道:“你看,你们巫山的那些人现在就在那条船上,水月把你们交给殿下,其中的用意不必多说。殿下非常敬重仙子,严令属下不能怠慢她们,若是你一意孤行的话……”
译者故作沉痛道:“只怕我们天临军凶悍成性,殿下不忍拘束,也顾不得再惜香怜玉啦!”
这句话威胁的意思甚重,饶是镇静如她,心中不免微微泛起焦虑来。镜花故作沉吟之态,还要和贼人周旋,她目光悠远,遥遥相望。
忽见红袖的桅杆之上,一面红底黑龙旗缓缓降落,与此同时,像是回应般,宝船那边也换掉潜龙帮的旗帜。
镜花一颗心这才如石落地,安定下来。
她知道,玲珑的计策,成功了。
时机已至,雾绡姬艳丽娇媚的眉眼微动,绷紧的唇微不可察的弯起弧度,她忽然显出如释重负的模样,游刃有余,异常从容。
纤白似削葱的玉指捻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而后端起玉杯。她虽然落魄为囚,却没有半点狼狈,举手投足之间显出雅致飘逸和艳媚绝丽的风情。
今元以为她这是要妥协屈从的信号,见她艳丽风情的模样,止不住的神魂摇曳,心猿意马起来。
年轻的译官执杯相对,难得心思清明。看着雾绡那抹似有若无,巧笑倩兮的姿容,心底却泛起阵阵疑惑不解和惶惶不安来。
这太奇怪了,她真的会这样轻易的屈服吗?
他原本认为这需要更多的压力和更长的时间和她纠缠,为什么?是什么让她在顷刻之间就改变态度,做出选择?
突兀的思绪划过他的脑海,难道说……
雾绡红唇轻启,从容镇静的道:“阁下知道吗?我们中原还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译者蓦地侧身转过头去,还未来得及看清后方的景象,忽然就听到一声悠长嘹亮的号角从红袖瞭望台那边传来,借着风和帆,响彻江湖。
众人循声望去,西来宝船那边,另一声号鸣遥遥相应,东瀛人怔在当场,尚且不明所以,犹在云里雾中。
译官转向船尾,耳畔破空声起,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寒光径直射向他的面门,他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叫糟!
众人都在看着船尾,就连四名忍者都一时不能回护。正在这须臾之间,一道黑影突现,纵身跃出,挺身挡在译者身前。
雾绡内力深厚,这酒杯一掷,有破碑透石之威,饶是死士铜皮铁骨,也被这一只玉杯打得口吐血箭,倒跌出去。
译者还来不及震惊她武功竟然未失,镜花右手一掀,一张酒案腾空翻起,直向他砸过来。
区区一只玉杯已有断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