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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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司令在接过孔雀球玉时,它还在泛漾象征生命的绿色光芒,在听闻行星威格发生的故事之后,大家都不免有些沉默,无一是叹息就连这颗星球都存在哀伤。
听得见吗,宇宙在悲鸣,而九连者就是为了停止悲鸣才存在。
但在问起那位来自地球且被凤凰球玉认可的战士时,就连司令都对其一无所知,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怎样的前辈,竟然让东·阿鲁玛基彻彻底底抹去他曾经存在的痕迹,是否是在顾虑他的事迹会煽动更多人的反抗之心。
“真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啊,一定会是位强大又可靠的前辈。”
同为地球人的小太郎不免多出几份崇拜,却也遗憾从未听说过他的过往,这位年幼的小战士眸光中透露渴望,握紧拳头幻想道:“如果以后真的能够利用时钟球玉回到三百多年前,我真想亲眼见见他是个怎样的人。”
大家都会心一笑。
拉奇更是高呼幸运,自己居然能够了解到这样一位被隐瞒存在的传奇人物。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现在就得去特训了!如果真能回到过去,并且有机会见到凤剑的话,可不能在他面前丢脸啊!”
热情开朗的小狮子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前往训练场。
被感染到的众人自然不甘落后,就连想偷懒的巴兰斯都被哈米推着离开,待在原地理解大家为什么兴奋的纳卡更是由巴兰斯带走了。
原本还热闹的舰桥瞬间安静。
司令将孔雀球玉放进收纳球玉的装置内,它的光芒逐渐平息。
“司令,斯科尔皮奥要来地球了。”
哈米离开前对我眨眼微笑,才明白其实大家都看懂了我有一些不太好公之于众的事情需要向司令单独报告,他们太善解人意,实在温暖。无法浪费伙伴们给予的机会,立马报告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情报。
司令也有些震惊,沉重又怜爱的眼神落在靠在角落里的斯汀格身上,他试问道:“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斯汀格攥拳直言:“当然是亲手杀死他!”
兄弟相残,未免也太可悲了。
在刚开始认识斯汀格的时候,他甚至会为了打听斯科尔皮奥的踪迹,而不顾一切地站在贾库玛达面前逼问,不管有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哪怕对方人数不知道多出多少倍,也会仅凭蝎尾将他们杀个干净。
可他也会受伤,就是在那时,我初次遇见了他。
由于太疲惫而不得不半跪在地上喘息的他冷漠地盯着我,身旁都是贾库玛达倒下的尸体,整个人都萦绕一种死亡的气息。
他的眼神冷漠又痛苦,却也蕴藏我熟悉的迷茫,似乎跟我一样是没有家的孩子。
但实际上,他比我更过分,仿佛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疯狂、偏执。
我向他伸手,可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留给我,戴上兜帽遮掩面容,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转身离去的身影太孤独缄默。
斯汀格温柔内敛,但违和的这份孤独就来自于斯科尔皮奥。
尽管他不说,但我能够明白,在他心里,斯科尔皮奥的过错理应由自己一同弥补,他想替他赎罪。
正义跟亲情的天平在摇摆,在日夜中无法衡量究竟哪边更重,但总有一只手会刻意干扰,进行最后的判决。
身为九连者,正义至上。
可是,斯汀格,你是九连者,也是依赖斯科尔皮奥的弟弟啊。
“……”
“不可以。”
我几乎快把嘴唇咬破,耳畔都是斯汀格所谓的决意,实在是无法再听完,指甲几乎快把虎口掐出血,低声囔囔。
斯汀格跟司令的对话停了下来,舰桥内都足以听清机械运作的声音。
“明明很快就可以见到家人!”
“明明可以将他从力量的欲望中拯救出来!”
“明明你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
如果真的能够狠心向斯科尔皮奥动手,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时间一定要找到他的踪迹呢,只是为了在找到他后亲手杀死这个背叛者吗?
语言会骗人,动作会骗人,可眼神永远无法骗人。
斯汀格,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在哭泣。
我无法接受亲人刀剑相向的可能,然而斯汀格被内心的正义裹挟,洗脑身为九连者的自己不该因私情而试图拯救深陷欲望的斯科尔皮奥。
可是,“那是你大哥!”
就好似刻意佯装成防护盾的薄膜被小刀划破,所有的情感如同开闸放水般疯狂倾涌而出,再也无法自我欺瞒,既然谁也不敢直白地拆穿他的伪装,那就由我将它揭露。
忍耐那股不满跟愤怒,直接走到滞楞的斯汀格面前,想要用力掰开他的手,可这家伙实在紧攥不放,因此怒瞪了他一眼,这才勉强摊开手掌,只见吊坠的尖锐部分早就刺得手心钻出血滴,无法隐瞒任何煎熬与折磨。
我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做怒极反笑,但迅速被心疼占据情感高地,深呼吸稳住心神,眼眶却不受控地滚动泪水,滴落在他的手心。
斯汀格的手一颤,低头凝视泪水与血珠融合。
“斯汀格,你是笨蛋吗?”
天蝎座的年轻战士并不是什么好演员,总以为谁也发现不了他的情感,但偏偏是最容易暴露的那一个,眼睛会说话,它一直在哀伤。
求求了,不要再选择独自承担一切。
我在呢,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找回家人吗?
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只见斯汀格眸光深沉,本意是想劝他仔细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现在倒是让他安慰我了。这种情况着实有些羞耻,低下头后用手背擦去眼泪,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就匆匆跑出了舰桥。
至于在我离开之后,司令叹息,向正陷入迷茫的斯汀格讲起一段往事。
“当时我在找到薇拉的时候,她的处境几乎跟你一样,失去记忆时茫然又痛苦,只能靠挥剑击杀贾库玛达来释放内心的疯狂。”
“她被我带回利贝里翁,但由于对家人的思念而失魂落魄,组织允许她亲自去寻找家人的踪迹。”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薇拉认识了你。”
这些事情斯汀格都知道,可似乎远远不止如此,他抬眸望向司令,渴望得知更多自己没听说过的过往。
“在回到利贝里翁之后,薇拉的脸上多出许多我们从未见过的笑容,训练成绩一天比一天优异。”
“有人好奇问她是不是找到了家人,”司令直视斯汀格的眼睛,“她说自己拥有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蝎子朋友。”
“当时的薇拉只有四个月的记忆,而你跟她朝夕相处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如今,对于她来说,你都是她在这个宇宙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相处最久的朋友,几乎是她亲自找到的在这个宇宙的家人。她想找到自己的家人,也想找到你的家人。”
“我不会插手你的选择,但为她想想、也多为自己想想。”
“斯汀格,你真的不想挽救斯科尔皮奥吗?”
……
在离开舰桥后,我一头钻入了最近的一个房间平缓情绪的波动,开始懊悔自己怎么会那样失控,在斯汀格面前流泪实在太丢脸了。
冷静过后,忍不住啧嘴,本来还打算向司令申请过几天回趟总部,想办法前往贾库玛达的研究室找到跟我一起降落在这个宇宙的机械体,但现在一打岔,只能另找时间再说了。
“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粗犷的机械声突然在身侧响起,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但强壮用力的手一把将我扶稳,刺激得快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重回原位。
多看了几眼周围的环境,后知后觉这里居然是拳击室,一般来说几乎是专属于唱名都为「拳击之星」的查普,也就只有他每天有空就待在这里了。
查普刚结束第一轮训练,端起桌上的油就开始饮用,毕竟他本质上只是机器人,比起巴兰斯这类可以成长的机械生命体、拉普托这类超高端仿生人来说,更需要依赖外界的维护来保持身体的灵活。
作为最先找到的九连者之一,查普跟我也算是相处时间较长了,因此也没必要跟他矫情,脸颊贴在桌面上,唉声叹气。
“是斯汀格啦,他——”
声音顿时卡壳,这话似乎不能跟查普说,这两人之间还隔着「血海深仇」呢。
在听到某个被自己憎恶的名字后,这位黑战士果不其然冷哼一声,我立马坐直身体、摆正姿态,小心翼翼试探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初害死安东博士的人其实不是斯汀格呢?”
安东博士,就是制造出查普的人。
可是查普说,当年他亲眼看见斯汀格用蝎尾毒死了安东博士。
早在当初问起此事,斯汀格紧攥吊坠且不愿意多说的时候,我就猜到凶手可能就是斯科尔皮奥,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一心要替大哥赎罪,就算背上杀人的罪名也不在意。
听到我这样说,查普有点生气,用力将装油的瓶子按在桌面上,地板都仿佛有些震动。
我缩了缩脖颈,放轻动作就想埋头逃走,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无语还是无力,明明可以把真相说出来,却还在顾及斯汀格的意愿,不得不继续隐瞒。
这个世界到底都是哪些家伙在乐意当谜语人啊喂!
可查普却把我一把拎了回来,他好严肃,我实在不敢跟他对视,尴尬一笑后就开始玩手,但其实还在期待查普会因此多问几句,然后顺势吐露出斯科尔皮奥的存在。
斯汀格急需一味猛药才能清醒,他没必要将自己困在名为哥哥的枷锁中。
想象中的指责并不存在,本以为会恼怒的查普此刻却很理智,像我期待的那样开始追问:“你跟那小子认识那么久,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完蛋了,渴望是一回事,现实真发生了又是另一回事,这下究竟该不该回答呢?
不回答的话,查普会以为我在耍他吧,可是回答了又完全没有尊重斯汀格。
我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内心嘟囔自骂:就作吧,想回答的是你,不想回答的也是你,现在好了,看你怎么解决。
以防事态继续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这么冷静啊,我以为你会生气,然后大喊绝对只会是斯汀格呢。”
“我确实想这么做。”
听到这个回答,我情不自禁摸耳垂,再次低头懊悔自己是不是又多嘴了。
可他接下来的话倒让我有些意料之外。
“我不信任斯汀格,但我信任你,你可是最不会欺骗我们的人。”
被查普直白的话语哄得有些飘飘然,清清嗓后立即控制骄傲的心绪,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也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那件事确实有隐情,但我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请尝试相信一下斯汀格吧,我以战士的名义起誓,斯汀格不是真凶。”
尽管机器人没办法做出神态变化,但的确感受到查普有些难以置信,也许是没想到我居然敢以战士的名义为斯汀格担保,这个誓约太重。
可我不怕被背叛,我始终相信斯汀格。
他的腔调有些古怪:“你居然这么在意那家伙?”
我装没听懂,讨好似的将油瓶推到他面前,眨眼卖萌:“我也很在意查普老哥你呀,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查普算是接受了我的讨好,至于斯汀格这事,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可以暂时信任他,但要是让我对他有好脸色,现在做不到。”
“这就足够啦!”
我看向窗外,宇宙浩荡,但地球就在前方,“也许真相揭晓的那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事实证明,确实很快就会到来,竟然就在今天。
斯汀格的身影恰巧出现在门口完全是出乎意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到了那里,又听到了多少我跟查普的对话,但不管从哪句开始听起,他都会听到我们正在谈论他的事情。
我站起身,比起心虚,更害怕他会误会,着急得想解释,不过都没有来得及发声,他就先走到查普面前。
“我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
在沉默那么一两秒后,卡顿的思绪开始重新运作,终于理解斯汀格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惊喜地拉住他的手,眸光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