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回宵云宗了。虽说回去之后，封琚月手头还有一堆事要去处理，但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想把凌安怀带回去。

临走时，陆吾邀请了封琚月和凌安怀去上间。虽然很好奇为何只邀请她们二人，但大妖的召见，最好还是不要无视。

上间的置办仍然和前几次没有区别，只是将客用的换成了一张板凳。陆吾仍坐主位，这一次，它用了半兽形态，正在熟练地煮茶。

三人闲聊一会后，陆吾将凌安怀留下，封琚月则去了门外等候。

“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说。”陆吾直接询问。

凌安怀的大拇指不安地掐压着食指，这个习惯并不是现在的凌安怀的。而凌安怀也意识到了这点。她握紧拳头，睫毛遮住眼睛，默不作声。

几千年的时光，几千次的轮回，塑造出了一个绝对的凌安怀。而她是不一样的。如果找回这份记忆，她还会是现在的凌安怀吗……她还会想回家吗……

她，还会继续如现在这般，怀抱对封琚月不可实现的情意吗。

那她的思想，还会是现在的思想吗？凌安怀不知道的。

“再看吧。等时机成熟……”凌安怀起身，不打算继续聊下去。

走出房间，封琚月便紧凑过来。手掌小心翼翼地靠近，小拇指轻轻触碰凌安怀的手指，似乎是在试探询问自己能否继续接近。

凌安怀看着封琚月，漂亮的，大方的，端正的，潇洒的，偏执的，自私的，她的封琚月……

“阿月，走，先回家去。”凌安怀顾不得别的，她现在只想满足封琚月一切要求。

闻言，封琚月大喜过望。那张常年板着的脸此刻也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笑容，笑得眉眼如月了，弯下来的眼角压下皮肤，像是月下湖面的桥。

七人队伍多了一个尤凊，这位大师姐也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一行人乘上飞船，直往宵云宗去。

飞船的速度很快，不消半天功夫，就从东北赶到了中原的万界山谷。期间还挨个把人都送回了自己的宗门以后，才回的承天峰。

而这几天，凌安怀复活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下界了。万界山谷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赶来一睹事情真相的修士，承天峰也迎来了不少客人。毕竟，当年那么风光的一个人突然自戕，十年后又突然复活，不管是谁都会想来看看真相。

飞船刚刚停靠承天峰，宵云宗弟子们便着急的围上来。朗岁和厄穹也难得有机会回来一趟，候在承天峰，等着那个人出现。

但首先下飞船的，是尤凊。刚落地，就惊得老资历的师兄姐和长老们扒开人群跑出来，和一脸轻松的尤凊大眼瞪小眼。

“甄……甄无情？”现任宗主一脸震惊，没想到这一趟还把这个失踪多年的姑娘给找回来了。

看到原本的剑修峰长老，过去的回忆也一点点涌上心头。承天峰的雪景，似乎也有了变化。只是，过去的人到底是走了几个。

紧接着顾修也跳下来，他看这阵仗就知道等会要发生什么，于是提前把朗岁和厄穹扒拉到外边去，免得等会挤成人饼。

最后，封琚月也跳下来，手里牵着那位发丝与眼瞳都白得发实的——身边还站着封琚月，毫无疑问，就是那位凌安怀。

凌安怀抬头，便对上宵云宗的模样。与记忆里相差甚远。无论是自己的，还是过去凌安怀的，都是大相径庭。自己真的有在好好的影响过去……凌安怀，我们真的有做到。

“凌安怀！”朗岁一眼就认出了凌安怀，那一身松垮但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质，谁也模仿不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安怀便看过去，瞧见有些熟悉的面孔，仔细观察下，发现眉眼与故人相似，便是露出开朗的笑容抬手招呼：“朗岁！”

这下，更确定是凌安怀了。

承天峰闹作一团，所有人都关心这个原本应该死去的凌安怀为何会在十年后再次出现。但封琚月并不会给这群人机会，直接释放威压，毫不客气赶走一大批人后，带着凌安怀，和熟悉的进了灵修院。顾修，厄穹和朗岁也都跟进去了。还有一个姗姗来迟的桃霁岚也是。

刚回到灵修院，封琚月便迫不及待带着凌安怀想回她的房间。

在路过朱寒青房间时，凌安怀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拉开门，房间里的陈设没有改变，也很干净，维持着主人家生前的样子：堆在桌上，柜子里的大把药材，就近架在床畔的药炉，停在墙角的轮椅。就连床榻上的褥子，都没有整理过，维持原样。

封琚月走上前，牵起凌安怀的手，轻声细语得安慰道：“你与朱宗主的死讯一起传来，朱师姐一时难以承受，便就那样去了……”

凌安怀知道的。她目睹了的，目睹朱寒青是如何吊着一口气，掉下那滴眼泪，然后无望得闭上眼睛，就此离去。

她对不起的人有很多，其一便是朱寒青。

“回头，带我去看看她……”

“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凌安怀只感觉这个房间有切实的生活感。即使房间里的东西保持原样，她也仍然能察觉到空气里很明显有人居住的味道，那种很淡的很淡的香味。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但此时不点破，才是最好的。凌安怀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木雕，这个雕刻的还是她家养的小狗的形象。

宵云宗，这个虽然相处只有一年，但却胜似家的地方。虽然比不得她真正的家，但是这也足够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真的死了，而是为了完成和别人的约定去了一个要靠诈死才能去的地方吗……好麻烦啊，为什么不直接说？”朗岁不懂，明明直接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凌安怀不直接说？

凌安怀早已想好措辞，说道：“当然是为了用我的死钓大鱼了。总之这个涉及到我们的秘密行动，等解决了允许你出版成书赚一笔。”

朗岁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还是你懂我的揶揄。

厄穹咳嗽两声递给凌安怀两张纸条：“我之前炼毁的药渣，和之前那个比较相似，感觉你会喜欢，特意抄下来留的。”

“还保存了啊，你人怪好啊，没想着烧给我。”

其实想过的。但厄穹想，万一有人和凌安怀口味一样奇怪呢，便留着药方悄悄拿出去卖，结果一笔也没捞着。果然还是凌安怀奇怪。

大家续着旧，没一会，桃霁岚也来了。

十年过去，桃霁岚的模样却是毫无变化，就好像只有金丹的桃霁岚的时间也定格了一般。

“凌师姐！您果然没死！”桃霁岚当即热泪盈眶地蹲下来，就要去握凌安怀的手。

但很快一旁刺脸的视线让她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刻改为双手合十，但仍然哭哭啼啼。

朗岁和厄穹大眼瞪小眼，这姑娘，和凌安怀很熟吗哭成这样，他们俩都没有唉。

顾修看了一眼桃霁岚，立刻又转头看向封琚月。见封琚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便传音封琚月。

“在想什么。”

封琚月眼神扫向顾修，回道：“她表现得，有点太过于热情了。她和安怀只有一面之交。”

而凌安怀倚着柜子，坐着软垫，身子微微向后倾斜，抬起下巴，态度仍然如十年前那般高傲桀骜，不可一世。

“这么笃定？为什么。”凌安怀地声音轻飘飘地，但又带着独属于她的算计和坏性，让在场熟知她的人都流露怀念的感觉。

桃霁岚一愣，显然没想到凌安怀会这么问。明明之前她和凌安怀还算有过交集的。

“凌师姐，您忘了我们约好一起练剑了吗？我一直等着您的。”桃霁岚抹了抹眼泪，岔开话题，率性得昂起脑袋看向凌安怀。

而凌安怀仍旧是那副态度，那副当初作为跋扈郡主时，嚣张霸道的态度：“你说等我，我就得等你？你难不成……”

“难不成暗恋我？”凌安怀的话，顺利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

果然，只有凌安怀才能用这种态度说这种雷死人的话。而封琚月，脸都快黑成炭了，蓝紫色的眼睛要喷火的感觉。

顾修咳嗽两声，起身要走：“时候不早了我在宗主那里还有事务先告辞了。”

“我还有炼器的单子……”“我回药王谷去。”

都走光了，就剩桃霁岚还在这里。

她脸上扭曲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后瞬间爆红，向后跳起来，然后看向封琚月。注意到封琚月看向自己冷冰冰的表情，便又红了眼眶，紧咬下唇，看向凌安怀。

而凌安怀则百无聊赖打哈欠，转头托着下巴，玩弄封琚月的头发。

“凌，凌师姐，我……”桃霁岚想，要不干脆就在这里豁出去了。

“桃师妹，”凌安怀抬眸，瓷白的眸子里的太阳轮闪过暗芒，“我要送客了。”

话音刚落，桃霁岚便被一股力道猛地推出了灵修院的大门，跌坐在雪地里。然后就见灵修院大门重重关上。

她握了握拳头，却是如无事人一样起身掸衣，随后步伐轻盈地离开了灵修院。

灵修院里，凌安怀的房间，未点烛火，屋外是细密绵绵的小雪。

凌安怀躺在卧榻上，封琚月坐在她身上，摩挲她的左手腕，同时也用指腹摩擦她的脖子。这个姿势可谓极尽暧昧，但凌安怀什么也没说，就那样勾起唇角一副纵容的表情。

而封琚月见凌安怀如此，行为也更加大胆，直接顺势调整姿势，撑着下巴，身体趴在凌安怀身上。

稍微用一下巧劲，封琚月便倒下来，侧滑落入凌安怀的怀抱中。

两人的眸子注视着，专注，认真，缱绻。只是凌安怀很快就闭上眼睛，疑似逃避。这让封琚月有些不爽，她想使点性子，便笑着去逗弄凌安怀脖子上的锁链，又是拽一下拉一下的。

凌安怀瞧着封琚月一脸满足，心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揪着。一想到自己其实瞒着封琚月更大的事情，她就忍不住焦虑担忧。之前还能坦然瞒着事情和封琚月相处，或许是因为自己还能找点一线生机。

但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责任越来越大，她的愁便一眼望不到头。

“对不起阿月，什么都不说就诈死。”

闻言，封琚月抬头，对上凌安怀的眼睛。

“对不起，什么都不说就消失十年。”

“先别说话。”

封琚月垂下眼睑，埋进凌安怀怀里。仍然是记忆里的味道，熟悉得让人依恋。真希望这个味道，这个人永远留在自己怀里。

但是……

她终究还是会再离开的。

或是为了不同的信念，或是为了不同的目标，或是为了背道而驰的路，或是为了能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地球去……

如果能将你留下多好。

如果能将你带走多好。

让我们从这里逃离，去地球，挣脱重力，抛弃身份，遗忘记忆，只求你我，唯有二人的世界。

只是，凌安怀终究要回到地球，封琚月无法跟随。

如同那辉夜姬的故事一样，下到凡间的月公主辉夜，终究会回到天上，回到月亮。

凌安怀终究要回到地球。

只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会珍惜，与封琚月在一起的每一刻。

直至分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