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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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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裔清没动,正在分辨此刻容潜这句话是否出于真心,如果自己真的听了他的话,结果又会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从没想过,原来她也会如此发自内心的想讨好一个人,只是想他满意、开心,而不是为了别的。

那只骨节清晰的手掌先一步回答她的疑问,按着她的脑袋将人强硬的从身上扯下,继而紧紧抱在怀里。

容潜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低沉磁性的声音靠的那么近:“你先回家,我很快就会回去,你等我。”

又在赶她回去。

千裔清朝他胸膛钻了钻,声音被夹在其中闷闷的:“你也有不对。”

容潜摸摸她的头发,颇为怀恋的用下巴蹭了蹭。

这种抱在怀里触手可及的实感让他愉悦,语调也轻快的很:“哪里不对?”

“有很多,但我不想说了。”

容潜听出千裔清在埋怨,也听出她想留在这里,但沙场不是儿戏,他不能答应。

他假装没听懂:“那就说点别的,说你想我了。”

千裔清没听他的,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容潜,我以为你死了。”

“所以来给我收尸?”听过很多遍了,他以为又要说这个。

千裔清在他怀里摇了摇脑袋:“所以你别赶我走了,让我陪着你,我会医术,我能救你,就算救不了你我也能和你一起死。”

方才沉静的心跳在这一刻陡然复苏,狂乱的震颤声让人几乎耳鸣。

她说了什么?一起死?

是吗?

半晌儿,容潜声音含砂:“你不是最怕死的?”

他没记错,千裔清怕死的要命,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爱惜自己性命的人,不同于市井流民,不同于苟延残喘,是一种既清高又惜命,既寻常又矛盾的活法。

他说不清楚,却记得清楚。

千裔清用指尖攥着他后背的衣裳:“我没有家,崇安王府不是我的家,你不在,那里对我来说就只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冷冰冰的宅子,你在那里,那里才能叫做家。”

家。

对这个字觉得陌生的不止千裔清一个人,容潜也是这么觉得。

他何尝不是早就没有了家,千裔清此刻说的话竟和他心中的想法如出一辙,那座宅子不论换成什么样,始终都是一座又大又冰冷的宅子,什么时候有人在那里等他,什么时候才能叫做家。

容潜默默听着,心中已经渐渐有了决定,只是他鲜少见到千裔清这么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有心再逗逗她,便故意低沉语调:“嗯,还有什么?”

“还有......”千裔清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她记得不错的话,容潜素日在她身上索取的需求从来很大,可他方才拒绝了。

莫非是因为伤口不是地方,亦或是太疼了不宜动作,怕自己待会儿丢了脸面故意这么说的?

好像真有可能!

容潜哪里知道她的思维跨度如此大,还在认真等待千裔清说下去,可怀中的人手指在他背上轻划几下,带着点蛊惑的声音轻轻撩拨在他心弦:“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帮你......”

容潜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看扁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他显然是有点被气到了,又气又无奈,失笑道:“你帮我弄?那我岂不是成了那种只顾自己爽的人渣?”

“我没有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容潜抽开半身,腾出一只手来扣紧她的下巴,稍一偏头用力吻了下去。

任凭千裔清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解释,他不想再听了。

冗长的一吻结束,容潜仍是没松手,抬着她的小脸面相自己,借着营帐里微微泛黄的烛光,他瞧见千裔清的脸微微泛红。

千裔清蹙着眉:“扎......”

“渣?”容潜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扎脸。”千裔清用食指点在他的侧脸。

容潜:“......”

又摸了几下,摸习惯了,竟也觉得手感还挺奇特的,她便用力一些,一边摸着,一边好奇:“不能焚香也就罢了,胡子都不刮,这你能忍?”

他不是最爱干净的吗!

容潜则是很稀松平常的顺着她手指方向摸索半圈,而后回答:“战场上没什么不能忍的,活着最重要。”

是这个道理,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脸面做什么。

正想着,容潜突然翻身起来,在千裔清直起身子不理解的目光下来到帐边,取下墙面上挂着玄黑佩剑,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方才就这么被他压在腰下竟也丝毫不觉得硌吗?

更令千裔清目瞪口呆的是,下一刻,他竟拿着自己的匕首对着剑锋,仔仔细细瞄着自己的脸。

——刮胡子!

千裔清险些咬了舌头:“你、你......”

大半夜的刮什么胡茬!

容潜没说话,指节转动之下,从一侧换到另一边,重复方才的动作。

末了,他收回刀柄回到她身边:“没有剃刀,只能先这么凑合,你看看如何?”

千裔清伸手摸摸,似乎是比方才平整多了。

容潜拍拍她的手,道:“这样能摸出些什么。”他掐着她的小脸拉向自己,“试一下。”

于是千裔清很听话的把脸凑过去,用她柔嫩的肌肤在上面狠狠蹭了几下,回应她的是颊面多的一层薄粉色。

千裔清望着他,十分认真的道:“......扎。”

-

虫鸣蝉啸,月色沉了又浅,桌台边角的短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一滩干涸凝固的熔蜡留在烛台上,黑白交映。

昼长夜短,沉静的夜晚弥足珍贵,天方亮起,千裔清缓缓睁眼。

若不是腰下的木板实在睡得难受,照理说她不会这个时间醒的。

唉,她有点想念崇安王府无聊又闲适的生活了。

容潜比她起的还早,正在穿戴衣甲。

此时正值战事关键时期,绥夏看似坚韧顽强,其实已是强弩之末,由不得任何耽搁,他们要早些攻下绥夏才能早日回去。

倾瀑而下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被带起,睡眼微含,看起来还没清醒透。

都说欣赏美人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如今看来完全不假,这等简陋粗糙的营帐环境,因为有她在,竟有几分原生古朴的感觉。

只是眼下这位美人醒来之后微微皱眉扶药的动作有点可怜。

容潜笑了笑,低着头系衣襟:“木盆里有热水,餐食一会儿就送过来,你慢慢收拾,不着急。”

千裔清乖巧的应了一声,一点也不耽搁,麻利地翻身起床,简单收拾干净以后,她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感叹他永远考虑的很周祥,不论是对未来,还是对她。

容潜的动作很利索,繁重的铠甲很快被他穿戴整齐,朝千裔清望去:“怎么这么看着我?”

千裔清摇摇头:“就是觉得你真好。”

容潜挑眉:“现在才发现?”

倒也不是现在才发现,只是现在才觉得他的好特别招人待见。

她反问:“晚了吗?”

容潜捏了捏她的脸,柔软的触感让人不想放手:“倒也不晚。”

见惯了身穿华服的崇安王,千裔清还未仔细看过这种装扮的容潜,昨天白日只顾着和他生气没好好端详,后来他被手下小将叫去商讨军事,直到夜里才匆匆而归。

时至今日,千裔清才发现这样的容潜也是极好看的。

她由衷的夸了一句:“你穿铠甲也很好看。”

“是吗。”容潜顿了顿,眯着眼问道,“那......我和二哥比谁好看?”

容瑾的姿容几乎是整个夜南公认当之无愧的第一,容潜本也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左不过是故意撩拨一下,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然而千裔清想也不想:“你比他好看。”

容潜一怔:“撒谎。”

可嘴角那不由自主抬起的弧度分明在说:他很受用。

-

战场上千裔清帮不上忙,军务她也插不上手,加之容潜也让她待在营帐处不要乱跑,千裔清不敢给他添麻烦。

至此,千裔清当真有了一种自己是个废物的实感。

时间已到七月,初来不过几天,千裔清却适应的很快,她偶尔和驻守的军医讨论些医理,也帮忙整理药物。

年纪大些的见多世面,对一些个奇闻异事兴致缺缺,只专心做自己手头的事去,年纪轻的几个倒很有兴趣,他们最大的兴趣当属“鬼医”官朗州。

听说官朗州年轻时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十五岁就接管了自家医馆生意,十七岁已经远近闻名,救死扶伤不在话下,然而最为让人感兴趣的应该还是他为何会一个人住在满是毒瘴的山上,寻常人上山尚是难事,而官朗州却能安然住二十余年,莫非真的是“鬼”?

千裔清对其中之事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更细节的事官朗州不愿提起,她也就不问,便把大概了解的一些告知他们,证明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鬼神。

其中一个年轻的军医沉默半晌,突然道:你说的那个官朗州我见过!”

另一人则不信:“你见过?真的假的!”

“是真的!”他想了想,“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半年多了,从未回去过,大概上月初的时候我见过那个人。”

“我在这里都待了一年了,我怎么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人?”

那位军医仔细思索了一番,又说:“我那会儿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确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他说他要去绥夏,被当时驻边的几个兄弟教训了一顿,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不......不会死了吧......

千裔清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问,那人又说了:“不过他应该没事,若是死了应该能见着尸体才对。”

呼......还好......

这么说来应该是还活着的,那他去哪了呢?难道真的去了绥夏?

越过层层把守进入绥夏应该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官朗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即便他避开夜南军的眼线,绥夏人一见他这打扮,应该是格杀勿论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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