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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第 3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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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已斟酌好措辞,可真正面对这风烛残年的枯槁老人时,凤曦多少有一丝不忍,又不能不说实话:“不错,正如我昨日所言。”

“若是解除对令郎的拘禁,不啻是在谢氏府中安插了一个活的子母传音符,凤北宸能随时随知晓他身边的一切动向。若要抹杀天绝道中枢的神识,就会触发心魔气,让你们内部生乱。若维持现状,要么他们耐心告罄,出手解除神识,要么,时日长久……”

话到此处,凤曦适时截住,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刮着茶沫,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令郎心性剧变,主动与你为敌。”

他纵是恼恨此人将独子推给仇敌的行径,毕竟谢煜不是凤烨,他对谢重珣仍存着深厚的感情。对于这样一个父亲而言,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儿子自愿跟自己反目更痛苦更残忍的?

武定君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痛色。他自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哪里还需要什么时日,谢重珣尚且清醒,却已经正式开始跟他对抗了。母子二人私下的动作,他岂会不知?他都宁愿相信阿珣是真的被控制或是生了心魔,并非出于本意,都好过这个结果。

三个选择,尽是绝路。凤北宸这一招,可谓狠毒之极。

沉默须臾,谢煜道:“凤先生是否有什么想法?”

“心魔气一旦爆发,令郎会逐日陷入幻觉,反复经历他最无法面对的过往,且将由此衍生、虚构出无数想象,加深执念和恐惧,渐至分不出真实与虚妄。”凤曦缓缓道。

抿了两口茶,他垂着目光又刮了会茶沫,才最后下定决心:“我确有两个对策,但都是死马当活马医的馊主意。”

“谢掌执知晓后果,我必须再次强调:我的判断,只是排除了各种推测后剩下最可能的一种,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谢掌执若要选择信我,就不能有丝毫怀疑。”

牵涉到独子的性命,纵然谢煜再如何襟怀宽广冷静理智,面对骨肉反目、父子必有一人因对方而死的残忍结局,悲恸之下恐怕也难免迁怒于人。但凡他心性有半分差池,就很容易将师徒二人都记恨上。

凤曦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不想让谢重珩夹在中间两头难做,被仅剩的至亲|日日怨怼。

谢煜只短暂权衡了一瞬就毅然起身。眼见他竟要行礼,半妖眉心微蹙,拂袖将他托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他跟小七如今真正两心相悦,只差没公然昭示广而宣之。谢煜已经算是他的长辈,凭他是什么地位,又岂能稳坐钓鱼台,领受对方的礼?便是简单鞠个躬,也是万万不该。

“都说了是馊主意。”并非凤曦谦逊,而是两个法子确实都非常烂,就看对方认为相较之下,哪个烂得没那么离谱。

这种情形自然是关系越近越好说,但昨晚那场争论怎么也算不得愉快。纠结片刻,他终于俯首折腰,郑重行了个拜会尊长的礼,既是承认对方的身份,更是堂而皇之地彰显自己的名分:“伯父不必如此客气,先听我说完。”

第一次改口最是难为情,不过一旦开了头,后面的就十分顺理成章了:“第一个办法,主动引发,同时需要一个兄长绝对信任且极有默契的人,以神识进入他的内心幻象,助他勘破魔障。”

“但此法难度极大,外力无法介入,即使是我也做不了什么,故而对他们两人的心性、关系要求都极高。稍有任何行差踏错,哪怕一个念头不对都是双亡之局,百死难有一生。”

“襄助者顶天能借助九死惊魂钉维持清明,此后必将九世身心不全,非痴即残,伯父当知晓这个后果。因此纵然侥幸成功,也是以命换命。”

谢煜一言不发地听着,书房里陷入了更为凝重的死寂。

世家着重培养的子弟自小耳濡目染,凡事更多先考虑利弊和大局,本就不会对谁有太多纯粹出于感情的信任。兼且谢重珣当年也算是被至亲舍弃才沦入炼狱,回来后又遭圈禁。他现在对顾晚云都抱着利用的心思,这世上哪里还有他能信得过的人?

何况那般屈辱至极的过往,他自己尚且不堪回首,又怎会愿意让别人看见?

更何况能称得上惨烈的经历,大多数人能咬牙挺得住一次,却很难再有毅力去扛过第二次,遑论无休止地重复。莫说谢重珣,便是谢煜仅仅设身处地一想,自问也未见得能坚持多久。

其余姑且不论,先决条件都无一具备,此法必败。武定君不假思索地否决了,涩声道:“请讲讲另一个办法。”

凤曦慢慢道:“心魔气也不是万无一失。若是一个人本身就没有什么执念,它也就起不了作用。”

“据我所知,兄长出事前家宅和睦,族中、朝堂两头职事平稳,可谓顺风顺水,问题都出在近几年。我可以设法封印那段过往,并以虚构的记忆全部覆盖,或索性让他以为自己因故失忆。”

“但此法也有相当的弊端。一则,假的永远做不了真。四年多的经历说短不短,毕竟没有实际发生过,总会有不少破绽,而况又是仓促为之。兼且他受过那样不寻常的重伤,这故事,恐怕不太好编。”

“稍有一点不能自圆其说,如同兄长这样心性坚韧又聪慧敏锐者,很容易发现破绽。”

说到此处,半妖微微恍了神。他这招在某人那里格外灵验,几乎从未失手过,倒并非真就是谢重珩性情心智有多欠缺,全是仗着人家对他无所保留的信任。

对前生后世被他遗忘的两段过往以及很多事情,凤曦的种种解释可谓漏洞百出,不忍直视,换了旁人只怕三句都听不下去,随便几个问题就能露馅。那小傻子却深信不疑。

即使他明知凤曦曾杀过他,即使后来彻底破了活傀术,竟至今都没怀疑过有哪里不对。

但谢重珣不一样。纵然是没出事时,他对谢煜或者别的谁恐怕也不会信任到如此地步,或者说,世上再没有任何人会对旁人有这样的信任。出于自身的心性和难以确定的不安,他也会本能地起疑。

谢煜略显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游离:“还有什么?”

收拢心绪,凤曦继续道:“其次,我注定要跟天绝道中枢对上。一旦我身受重伤或修为大减,封印势必会减退松动,兄长突然想起真相,反噬只会更为严重。届时才是真正的神魔束手,无力回天。”

“所以,这只是个饮鸩止渴的办法,延缓一下心魔气发作的时间而已。且,无论选哪一种,非但都没有太大的希望,更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然而谢煜还不能不做出抉择。

凤曦抬起霜雪长睫,有些怜悯地盯视着老人,却近乎残酷地淡然问道:“伯父,你要押上兄长的性命来赌这一把吗?”

谢煜下颌紧绷,想去端茶盏,伸出手时,才发现掩在广袖下的指掌似乎不太平稳,又收回了。定了定神,他才沉沉反问:“若是让他就此沉睡,又当如何?”

碧色狐狸眼中的怜悯之意更浓,凤曦的回复也更残忍:“维持正常尚且有许多熟悉的情境能刺激他,提醒他也许仍活在现实中,那些事都过去了,沉睡却只会让他彻底陷入虚无幻象。”

这才是真正的绝路。无论哪一条都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都通往父子相残、谢重珣必死的结局,区别只在于早晚。

即使早有预料,这个结果仍是给了武定君当头一击。

眼前阴翳阵阵交错,天地都仿佛在飞速旋转。他端坐如故,神色也毫无异常,只是眼中渐渐爬上一层血丝。足足半盏茶的工夫他都没有开口,无人窥见之处,枯槁的手指深深刺破掌心,也遏制不住颤抖。

凤曦也没有出声打扰。

数个轮回,这是他第一次全程认真去看这个世家之首中,最核心一脉的遭遇和悲剧。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是何等庆幸,庆幸小七能在人生尚未完全定型时及早脱身。

一族掌执不需要无用的情绪,便连人族天性的喜怒哀乐都要斩尽,要天塌下来都能平静以对。说得好听点是沉稳持重,说直白点,不过是目标至上的傀儡,权势下痛苦的祭品。

还好,哪怕谢重珩走过这些年的坎坷,依然保留了几分热血。他至少在自己面前还会笑,会流泪,会诉说心底深处的话,几乎同他分享一切感受和想法,而不是成为下一个谢煜,深沉莫测,背负所有。

老人不知那些缭乱心思,过了会,才晦涩地动了动眼珠子,声音终于几不可察地微微起伏:“有没有什么建议给谢某?”

若在从前,他绝不会问这种明知答案的无意义之言。可现在,他只能近乎困兽般挣扎着,试图再给谢重珣多求得一丝生存的筹码。

半妖沉默一瞬,道:“抱歉,恕在下无能为力。”

纵然他跟谢重珩已可算是最亲密的关系,但这种直接涉及对方至亲性命的事,他自知无权插手。所能做的,不过是阐明利害,尽量襄助而已。

该说的话已说尽,凤曦起身告辞:“伯父慎重考虑考虑,决定了随时可以告知我。”

他隐身离开了,书房中重新恢复死寂。

勉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松,便再难维持面对外人时的端肃。谢煜竭力稳住身形,让自己慢慢靠在椅背上,不至于太过失态。

缓过一阵,他面无表情再度伸手,本想去端茶盏,却不慎一抖。杯盏哗然而倒。雾气氤氲的茶水混着茶叶从书案上淋漓泼来,洒了他半幅衣摆,又淅沥滴下。

自打从灵尘战场回了永安,受封为武定君,谢煜几曾这般狼狈过?但他恍如不觉,怔怔看着自己犹在微颤的指掌,眼底只剩空洞和茫然。

少顷,这坚毅如铁石、仿佛能承住一切风刀霜剑,不会被任何事物击倒的老人终于脱力般,慢慢倾身靠着书案,双手颓然掩住了脸。

造化之弄人,非止静好岁月中猝不及防的噩耗,还有不断给予转机,在你无数次满怀期冀,以为所求近在眼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如愿以偿时,让你眼睁睁看着它倏忽化为泡影。

当年突然得知谢重珣出事,谢煜固然痛断肝肠,然而最近连番的遭遇,命运的天平在希望尚存和无能为力之间摇摆不定,却不啻将他的心按在钉板上反复磋磨,血肉模糊。

就连饱经沧桑如他都分不出,究竟哪种痛更煎心焚骨,更生不如死。直到这一刻尘埃落定,他终于不得不绝望地接受,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等待它的降临,拼尽所有也无法改变什么。

但谢煜没有任何人可以倾吐一二,更无从商量分毫,甚至没有悲恸的时间。片刻,他放下手直起腰,除了一双微红的眼睛,面上已镇定从容如故,看不出什么情绪。

放任这极其短暂的濒临崩溃后,他必须强迫自己尽快接受现实,冷静下来做出决断。所有的责难与罪孽,也都只能由他一人暗中担下。

谢重珣的事,凤曦没透露半点口风,谢重珩自然不得而知。

出征飞船队当晚并不安排落地歇息,而是连夜兼程。深夜,一艘超小型飞船自前方而来,船头高悬着恶狰啸月的家徽旌旗,言说灵尘有急信呈递继任掌执亲启。

信是用箭矢射过来的。谢重珩隐有猜测,打开一看,果如谢煜昨晚所言,是叔祖谢正廷的回复。

众人行程早定,无需另作安排。他即刻将领队之责交给谢重琛和另一名子弟,命传令兵打出信号旗,让小飞船靠过来。

彼时凤曦正在演武场上,控制着妖力,在虚空中细致勾绘着凡人看不见的纹符。意识到这胆大妄为的小傻子要做什么,他的脸色跟众人一齐变了。

两船靠得再近也至少隔着数丈之遥,最合适的机会仅只刹那,稍纵即逝,他身在千丈高空,稍有闪失就得直接摔下去。凡躯肉|身,焉有命在?

但小飞船转瞬已至,谁也来不及劝阻。两船并行之际,凤曦和其余人等心惊胆颤的注视下,他看准时机甩出爪链勾紧护栏,旋即全力纵身一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众人一头冷汗尚在,小飞船已在他的命令下流畅地转弯掉头划过夜空,全速返回灵尘。

刚离了永安就来这么一出,这是猛兽挣脱枷锁出了笼,彻底飘了。

凤曦一口怒气哽得喉咙生疼,直恨不能将他按在腿上扒了裤子抽一顿巴掌:“谢重珩,什么人什么事值当你这样不要命?身为一军主帅,岂能轻涉险境!你知不知道出了差池是什么后果?”

他语气少见地严厉,谢重珩讪讪,哪里还敢争辩自己有分寸。缘由他更不敢和盘托出,只得挑了最浅显的一半:“我只是想赶在接手战事前先见见廷叔祖,时间紧迫,能省一点是一点。”

又做小伏低地哄道:“师尊别生气,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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