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转了个弯,化作白雾悬在两人之间。
她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那样带着笑不见底直勾勾的眼睛。
雷古勒斯的喉结不自在地动了动,袖扣边缘的蛇鳞纹路硌着指腹。
他想问她很久了。
在人影交错的火车蒸汽里,在花园繁密的树桩阴翳下,在你记忆重叠的笑颜中。
你究竟在透过我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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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踩到我袍子了。"小巴蒂·克劳奇把南瓜汁杯塞进他手里,杯沿还粘着半片槲寄生叶子,"斯拉格霍恩教授在看这边,不去打个招呼?"
雷古勒斯没什么心情的别开脸。
“待会吧。”
雷古勒斯盯着舞池边缘的冰雕天鹅,余光却往天鹅附近的少女身上瞟,今天她穿了一件珍珠色抹胸礼服,三言两语就逗得斯拉格霍恩教授拍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她附和的微笑简直和旁边的天鹅没有什么两样,他神色游离地收回视线,敷衍地听着身旁的人继续侃大山。
"你现在就像个盯着金飞贼的追球手。"小巴蒂探究地半眯着眼睛,故作嫌弃地啧了一声,下巴朝舞池另一侧扬了扬,"听说她给卢平送了整整一盒白鲜香精。"
小巴蒂舔掉杯沿的糖霜,坏笑着露出虎牙。
"格兰芬多塔楼最近飘着怪味,该不会在熬什么违禁品吧?"
雷古勒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克劳奇,你的胡诌水平现在适合和洛哈特一起撰写校报”
小巴蒂无所谓他直勾勾的嘲讽,后仰靠上装饰着毒触手藤蔓的椅背。
"如果我开专栏,"他屈指弹飞沾到袖口的糖霜,"首期就曝光波特和布莱克在扫帚棚囤的二十个飞力烟火——"少年忽然前倾,覆盆子汁在杯中晃出危险弧度,"猜猜他们想炸了哪个学院的圣诞树——看起来他们有个大计划不是吗?"
"说真的,你没发觉特拉弗斯有点不一样了吗。"他话题忽而一转,歪头继续看向舞池的另一侧,斐正被斯拉格霍恩的笑话逗得掩唇,只是这笑不知是真还是假。
他狐狸一般狡猾的眼睛转回来,幽幽开口:“对了,那天晚上你去找穆尔伯赛了?你看见了什么?”
雷古勒斯避开对方挑衅的注视。
"我哪也没有去,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少年用餐巾慢条斯理擦拭杯沿,没有表情的回复。"脑子睡懵了的话,我建议让庞弗雷夫人用双氧水替你洗洗。"
小巴蒂挑眉也不恼,只是用叉子戳穿盘中剩下的树莓塔。“那个废物的事情我没什么兴趣...”鲜红汁液溅上雷古勒斯袖扣。“我只是好奇只不过短短一个假期,居然能让一个人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雷古勒斯蹙眉用手指抹去袖口上的汁液,偏头盯着小巴蒂似笑非笑的嘴角,很快明白从头至尾他都在指向一人。
“克劳奇,我对分院帽是否误判没有兴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你没变成波特那种蠢货之前.....”他的声音从喉咙里低低哼笑一声,刻意拉长。“瞧,你哥的'未婚妻候选'在和某个穷酸格兰芬多在研究教授的障眼魔法。”
小巴蒂嗓音的嘲讽追着不远处某个身影。
雷古勒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斐的金发在魔法雪花下泛着珍珠光泽,和莱姆斯正指着天花板的冰晶吊灯说着什么,手指在空气中划出魔咒轨迹,好像是在研究着斯拉格霍恩教授施展了什么装饰魔法。
雷古勒斯注意到她耳垂上的蓝宝石耳坠——和母亲之前梳妆台的首饰盒里那对一模一样。
有时候他真讨厌小巴蒂聒噪又敏锐的观察力。他的手指紧紧按进手心。
"下注吗?"小巴蒂指尖敲击着水晶杯,朝着她的方向语调拖长。
"赌——特拉弗斯究竟是不是个斯莱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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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踮脚去够冰晶吊灯最底端的棱面时,"第三次折射点在左上方两英寸。"莱姆斯的声音轻得像在哄护树罗锅睡觉,手指虚护在我头顶防止落冰。“斯拉格霍恩教授肯定用了三次折射咒叠加..折射咒的第三节点需要月长石粉....”
少年磨白的袖口沾着旧羊皮纸气息混着白鲜香精的味道,比斯拉格霍恩身上的香水雪茄好闻多了。
我轻轻点动棱面,故意让冰棱映出的光斑扫过他灰绿色的眼瞳:"如果用日光石代替..."
"折射率会失衡。"他眯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我们相视一笑。
我收回伸出的手,对我们这种书呆子行为笑着皱眉。
“斯拉格霍恩教授看见我们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得意的不得了。”
"他对俱乐部的学生都这么说。"莱姆斯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笑影。“当然他最偏爱的是莉莉和你。”
我喝了一口掺酒的栗子汁,不置可否地挑眉。
莉莉的美貌和魔法天赋总是引人注目,而教授对于我的关注,很大程度则有拉拢特拉弗斯的部分。
视线隔着酒杯的玻璃折射到圆桌的另一端。
斯内普的头发难得泛着干爽气息,阴郁的少年垂敛眼色安静地呆在红发少女身旁,莉莉每发出笑声,他捏着衬衫的指节就放松半分。
我突然觉得口中的酒有了点苦杏味,他没有穿我给他准备的那套礼服。
是我多此一举了。
注意力被指尖覆盖的另一份温暖吸引,是莱姆斯的食指突然压上杯沿,温热的掌心覆住我握杯的手背。"斯拉格霍恩教授十分钟前看了这边三次。"
他俯身的角度恰好挡住斯内普的方向,轻声细语说着:“再喝下去,教授会发现你喝的不是栗子汁了。”
我无所谓地瘪瘪嘴。
“今晚他自己都喝得半醉,哪里有空研究低年级有没有人偷偷饮酒。”
莱姆斯的视线不移,温柔的瞳孔里流转着宴会的暖光。
我妥协地松手:“好了,别这么看我,我不喝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这才满意地眯成弯月。
我扯了扯嘴角,左眉毛上扬三毫米。
总感觉,莱姆斯有一套独特的说服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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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斯拉格霍恩教授还在一声声的追捧里泛着酒气开怀大笑。
我平静地观察着他的表现,脑子里和邓布利多的计划一步步在落实。
作为这位虚荣的老教授钟爱的学生,而如果我需要力量。
更多的,满到溢出来的力量。
我会怎么做?
我想起那双冰冷如同蛇皮的手,曾经触及我的脸颊夸耀我的雷厉风行,嘉奖般擦去我皮肤上的血迹。
那样的人,在霍格沃茨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我会一步步,按我的方式推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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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寄生藤突然垂落的瞬间,打断了我计划的思绪。
莱姆斯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头顶垂落,正舒展开枝叶的槲寄生。那绿植勾着水晶吊灯泛着柔和的绿光,正散下金粉。
看来我们踩中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宴会小彩蛋。
"需要司仪指导吗?"
小巴蒂的童声伴随着皮鞋声靠近,比记忆里尖利得多。
转身,他的笑不怀好意的出现在眼前。
“特拉弗斯小姐,你这个时候站在这下面很危险哦。”
站在槲寄生的人们不能拒绝接吻,传统的英国圣诞习俗。
我看着他枯黄的发梢垂落在他狡黠的眉眼,表情黯下来,语气变淡几分。
“克劳奇,收起你的热心肠。”
一字一句,敲着节奏疏远地泻出。
眼前的男孩没有被我的态度吓退,反倒带着恶劣的笑拽住我的手腕往下拖。
槲寄生受到魔法感知的波动往下垂,浆果蹭散了我的发髻。
我看见他灰眼睛里滚着得逞的冷笑:"传统可不能..."
“....被拒绝“
他的嘴唇轻飘飘略过我的左脸,虎牙故意蹭过留下齿痕。
一个挑衅的,没有任何祝福意义的吻。
覆盆子汁的甜腻混着栗子酒的苦味,和记忆里伦塔大桥上那个吻一样令人作呕。
莱姆斯的瞳孔在槲寄生阴影下骤然扩张,灰绿色虹膜边缘浮起一圈惊颤的银光。
“克劳奇!”
莱姆斯震惊地几乎喊出来,身体阻挡在我们中间,头顶的槲寄生被骤然升温的气氛蜷缩回去。
小巴蒂松开手时故意踉跄半步,圆溜溜的灰眼睛睁得比稚鸟还无辜。他歪头舔掉嘴角的水色,虎牙在吊灯下闪过寒光,短暂变回无害的男孩模样。
“请别生气,这只是个习俗,对吧特拉弗斯小姐。”
但很快,就恢复本性。
眼前人的眼睛带着看好戏的讥笑,像一只露出尖嘴的狐狸。
“你....!”莱姆斯皱起眉,绷紧的下颌线抽动了一下。
我瞧着他幼稚的自以为挑衅的举止,眯了眯眼。
克劳奇还真是老样子,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人崩溃抓狂。
“对啊只是个习俗,现在又不是中世纪了。”
我哼笑着他幼稚的挑衅举止,毫无波澜的歪了歪脑袋,拉回莱姆斯。
槲寄生藤蔓正恰如其分的延伸巧悬在我们头顶三英寸处,细碎的金粉随着藤条晃动簌簌飘落,洒进莱姆斯浅褐发里,少年的发旋立刻泛起格兰芬多旗帜的金红色泽。
我侧身吻向了莱姆斯的脸颊。
小巴蒂的表情僵在嘴角,莱姆斯举着的栗子酒杯"当啷"失去平衡溅出水渍。
还有某个角落里,椅子被拖移的刺耳声。
莱姆斯的耳尖瞬间红透,瞳孔在晃动的烛光里闪到模糊。
而对面的男孩看着这闹剧,却忽地笑出声。
他歪头打量我:"有意思——"
宴会悬空的彩烛映亮他瞳孔里转瞬即逝的阴鸷,与斯拉格霍恩醉醺醺的喝彩混成荒诞的和弦,蓦地把时间拉断,坍缩成一个黑点,落在我的掌心。
那是父亲在特拉弗斯的地窖被反咒吞噬灵肉的须臾间,我呆愣地困在被厉火焚烧过后的法阵里,手心死死地抓着那消散成尘土的家戒,眼泪顺着指缝流进掌心,被滋滋烧出一个空洞。
他一言不发地出现在我身后,风衣还沾染着血腥味的倦气。
相同的眉眼,说着一样讨人厌的话。
“特拉弗斯,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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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灯火在礼堂穹顶摇曳,莉莉的红发在冰晶吊灯下泛着美丽的铜色光泽,她正用魔杖帮斯内普处理脱线的袖口。
少年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低声说着谢谢,然后把洗得泛白的袖子藏到身后。
指尖的茧轻轻摩擦着手心,斯内普的视线从舞池另一边悄无声息地垂落下来。
最近,经常,他总是会不自主开始心烦,因为某些无聊的事情。
"在想什么呢?西弗?"莉莉晃悠着小腿,笑着用手在他面前摇了摇,红发笑颜在流转的光晕下格外美丽动人,附近的几个赫奇帕奇小声地讨论她的引人注目。
母亲特地为她这次宴会赶工了一条淡紫纱裙,而裙边那朵精致的百合绣花则来自她那别扭的姐姐佩妮。
斯内普的喉结急促滚动说着没什么,目光抬起来,却越过她肩头落在斐身上——那个金发少女正轻松化解一场矛盾,在和小巴蒂周旋着,裙摆扫过莱姆斯僵直的膝盖。
斯内普第三次把袖口的线头绕在食指上。
"摩金夫人改良了剪裁。"回忆里的斐把烫金礼盒塞进他怀里,雪松香混着新织物的气息扑面而来。斯内普至今记得自己躲避的眼色。他当时说了什么?大概是关于不需要的蠢话,可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分明比蜘蛛尾巷雨季的苔藓还要潮湿。
舞曲换了节奏,几个拉文克劳女生提着裙摆从他们面前跑过。莉莉把魔杖收进蓬松的裙褶里,用鞋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旧皮鞋:"西弗,要不要一起跳舞?"
斯内普闻到她袖口飘来的肥皂味。
蜘蛛尾巷总带着腐木气息,而伊万斯家的晾衣绳上永远晒着这种柠檬香。
这种味道总是让他安心。
斯内普喉咙发紧,指尖轻微颤了颤,对上那双灼人灿烂的绿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