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离开。
原来是那个会计,以前的那个,在船上和在赤尾屿见过的,怪不得那么眼熟。至于另外一位是南方飞龙那边的来人。他们来这就只是送个礼而已?送完就走?那个师爷林连坐下来和以往相识的同事喝酒都不喝?
她当然不信就此而已,因为感知俊秀的情绪,很明显这两人的出现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且,飞龙国。那个计划中,组织倭寇航行的船就是从飞龙国来的。
唐青鸾知道,这两人来此,绝对和那个计划有关。虽然现在离开了,但或者今夜,或者明天,或早或晚,肯定要做出什么行动。
好。
这样,总算有些进展了。
她想着,手抬一点,抿一口酒,不自觉地轻轻微笑。终于耶,我的个神啊,耗费我在此一整天,在此大半个月,终于取得有用的情报了。
这也算是很好玩的事情吧?不是非常好玩,说实话。但不管好不好玩了,总归是个进展。
接下来怎么做?
“哎,回来了。刚才那边有客人敬酒,抱歉啊。”泷川俊秀又走了过来,又坐了下来,“青鸾,你刚才想问什么?”
“呃——”
唐青鸾正要开口,突然想起曲秋茗的话。当时第一次自己想问的时候,曲秋茗阻止的话。
没有证据就不要摊牌。
现在有证据了。不对,现在有可能有证据,很快就会有证据。
有证据在手,掌握主动权,就可以尝试策反了,就不是单方面的乞求了。
不对吧,人家当时说的是再看。
那再看再看,对。
我先取得证据,再和曲秋茗看一看,到那时她应该就同意让我向俊秀说明。我到时候说明的成功率也更大。
那好,就再看吧。
“——没什么。”
唐青鸾放下酒碟,蜜汁自信地微笑,回答。
搞什么,这种敷衍谁信啊?
“说呀,没事。”
看吧。
“呃,就是……”
她伸手揉了揉耳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找什么合适的说辞,“……你幸福吗?我是说,今天和王红叶结婚,你感觉幸福吗?”
啧。
还不如现在就摊牌吧这问的什么东西啊?
“……我吗?”
然而泷川俊秀却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抬眼看了看厅堂,愣了愣,“……是啊,很幸福,当然了,怎么?”
回答时,并未带笑。
“所以说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
唐青鸾笑一笑,耸耸肩,目光别转。听到对方的心声给出不同答案,她想没事,很快等我掌握证据,和你把话说明白了让你解脱负担,你就真的幸福了,“那你觉得,王红叶也幸福吗?”
——呃啊啊啊!
神经啊多问这句干嘛?
唐青鸾注意到坐在一边刚才还低头趴在桌上装死的米户此时猛地直起身子双眼发亮。
“她……”
泷川俊秀再次望向厅堂,看向独自坐在主座上,身着暗红礼服,挽发髻的女子,此时正在接受另一位客人的敬酒,表情平静,冷漠,一如既往,始终如此,“……红叶,这,我可说不好。应该,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呃,是啊,祝你们幸福。”
唐青鸾随口说到,举起酒碟敬上,把这话掩盖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别再多嘴了。
静观其变。
不是今晚,便是明天,很快就有结果。
她想。
接下来的时间,道场里的人又开始聊起天,东拉西扯地闲聊。泷川俊秀则是坐了一会之后便告辞去了别的席位。唐青鸾一直保持沉默,一直维持着血的作用,感知着他的动向。
很快,她看到管家又对俊秀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俊秀向屋后走去。
她继续感知。
血的视角看见书房的门被推开,内里有两个人在等待。两个本来应该已经离去的客人。
“林会计,还有这位……向先锋。”
“出云介先生,很久不见。”
“是,我没想到飞龙国派来的使者会是您。”
“正如我刚才和红叶小姐所说的一样,因为我对这里的情况较为熟悉,认识您也认识红叶小姐,所以奉人主命令前来送信。”
“是关于船的事情?”
“那是自然,书信在此。”
“且慢,这封信我不能擅自接收,我这就去请勘兵卫队长来此。”
“且慢,出云介先生。”
“怎么了?”
“希望您明白,在下之所以趁夜来此,在您大喜之日登门造访,暗中与您一人相约,而不是候天明去将军府投书,自然有所缘故。”
“……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想您应当懂得。”
“还请明言。”
“出云介先生,想必您记得,在飞龙国的时候,除却贵方和我方的公开商谈之外,您还曾密见过我方当时的使者一次。”
“……”
“这件事人主也已知晓。”
“啊,不错。我当时的确黄将军的那位使者又见过面。”
“您在原来的购船数目之外,又增购了一批船只。对此您还有印象吧?”
“是的,那是我方出于保险考虑,担心消息泄露之后会发生什么意外,故而在原先的订单上增加船数,令船分两队先后到港,以备不测。这件事是足利将军单独授意我的,所以关于那些船的事不做造册,购船金额也由我单独支付。”
“确实如此?”
“是的,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与您核实一下。”
“哦。那么,这两队船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吗?第一队已经抵达四国岛,而第二队于平户停留?林会计,这书信之中,是否只写明了第一队的情况?”
“不错。按您的备注,并未提及您增购船只之事。”
“嗯,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不为过,既然未提,那么等会也请勿提起,此事只需我一人知晓。现在我可以去请勘兵卫队长来这里了吧?”
“还请稍等,出云介先生。我想还有些事,最好还是先让您一人知道为好。”
“……请讲。”
“船没有到。”
“怎么?已经比预期要晚了,难道路上遭遇——”
“不,路上没有遭遇意外。因为我们的船不会到这里,出云介先生,它们根本不会出发。不管是一队还是两队,三十艘还是五十艘,都不会离开广州港。”
“……我不懂您的意思,林会计。”
“请让我从头说起。首先,之前在我飞龙国,和你们接触的,是黄将军的属下,是不是?”
“是的,我们希望通过黄将军和人主达成协议。”
“当时同意购船的也是黄将军?”
“是的。”
“你们是不是认为,只要黄将军同意此事,人主也一定同意?”
“难道他没有请示人主吗?”
“也不是,只是他在向人主汇报的时候,怎么说,试图隐瞒买家的身份。他说,买船的是一队三佛齐海商,这……恐怕不是贵方的意思吧?”
“……我对此不知情。”
“这样,那便是他自作主张了。”
“黄将军现在如何?”
“在人主得知贵方身份后,因瞒上谎报,已按军法处置。”
“原来如此。那么,船的事情,人主也因此收回成命?”
“没有成命,出云介先生,没有。人主从未答应过和日本官府合作。您若是想知晓人主对此的态度,我不妨和您分享一件故事。贵方是否知晓,人主当初举义旗起义兵,反明是为什么?正因为他看不惯当地贪官和倭寇勾结,残害黎民百姓。”
“……我们不是海盗,我们代表的是日本征夷大将军,足利将军,无意僭越天皇,也是贵国所称的日本国主。”
“恐怕人主对贵国的政体并无涉猎兴致。”
“……”
“出云介先生?”
“岂有此理——既然如此当初为何收取定金?为何许诺?就算不同意,也该当场回绝才是。现在付过钱才说不卖了?贵国的上下级这样沟通办事?”
“请勿动怒,此事确实是小人滥用职权。”
“我也对贵方的政体无涉猎兴致。林会计,我现在想知道,现在这个船究竟能不能卖给我们?你给我的回答能不能是明确无疑的?”
“我可以很确定地对您说,出云介先生,船确定是不能售卖给贵方。”
“人主——张皇帝担心什么?担心我们是——是倭寇?担心我们得了船反咬他一口?那些甚至都不是战船,是民用的木船。”
“但是,可以在海上航行,只要加以武装就和倭寇常用的登陆舰没什么不同。”
“你很熟悉吧,师爷林!”
“不要误会,我这次只是奉命行事,我不曾对人主说起过什么。在广州我们也见过,您也知道,我那时候对贵方也是一知半解,知道的不比毛海峰还有谢和多。”
“……”
“出云介先生,还请息怒。人主不是贪图钱利的欺诈之徒。这笔买卖虽然不成,但贵方支付的定金我方绝无侵吞之意。在下此行使命正是要将钱款归还,装银两的箱子已经运到城外,暂存码头仓库。当然还额外给予贵方补偿金钱礼品。至于您多付的钱,自然如数奉还,您的补偿,今晚正好做礼金献上贺喜。”
“我——我们要的不是钱,我们要的是船。我们要这些船是——有很重要的作用。我保证和飞龙国无关。我保证——我可以立誓为证,只要人主同意售卖,这些船到达日本就永远不会离开这片国土。我说的是所有的!所有的不论是什么原来的还是增购的,所有的,都不会离开日本!不会侵袭他飞龙国——也不会侵袭明国!我现在可以发誓!”
“……对此实在抱歉,出云介先生,爱莫能助。”
“……没……没有协商的余地了?”
“没有。”
“好,好。我再多问一句:既然人主一开始不完全知情,那后来是谁告的密?”
“这……”
“不方便说就算了,反正现在知道也无用。”
“啊,倒没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人来见人主的时候我看到过,只是,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和人主有什么关系。只知道其长相。头发凌乱,身材中等,一只眼睛可能瞎了所以蒙着布,就这些。”
“是男是女?”
“这……也看不出来。”
“……好,好,我无话可说了。林会计,我现在喊勘兵卫队长过来,刚才你说的情况你自己对他再说一遍吧。”
“您单独购船的事也说吗?出云介先生?”
“……”
“我看就不说了吧,没必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对不对?”
“明国仔!明国仔!”
唐青鸾正凝神听着只有她能够听见的书房中的谈话,看见只有她能看见的视野中房门推开,突然被身边现实的声音惊扰。
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看向身旁,发现有个很眼熟的人站在那,手里拿着酒碟居高临下看着她。
一个看起来喝得很醉,摇摇晃晃,脸上表情茫然的年轻人。
同时,她余光瞥见刚才的管家走到厅堂,在将军府近侍那一座前停下弯腰对那个中年男人说了什么,然后那中年男人还有她认识的泉谷仓站起来,像刚才俊秀一样,朝屋后走去。
他们应该还要再说,虽然内容多半是和刚才一样的,但或许会有什么新的。最好继续——
“——明国仔!叫你呢。”
那个年轻人的喊叫再次打断唐青鸾的思绪,一边喊一边还拿手拍了她两下,“还记得我吗?”
唐青鸾不满地看向他。
容貌倒是很熟悉,又是很熟悉。这不船上那个杂役吗?后来还升官了,叫——
“记得啊。”
她还没想起来就随口回答,只想赶紧把这人打发走继续窃听。于是唐青鸾端起酒碟碰了他的酒碟一下,笑一笑,“敬你啊。”
赶紧滚蛋。
“喂!”
结果那人还没走,反而在她身边,泷川俊秀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