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全然掌控住他所有视线与思绪的秀颀身影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就被人潮裹挟,簇拥去了距离他们分外遥远的一片区域。
权势之间自然会自动依附能力更胜者,原本零零散散于假山看景又对自媒体博主嗤之以鼻的几个行业大亨,在瞧见柏闻晔出现的瞬间,都谄笑着迎了上去。
好似之前矫首昂视的人彻底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衮衣绣裳的精英人士接踵而至,很快就将最奢华的中间位置全然占尽。
图斯亓选择落座的位置本就偏僻,借着假山阻挡,又完全阻隔住了大部分人的视野,但也好巧不巧,柏闻晔落座的位置,恰巧是赵哇一能够稍微窥探些许的地方。
一瞬间,赵哇一有点恍惚。
站在昏暗的旮旯里默默关注灯光下的那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所以柏闻晔曾经也是这样的吗,赵哇一依旧找不到答案。
“我草,哎哎,你们知道那俩人吗,就老板旁边坐的那俩大佬。”图斯亓的视线在高奢区域巡了一圈,而后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八卦之魂此刻正熊熊燃烧。
“什么啊?”或许是出于厌烦,不太想和步枯继续这种无休止的战争,庄睦此时已经将座位换至了图斯亓的身边。
即便这个人似乎更令人厌烦。
“就星际传媒的老板啊,就那个,穿着银白色大衣,巨他妈帅,长得跟个明星一样的,还有你看旁边,那个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娘。”随后,图斯亓像是怕对方找不着似的,甚至伸手以庄睦所在的方位,朝对面指了指。
“哦,确实帅,但,哪里有老板娘?”
“就旁边啊,紧挨着的。”
“哪,哪里?”
图斯亓没好气地“嘶”了一声,把对方的手指摆了过来,直接控制其往空中挥了挥。
这下庄睦总不可能还是没看着了。
只是下一秒,在看清那个人的瞬间,庄睦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穿米黄色的那个?那不是个男人吗?”
“对,就是男人!”可算是盼着对方终于找到人了,图斯亓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
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眼睛里也有一丝狡黠闪过。
“你不知道吧,人家是同性夫妻,流传可久了,我靠我真的好奇这种大咖之间竟然也能接受这个,不是说豪门都是没有爱的政治联姻吗?”
“而且啊,据说人家超级无敌相爱,特别是星传的老板,巨宠,每个节日都花大价钱给人家老婆置办惊喜,有时候他老婆在酒局或者谈判上受挫,老板直接杀到现场护着,我靠同性之间还能这么爱绝对是真爱啊。”
然而,庄睦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毕竟他对这些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是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也是有些超出他的日常认知的,“如果都是真的,那确实很牛,毕竟看社会新闻他们这个群体还挺乱的,而且通常都是些什么开放性关系。”
庄睦顿了顿,最终还是评了一句:“谈刻板印象的话,我觉得这算是难得的真心实意了。”
“何止啊,小道消息说估计快谈了有十年了,要不是同性不能结婚,他俩早领证了。”
彼时的另一边,围坐一团的权贵似乎打趣到了什么,正笑着挨个推搡。
而话语中心的黎书白,红着脸正往萧墨的怀里躲,小鸟依人地好似要将自己整个人,全部藏进对方的外套里才好。
大概是捕捉到了怀里人的羞涩,萧墨微微低头露出了个好看的浅笑。随后,又轻又缓地揉着那人的发丝当做抚慰,空闲之余,低头凑到对方耳边大概又说了些什么,闹得那人没好气地捶了捶他的胸口。
众人又在起哄,两人之间的柔情蜜意似乎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且由于包厢里椅凳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所以黎书白侧过身时还需让腰腹腾空些许才能够堪堪够到萧墨的肩膀,而无微不至的那人,早在对方作出动作的起始就主动将身体送了过去,好将对方抱个满怀。
好一出羡煞旁人的亲密举动,图斯亓看到的一瞬,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虽然他依旧透过指缝在继续偷窥就是了。
而另一边,看着图斯亓这幅一惊一乍地模样,庄睦笑着同他插科打诨,“前面不是说得起劲儿吗,怎么抱一个就非礼勿视了。”
“哎呀,那可是俩男的,我又不弯,我看了万一磕到了我多少要出点问题的。”
“得了吧你,神经病,小心人家告你碰瓷啊。”庄睦被他逗笑了。
图斯亓也跟着笑了笑,把手放下来之后,没过多久又开始哀叹连连,“哎,怎么有人又有钱又有爱情呢,老天不公。”
“你这个整天喊着女神女神的死宅男会有个屁的爱情。”
“妈的,还不允许我幻想一下吗?”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又闹了起来,而赵哇一在一旁只是沉默着。
他的视线依旧挂在柏闻晔的身上,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皆收入眼底。
蓦地,赵哇一倏然记起了在欢庆网吧第一次见到柏闻晔的时候。
曾经,隔着一排排电脑,他也有过这种类似于“偷窥”一样的行为。
只是那个时候的柏闻晔,会突然转身,而后在人海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眼神。
可是现在,只剩背影依旧。
赵哇一在心里默默叹息,柏闻晔大概,再也不会转身了......
俄而,他觉着自己的心很沉,也没管眼前摆着的是酒水还是饮料,情绪上头直接就灌了自己一杯。
一秒后,舌尖与喉咙均泛出了夹杂着苦涩的腥辣味儿,一股难言的窒息感逼迫他不得不猛烈咳嗽起来。
妈的,这什么烈酒,赵哇一暗骂。
回过神时,他不由地微微颔首叹气,也不知道是否是这份怫郁情绪太过磅礴,以至于他用余光掠过步枯时,发现对方似乎被这种气氛感染,也朝着对面方向,摆出了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步枯长得本就幼态,而这种不合时宜的愁眉泪眼似乎为其添上了几分委屈的神色。
像是小孩子被欺负了。
一时间,赵哇一甚至顾不及自己口腔中的那股涩意,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他怎么了。
可也正是因为赵哇一的打断,同样陷入思绪深渊中的步枯才稍微缓过神来,并在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非常尴尬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你这方向,”赵哇一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又瞧见了那人的背影,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他立即又转过身来,继续问道,“你哥惹你了,怎么不开心?”
“没,谁说我看的是我哥了。”步枯摆出了个笑脸,很疲惫,但是一如既往地乖巧。
“那......”
“我看的是我老板。”
赵哇一半信半疑地皱了皱眉头。
“真的。”
赵哇一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表情。
看见对方这个样子,步枯觉着有些好笑,于是便轻声同他解释着:“不是和你说了吗,万恶的资本家,他们是来参加酒会的,我是来工作的,这种双标的差距,难受而已。”
“他身边的那个......”步枯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是我们公司另一个王牌经纪,我同事,也是我竞争对手,所以你也知道为什么我工作压力这么大了吧。”
“当你的死对头是老板娘,这世道注定是不公平的。”
“我靠,我前面还夸他俩,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不是纯畜生吗!”图斯亓在一旁听着,突然十分愤慨地拍案而起。
然而尚未等他说完话,步枯就冷着脸色突然反怼到:“你不许骂我老板!”
下一秒,这突如其来的交锋甚至还没开头,两人就均被自己的发言震慑得均是一愣。
“我......我......我就是吐个槽而已,实际上也没有这么夸张,你要是在这个场合把这些话骂出去了,我和你的工作都得完蛋,没开玩笑。”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步枯有些尴尬地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眼神也是飘忽不定的。
不过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也着实是事实。
面对权势,谁都开不起这种玩笑。
轻则砸饭碗,重则家破人亡。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那顶头上司随时都能给他再送回家里去。
“抱歉啊,哎呀我口无遮拦习惯了,忘记是这个场合了。”图斯亓笑着挠了挠头,意识到步枯所说的后果之后,背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好你选的位置离他们远,肯定是听不见的。”
“嗯......”图斯亓确实是有些蔫了。
就在此时,庄睦拍了拍图斯亓,插了句话:“那旁边那个女士,你知道是谁吗,穿蓝色高定的,看起来像是外国人。”
这人直接将图斯亓与步枯之间的尴尬氛围视而不见。
看得步枯由衷地嘀咕了一句,真牛逼,
然而图斯亓并没有及时回答庄睦,反倒是用一种看渣男的嫌弃眼神,从上至下扫了对方一身,反怼到:“我靠,你干嘛,格格还没到场你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是吧。”
“你妈的,滚,我只是觉得眼熟,但是按道理我不认识国外的影星。”
“那是我姐。”
下一秒,没能等来图斯亓的回怼,这话反倒是被步枯劫走了。
空气中有短暂的沉默。
“你姐?”现时,庄睦与图斯亓难得异口同声,连疑惑的表情都有几分重合。
“对,我姐,高奢珠宝品牌的国内代理,你觉得眼熟估计是因为她是我亲姐。”步枯语气淡淡的,说话时甚至眼神都没撇过这一边。
“你们家怎么都是些大亨啊,”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哇一也不知道是出于震惊还是别的,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你别说确实眉眼间有点像,话说小枯你几个哥哥姐姐啊?”
眼看同自己说话时连头都不肯抬一下,一到赵哇一发问,步枯整个人就跟只忠诚的小狗一样,眨巴着眼睛去对赵哇一笑,庄睦总觉得牙痒痒。
回想以往步枯的种种行径,他更气了。
妈的,怎么全是靠这种下作手段,死绿茶,庄睦暗骂。
而后收回视线时,连带着看图斯亓都很是不爽,
毕竟图斯亓这个把“赵哇一挚友”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人,好像更加可恨。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但是,阶级垄断就是这样的。”
步枯听到赵哇一提出的问题时,有片刻微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而后将以往未曾表露出的严肃神色挂在了脸上:“处于权势顶层的人会想尽方法保住自己的地位与财富,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将这些东西拱手让人。”
“他们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圈层文化,以利益运转,也以利益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我上头,四个哥哥,四个姐姐,亲的,而且他们所有人,都在负责家族产业版图里的各个项目,说好听点叫各个支链都继承,说难听点叫权利永远垄断在家族血脉之中。”
步枯谈到这里时,突然冷笑了一声,手握着的金属叉子停滞在巴斯克的外表面,迟迟没有下手的动作。
赵哇一察觉到了对方眸子里的凛冽,但他没有出声打断,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
“权利是吃人的,财富也是,维系我们家族关系的,明面上是血缘,实际依旧是利益,他们生出的不是所谓的‘孩子’,而是不能出错的‘继承人’。”
步枯在“继承人”三个字的咬字上很重,赵哇一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现时,尖锐金属猛地下坠,深深插进蛋糕里时,原本完好的糕体倏然间四分五裂。
“不是所有豪门都像黎书白的家那样幸福,哦,就是我同事,”步枯说着说着,扯出了个笑容,可笑意并未写进眼睛里,“爱意、柔软、幸福、自由,统统没有,什么所谓的挥霍不尽的钱财,享受不尽的服务,在我们这里,完全没有可能,我们只有做不完的试炼。”
“骨子里刻着的是尔虞我诈,被教授的是如何对旁人家破人亡不管不顾,只需要守住自己的权势地位就好,他们要求对旁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此刻,不知道是哪句话触碰到了步枯心中的痛处,赵哇一觉着对方的身子竟有些颤抖。
赵哇一有些忧虑,便小心翼翼地圈住对方,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