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鹃行色匆匆的小跑了进来,用力挣开门前的宝莺,一下跪在我面前,“小主,大事不好了。华妃娘娘到御前说要严惩安大人,让安大人以死谢罪!”
我心中一惊,华妃怎么敢如此急不可耐的在朝政之事上插手。
自我晋位贵人,华妃越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竟然直接发难,想一举将我打上罪臣之女的标记。
若是华妃下定决心要处死我父亲,对皇帝百般纠缠,皇帝会同意么。
一时之间,心如乱麻。
“御前的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宝鹃见我发问,有些慌乱的解释道,“奴婢是在路上听旁人说的,奴婢可是一心为了小主您啊。”
“那我可怎么办呢。”
见我呢喃细语,面露犹豫之色,宝鹃鼓起勇气说着,“小主,依奴婢之见,小主不妨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最是心慈面软,体贴嫔妃的了,要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安大人求情,皇上一定会赦免安大人的。”
宝鹃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说话越发有底气,一溜的说了下来。
我吩咐宝鹃退下,看着她如释重负甚至有些雀跃的背影,心中暗恨。
若是直接杀了宝鹃,难保皇后不会再安插一个眼线。新来的还要多加接触防范,而宝鹃我却再熟悉不过了。可是留着宝鹃,实在心中介怀。一看到她,就能想起前世我愚蠢的被她蒙蔽。
在宫中有自己的心腹,果然难啊。
宝莺站在一旁,见我烦躁的按了按额头,走过来为我按摩额头,瞟了一眼我的面色,轻声开口,“小主,刚才是奴婢失职,让宝鹃闯了进来,还请小主责罚。”
“无妨,只是这样的事情下次不能再有了。”
宝莺低头称是。
“我听说你母亲病了,现下可好了?”
“小主,奴婢的母亲没有福气,吃了小主赏的人参,也没挺过去。”
宝莺单手抹了眼泪,手下动作未停。
我叹了口气,“一会儿你去领三个月的俸禄,算做我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
宝莺果断的摇了摇头,“小主对奴婢家已是有恩,奴婢怎能再要小主的钱呢。”
我心中有些不耐,却仍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收下吧。”
宝莺见我执着,流着泪磕了头,哭声道,“小主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她的手。
正说着,边听得外面通传莞贵人和惠贵人到了。
宝莺忙胡乱的抹掉眼泪,理了理衣裳,侧立一旁。
甄嬛与沈眉庄面色忧虑的进来,沈眉庄视线触及到宝莺,蹙眉道,“怎么在主子面前落泪,平白的惹人伤心。”
宝莺低下头,“惠贵人恕罪,是奴婢的错。”
我辩解道,“眉姐姐,这丫头只是太担心我了 ,关心则乱。”
说着向宝莺使了眼色,让她出去,换旁人伺候。
待萍儿进来,沈眉庄依旧拧着眉,“陵容,你父亲的事情,我和嬛儿已经听说了。只是华妃进言要严惩你父亲,你打算如何应对。”
我避开她们二人的眼睛,低声答道,“我又能如何应对,华妃势大,若是她执意如此,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说着不觉流下泪来,甄嬛见状拿起帕子为我擦拭。
我顺势倚到甄嬛肩上,哭诉道,“莞姐姐,我到底该怎么办。”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帮我呢。
那天我流的眼泪都要干了,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求你和眉姐姐帮帮我。
当时的我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只要皇帝心尖上的莞贵人求一求,父亲就能安然无恙了。
如今我知道前朝后宫相互关联,谁也不好求情。况且谁又愿意为了一个靠人救济才能来圆明园的答应,赌上自己的荣宠呢。
可是我仍然在奢望,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破例呢,我可是为了你破例杀了余莺儿啊。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若是沈眉庄的父亲出事,你会怎么做呢,你应该会竭尽全力帮她吧,毕竟你们那么要好。
姐姐,这一次你会帮我么。
我不敢看向甄嬛的眼睛。
甄嬛揽着我,安慰道,“妹妹你先别着急,我们一起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
甄嬛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陵容,虽说华妃要求严惩你父亲,但皇上未必会同意。前朝后宫勾结,皇上必定好好斟酌,况且依陵容你的宠爱,到时一求情,安大人说不定就没事了。”
“是呀,若是你不放心,我与嬛儿再替你求上一求,必定保你父亲安然无恙。”沈眉庄身子前倾,面容真挚。
姐姐,你还是不愿帮我,我有些颓废的闭上眼睛,心中苦涩。
我打起精神,握住沈眉庄的手,连连道谢,呜咽着说道,“多谢两位姐姐,若没有你们为我出主意,我怕是要六神无主了。”
沈眉庄忙攥着我的手,挥手间带来一抹微弱的药气,有些愧疚的说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本也没帮你什么,只不过为你出出主意罢了。”
甄嬛亦点头称是。
待二人走后,萍儿随我去勤政殿。
花盆底踩在地砖上,扣出沉闷的声音,在某个瞬间,仿佛也扣在我的心脏上,一起砰砰作响。
苏培盛像是早就知道我要来,还未通报就笑着让我进去了。
我牵起嘴角报之一笑。
浓郁的龙涎香扑在我的脸上,我跪下行礼,声音从我嘴里飘出,“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一言不发的寂静。
满室只听得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冰块融化滴进盆里的滴答声。
我想起我临死之前,也是这样跪在这里。
直到我的腿开始酸痛发软,皇帝才从折子里抬起头,沉沉的说道,“起来吧。”
我强撑着仪态站起来,险些要再次跪在地上。
皇帝的眼神幽幽的刺向我,“你来是为你父亲求情么。”
“嫔妾是为父亲请罪而来的。”
皇帝面色不变,“哦?”
“嫔妾虽是一介妇人,也深知粮草的重要性。嫔妾父亲随军护送军粮,看管不力,致使军粮被劫,军心紊乱。父亲无能便是罪过,所以嫔妾替父亲请罪。”
“那依你之言,你父亲有罪,朕该如何罚他啊。”
“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嫔妾只求皇上彻查此事,若是嫔妾父亲真违反军纪,皇上从严处置,嫔妾毫无怨言。”我忍着腿痛,再次跪拜。
皇帝盯着我瞧了半晌,开口道,“安比槐有你这样的女儿,很好。”
走出勤政殿,萍儿焦急的扶了上来。我再也支撑不住,将身子几乎靠在萍儿身上借力。萍儿担忧的唤了一声小主,我摇摇头示意她无事。
萍儿擎着我一步步的往回挪,没走几步,就听见小厦子小跑过来,“怡贵人,皇上特赐了轿撵送您回去呢。”
萍儿递给小厦子一包银子,我强撑着直起身子道谢,“多谢厦公公了,还劳烦厦公公转告皇上,嫔妾感激不尽。”
“诶呦,怡贵人您折煞奴才了。”小厦子熟练的将银子收起,笑着说道。
上了轿撵,我心想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么。
巴掌如何,甜枣又能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前世的我就算是跪断了腿,皇帝也不会因此宽恕安比槐一分一毫。不对,前世的我根本连勤政殿的门都进不去。我有些自嘲的想。
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迎面撞上了华妃的轿撵。
迎着阳光,华妃头面上数不清的珠宝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比太阳更耀眼。
华妃扬起眉毛,神色张扬,美目中透着讥讽与不屑,盛气凌人的端坐上方。碧答应穿着水红的浮光锦,站在轿撵右侧,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戏谑的望向我。曹贵人则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侧立一旁。
宝马香车,前遮后拥,锦衣华服。
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特有的欢宜香的气味,馥郁又浓厚,声势浩大的向我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