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腿下轿行礼,华妃轻嗤一声开口道,“我当是谁呢,原是怡贵人啊,瞧这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想必是刚从勤政殿求情回来吧。”
华妃嘲弄的说着,随即和曹贵人相视一笑,碧答应亦掩唇轻笑,接着道,“娘娘您有所不知,依怡贵人的品阶,是没资格坐这样的轿撵的,怕不是在勤政殿长跪不起,惹人厌烦,被赶了出来吧。”
华妃听着又笑了出来,抚着袖口精致的金线,倾身说道,“本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华妃看着我颤抖着维持行礼的姿势,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戏谑的开口,语气像当日打杀夏冬春一样的随意。
“怡贵人既然身子有恙,便只行个叩拜的大礼吧,就当为你那将死的父亲积德。本宫倒要看看,你对你那父亲的孝心到底有多少。”
华妃鬓边的凤尾金步摇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像要来啄人的眼。
我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嵌入的疼痛不断刺激着我,心头似沸鼎翻腾,凭什么,华妃她凭什么这样作贱我!
可我明白,我与华妃相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不跪,定要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甚至连累家人。
我闭上眼,重重的吸了口气。我恨不得站起来狠狠的扇在年世兰的脸上,却也只能深深的弯下腰,恭顺的将额头贴在地上,贴在不知被宫中多少人践踏过的地上。
不得不忍让,不得不俯首帖耳,卑尊屈膝,我真是受够了。
“怡贵人的规矩还真是一步不错呢。”曹贵人用团扇遮住笑着的嘴角,只留下一双弯弯的眼睛。
礼毕,我直起身来,抬头望向年世兰,掩藏住内心的恨意,平静的问道,“华妃娘娘端庄贤淑,最是知晓宫规的了,怎么曹贵人和碧答应见了嫔妾还未行礼。”
看着曹贵人翘起的嘴角仿佛凝滞了一般,我接着说道,“不知是华妃娘娘意在包庇,还是华妃娘娘身边人的规矩与别处不同呢。”
曹贵人到底没让嘴角的笑意消逝,依旧笑着说,“瞧我这记性,见了妹妹只顾着说话,竟忘了行礼。”随即拽着碧答应福身。
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任其维持着行礼的姿态,慢条斯理道,“碧答应如今这礼行的是越发好了,和从前行礼的样子越发截然不同了。”
碧答应察觉到我声音下的讽刺,瞪着眼睛,怒道,“你!”
华妃半眯着眼,挑了挑眉,淬了冰霜的嗓音响起,“怡贵人,你不要太过放肆。今日你瞧不起碧答应宫女出身,或许明日就是碧答应瞧不起你罪臣之女的身份了。这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华妃娘娘,皇上明察秋毫,对于我父亲一事自有定夺。况且朝堂之事,后宫不应干涉。华妃娘娘,你说呢。”
华妃那满是威胁的眸子直直的盯在我身上,“怡贵人,本宫还轮不到你来指教。”
接着瞟了一眼曹贵人和碧答应,“还不快走,丢人现眼的东西。”随即浩浩荡荡的扬长而去。
萍儿立刻站起身来,擎住我的胳膊,扶我到轿子上歇息。
回了映水兰香,卫临已经在屋内候着了。
卫临仔细的看了伤处,“小主的膝盖青紫,微臣给您开一副方子,每日用温水调成糊状,敷在患处,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
“多谢卫大人了,还劳烦卫大人为萍儿也诊治一番。”
萍儿忙推拒起来,我拉着她坐下,方便卫临查看,“你也陪着我给华妃跪了许久,你若是有事,我于心何安。”
萍儿点点头,轻轻吸着气,问道,“卫太医,我这膝盖可要紧,不耽误伺候小主吧?”
“萍儿姑娘的伤势较严重些,不过也不要紧,将微臣另开的消肿的方子每日煎服半月即可。”
“宝莺,替我送送卫太医。”
宝莺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递过去一包银子,卫临轻车熟路的收下,退至殿外。
我拍了拍萍儿的肩膀,夏装已经被薄汗洇湿了,“今日你跟着我受苦了。这半个月就先不用你伺候了,你好好歇着养养病。”
萍儿固执的摇摇头,“奴婢这点小伤哪里就用得着养病了呢。”
折腾了一天,我早就累得想瘫在床上,索性略带严肃的说着,“如今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萍儿欲言又止的应了,一步三回头的退下了。
卫临果然有本事,说是不出十日即可痊愈,我才堪堪用了四五日的药,已觉得大好了。
正闲着,剪秋少见的来了映水兰香。
对待这位,我向来不敢懈怠,“何事劳烦剪秋姑姑亲自来一趟,宝鹤,快给剪秋姑姑倒一杯凉茶。”
我亲自笑着递过去,“这样热的天,姑姑快喝杯凉茶吧。”
剪秋接过,亦笑着开口道,“奴婢来是给小主道喜的。皇上查明安大人于粮草一事无罪,已经派人送安大人回松阳了。皇后娘娘怕小主忧心,特意派了奴婢立刻来给小主道喜。”
纵然知道皇帝会赦免父亲,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欣喜道,“多谢皇后娘娘让剪秋姑姑来一趟,若没有皇后娘娘,我这心还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几日呢。”
“小主这是哪里的话,皇后娘娘不过私下里替小主求了情,得了消息马上告诉了小主您罢了。还是小主您得皇帝宠爱,才能重审此案呢。”
皇后求情我倒是不信,皇后派剪秋来没安好心,我倒是有一万个确信不疑。
果然剪秋接着道,“说来此案发生在济州地界,若是惠贵人能够修书一封,想来安大人也不会拖到如今才返乡。”
皇后派剪秋来,是为了离间我与沈眉庄,拉拢我到皇后阵营。
我只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眉姐姐有宫务在身,本就繁忙,况且后宫不得干政,若是连累眉姐姐受了责罚,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剪秋一愣,又道,“这些日子莞贵人常常伴驾,想来也会为小主进言几句的。”
“无论如何,如今我父亲安然无恙,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前些日子听说小主叫了太医。”剪秋轻叹一声,“华妃向来如此,谁都不放在眼里,让小主您受委屈了。皇后娘娘听闻此事,给您带了上好的药膏。”说着捧出一个剔红锦盒来。
我接过药材,满面感激之色道,“我都不知要怎么感谢皇后娘娘了,有皇后娘娘这样体贴入微的中宫,实乃妾妃之幸。”
相互虚伪的拉扯一番,剪秋才告辞。
我打开装着药膏的罐子,一股凉爽的味道便飘了出来,还带着丝丝的香气,连我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看上去确是一瓶上好的伤药,可我总觉得古怪。
皇后的东西就算没有问题,我也不敢用,待卫临看过之后,便送到库房吃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