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汹涌，五人连成包围之势，意图将白清微锁入阵内，那道巨型长链紧紧缠上她的脚踝，不断将她往下拉拽，然她却不动如山，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那五人未得逞，接连出招袭来，白清微只举起古剑，抬指拂去，古剑便倏然间分化成数十只同形剑身，迎接这场攻势。

这剑最玄异之处便在于可变化出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剑阵，用它应对他们，何止是绰绰有余，简直是必胜无疑。

白清微不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没过多久，不出意外，下一秒这群人就鬼哭狼嚎地争相往反方向逃跑，有的更是连掉落在地的靴履也顾不上了。

“诸位道友，方才不是还叫嚣说要把我送走，怎地现在却都跑了呢？”她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故意拉高声音，让每一个人都清晰的听见。

这下，到是都不跑，改变成爬了。

有一位身宽体胖的男子爬慢了些，白清微扫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抬脚踩上他的后腿处使劲往下一压，霎时，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声便在耳边响起。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小胖仙君的脸涨红成了猪肝色，还不往双手合十，也不知拜的是哪家神仙。

“饶命？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就姑且饶了你。”白清微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从地面抬起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按在那后颈骨上。

他吓得不敢动弹，当即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仙子莫怒，是一位姓叶的道友，他给了我们一人一件法器，让我们找到你将此事扩大出去，这与我们无关，全都是他的主意……”

“姓叶，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正问到关键处，一道蛮力忽然袭来，缠上手腕便将她往后拉去。那些人呆了一瞬，见她已离得老远，纷纷趁机逃走。

白清微挣脱不及，反应过来时四下已连影子都不剩一个，抬剑指向身后的人气恼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那是一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他徐徐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对她摇了摇头，“不是我。”

瞧见那颗红痣，白清微回忆了好久，才想起他好像是九枢台的那位国师，好像姓楚来着。便连忙收了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国师此时前来，有何吩咐？”

楚敕玄蹙起眉头道：“陛下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三日前。”

三日前，她记得刚给商洙送去密信，如今看来，那女子约她出来密会是在声东击西，商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不由担忧道：“陛下恐怕会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你手中的那柄苍落剑可以找到他，那上面存有开国皇帝的气息，通过这点可引发血脉感应。”

此事情急，白清微连忙将苍落剑递给他施法，两人循着那微弱的气息共振，寻找起失踪的皇帝陛下。

这一找就是两个月之久，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在一处荒废的破道观里发现了他。

白清微与楚敕玄循着剑的指引，一道踏入观内，停在一片开满莲花的水池前。

池中荷叶碧玉相连，看不清底下深浅。

至此，苍落剑的感应已彻底消失，白清微试着朝下方唤了两声，水下没有动静，后方却传来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响。

察觉到这点，白清微连忙冲楚敕玄眼神示意，他点了点头，慢慢挪步朝那声音处走去。不想那人似乎有所察觉，步伐突然转了个方向，往另一头匆匆离去。

“这里交给你，保护好陛下。”

话刚说完，人便已立刻追了出去。白清微半蹲下身，又试着唤了几声，过了许久，那水池底下忽然传来一阵波浪翻涌的声响，她凑上前去，瞧见一只硕大的鱼尾巴划动涟漪，拨开交相映错的荷叶，朝她徐徐游来。

当看清那怪物的模样后，白清微忍不住后退几步，捂住嘴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张脸仍是商洙的面旁，可是他的腰腹之下，却变成了古怪的鱼尾之形，仿若鲛人。他的上半身显然还未彻底化变，生长着大大小小错落的鳞片，浑身血痕累累，布满了疤痕。

他神情倦怠不济，全然失去了往日神采，定然受了极大的苦。白清微不忍心再看下去，蹙起眉头问道：“陛下，是谁将你变成了这幅模样？”

商洙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冲她摇了摇头，又抬起融去了五指的手朝自己的喉部指了指，苦涩地笑了下。

“抓住我的手，我这就拉你上来。”白清微蹲跪在岸边，将白皙的手没入到水池之中。他犹豫了一会，才将手伸向她。

商洙化为鱼身后，重量十分的沉，白清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他给拉上来，看到他狼狈地趴躺在地上，连忙喘了口气道：“陛下你等会，我去给你找个坐的。”

话落，她便马不停蹄去找椅子，未注意到身后，商洙犹在冲她伸手。

“我找到了，陛下——”

白清微刚刚回来，就看到浑身赤裸的商洙，吓得连忙捂住双眼，手里的软垫砰地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方才的大尾巴，怎么忽然就没了，“我，我，我……再去找一块布给陛下。”

少女吓得站都站不稳，胡乱地冲跑出去，商洙收回视线，唇角扬起一道几不可见的弧度，这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

功德玄录告诉她，商洙所中的是一种来源神秘的妖毒，要想逆天解开，除非散去自身的大量的修为，唯有如此才可逼出他体内之毒。

白清微试了一下，结果没想到商洙体内的毒素却不过只逼出了一成，而她的修为却直接从离凡境退步到了铸神境前期，整整降下一整个大境界。

“人各有命，还请主人三思。”

功德玄录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现在距离妖蛊成形已只剩下五年左右的时间，这样做十分危险，她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

听了这话，白清微陷入了两难，商洙对她有恩，她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可是，可是……

她仍是不打算轻易放弃，试着去修仙界四处寻找天灵地宝，然几番努力，却只寻到了勉强能够缓解痛苦的蔽灵芝。

归来时，商洙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哪怕在睡梦中，脸上也全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和郁色。她解了法障，忍不住嗫嚅起来，将灵芝熬成药汤后端到他的身侧，轻轻将他唤醒，柔声说道：“陛下，快把药喝了，喝了就不会痛了。”

他艰难地抬起下巴，却将那只瓷碗轻轻推开，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像泡沫一样脆弱：“如今就别再叫我陛下了，还像从前一样唤我一声阿兄可好？”

“阿……兄。”

这二字刚刚出口，鼻头忽而没由来的一酸。白清微压下这股悲绪，强行挤出一抹笑意，这比他好看不了多少。

“阿兄，喝了它，好不好？”

她将药轻轻吹凉，递到他的唇边，他只喝了一口，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白清微将他藏在后背的双手拉出来，发现上面已经覆满青灰色的鳞片，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忧，何况你救过我的，我知道你一直都……”他嘴上说得轻巧，可是眉头却越拧越紧，分明已经难受极了。

白清微再忍不住，放下药汤紧紧捂住脸，低声哽咽起来。

离开迦南之时，他们就曾各自立下心愿，可惜命运捉弄，走到现在，他却再次遭逢磨难。这一路走来，不知是他改变了她，还是她改变了他。若当初没有遇见这样好的他，她真不知现在会是如何。

明明不过是萍水相逢，可他却愿意毫无顾忌的信任她，保护她。他们都淋过雨，下意识的习惯了为彼此撑伞。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友人，却又比友人更加坚固。

商洙亦是红了眼眶，一直默默地盯着她，隔了良久才启唇道：“清微，我想请你最后再帮我一个忙。”

白清微闻声连忙止住眼泪，抬首看去，瞧见他手边递来一方丝帛，“这是我拟好的传位诏书，待我死后，你便回去将它告知天下。”

她将它摊开来，发现那上面的字全是用血书写，难怪他的手……

白清微不知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只好先行答应了他。

“还有一件事……”他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声音沙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可是如今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了。”

“何事？阿兄但说无妨，我都依你。”白清微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正要帮他平缓气息，却在听到那句话后，陡然僵住了手。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拼命摇头，想要立刻起身离去，可是他的声音却从后方再次传来，一字不落地压在她的腿上。

“我想……我想请你给我一个痛快。”他的双眼猩红，声音都癫狂起来，语气里含着难耐的痛苦：“清微，我已经受够了，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那道呼吸声越发急促，像是濒死的人用劲全力发出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