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许久,白清微还是决定亲笔写下书信:“卿卿若见,吾已启程,约十日左右归来,勿念安好。”
将信压在灯台下,白清微回首望了一眼,便匆匆走出房门。
当天色大亮,慕韫背柴归来之时,竹屋里已瞧不见她的身影。木桌上正摆着一纸书信,他执起来扫了几眼,眉头轻蹙,手中火光忽闪,一道白雾在面前渐渐凝现。
按照王詹所说的方向,或许就在前面不远。
白清微在空中飞行许久,终于看到了一片沙海,其上仅有零星几个人影,她朝他们转去,落地后,忽然一阵风沙大起,连忙用袖子盖住脸孔。
风停后,方才还在行走的商户忽而消失不见,只剩下几匹骆驼惊慌的乱跑。
茉乐看到这一幕,不禁吓了一跳,立刻躲到她的背后,怯生生道:“仙子,这里好可怕,我们快离开吧。”
白清微闻言,轻轻阖上眼,放出灵识观察四周,这里并没有感受到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道:“别怕,有我在。”
话落,她便信步朝前而去,琵琶妖在原地着急地转了两圈,又怕她走远,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刚踏入沙海,空中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许多潜伏于沙海深处的妖纷纷探出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茉乐左瞅瞅有瞅瞅,不觉缩起身子,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突然跳出背篓,往后狂飞。
我滴个娘勒,它才不要跟着去送死。
茉乐回头沾沾自喜地看了她一眼,内心暗骂了一句蠢货。然而还没行多远,那些小妖忽然转而盯着它看,眼里还放出道道精光。
这啥意思,难道我身上有东西?
思忖间,下一秒那些妖物忽然疯了一般朝它涌来,跟看见了香饽饽似的,张开臭烘烘的大嘴,争抢着要扑下它。
就在一只鳄妖完美跃起,要将它吞入口中时,一道缚力忽然将它拽远。它吓得惊魂未定,侧头一看,居然是那满脸纯稚气的少女。
“你怎么还在这里,莫非想逃跑?”
她惶惑了一霎,忽然提起它凑近来看,眼底满是狐疑。
“怎么可能,我就是来这里看看风景,一时忘了跟上而已……”
茉乐尬笑了好久,她才转过脸去。不知为何,那些沙妖偏偏不跟着她,不由暗叫一声倒霉,忙屁颠屁颠跟上。
白清微对此并无察觉,在一众小妖的炯炯注视中从容走过,等抵达对岸,它们才稍稍松了口气,飞速挖洞缩回沙海。
就在这时,她忽然回头,抓住一个来不及躲回去的小黄毛妖,提着它后颈问道:“这附近可有一位圣僧?”
那小黄鼠狼晃了晃脑袋,似乎害怕极了她,哆哆嗦嗦道:“有,再往前走有一座神庙,里面有位号称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圣僧,仙子可是要找他?”
白清微点了点头,松开它后颈,一路往前而行,果真看到了一座掩映在黄沙之中的小城,其间有袅袅炊烟,人口应该不少。
她停在城门口,正要抬步进去,门旁的小兵却忽然横刀相拦,不让进去,遂向他们说明来意道:“我得了一种病,特来请圣僧帮忙看一看。”
两个小兵从下至上扫了她一眼,脸色难看得跟菜色似得,摇了摇头道:“姑娘还是快回吧,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白清微顺着他们难以言说的目光,看了下自己身周,又瞅了瞅城内光景,这才恍然大悟。
城内形形色色的人皆穿着奢华鲜艳的绫罗绸缎,唯独她一人独穿素衣,想来这里富庶讲究,她这一身,或许被当成了讨嫌的乞丐。
“哼,我看你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认不出我这价值千金的流光裙!”
白清微一甩袖子,高高地昂起下巴,做出一副斜眼看人的模样,在他们不屑的目光中,慢悠悠站到光下。
两个小兵不以为意,没想到不过一眨眼功夫,少女居然在眼前发出了万丈光芒。
???
活久见,那裙子居然粼粼地发着银光。
他们揉了揉眼,见她要走,一个疾步冲到前方,脸色大变,对她热情笑道:“小姐抱歉,是吾等唐突,不知您尊贵万千,您实在是太太太,太低调了,快快请进。”
白清微斜眼扫了他们一下,抱起手不情不愿地跟着进去,被他们领到了一间大气雅致的小院面前,不由一惊。
果然出门在外,脸面是自己给的。
这馥郁的香气,这带着精致花纹的土墙,这盆子都装不下,颗颗饱满硕大的瓜果……
白清微咽了咽口水,内心狂喜,面上却淡淡扫了眼道:“这里……尚可。”
“小姐,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了,若您不满意,我们也再没有办法了,要不您就纡尊降贵,先在此处歇息。”
进入小屋,白清微发现里面每一样陈设似乎都与佛家有关,不由稀奇,问他们道:“本小姐要多久才能见到那位圣僧?”
小兵闻言,为难地摇了摇头,“仙家不知,这圣僧脾气古怪,凡是与他见面都需要先献上一件至宝,这至宝必须稀有罕见,价值不菲。这至宝的珍贵程度越大,就越能够提前与他见面。”
坏了,她可什么宝贝都没有。
白清微不禁蹙眉,“本小姐来得匆忙,身上没带宝物。”
小兵看了看她的身后,忽然指着那背上挂着的琵琶道:“若仙子为难,可将你身后那物作为抵押,待取来至宝后再赎回也不迟。”
犹豫间,那小兵又道:“小姐放心,我等对至宝一贯精心呵护,这是妙音城的规矩,若你担心会有问题,可随时来见它,就在藏宝阁。”
这一次,算她欠它的。
“你先去那里待上几日,我会常来看你。”
白清微依依不舍地敲了敲琵琶,将它取下递给他们,“这东西可宝贵得紧,万一磕了碰了,我唯你们是问。”
*
此地与圣僧见面之人众多,就连白清微也被排到了下月一号,索性便长留这里,与这方土地上的僧侣们一同吃斋念佛,时不时见一见茉乐,给它带几本当地乐谱解闷。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轮到了她。一个下人前来告诉她,说明日可进入神庙,让她早做准备。第二日去到神庙后,白清微将自己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他。
那高僧听后,却道:“我可以帮你解开妖蛊,但我需要你留在这做我的护法三年,一起守护此地安宁。”
白清微感到意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很快便答应下来。
随后,他将一个戒心镯送到她面前,对她道:“这是戒心镯,可令人忘却七情六欲,对你的病有好处,等你彻底封心后,我会亲自动手剥离那物,这之后你仍旧可以恢复如常。”
自戴上它后,白清微便留在这里帮着处理庙中事务,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发现自己渐渐忘记过去的事,一心只期待可以将那妖蛊取出,有时甚至连茉乐都已不再记得。
殊不知那茉乐正日日遭受拷打,现今已被炼为魔器。
直到有一天,神庙里忽然闯入一个男子,他不顾众人阻拦,提剑闯入,来者不善。当消息传到耳边时,人已站在了庙外。
那剑还有他怎么都有些眼熟?
白清微朝门外瞟了几眼,愣了一瞬,上前命侍卫退下。察觉不到他有恶意,忍不住好奇问道:”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倏然轻笑一声,牵起她的手就道:“岂止认识,我可是你的夫君。”
白清微惊讶地抽回手,正想将他打远,却被提前躲了过去, “敢不敢打赌,那圣僧无法帮你,他不是个好人。”
她不肯相信,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将她带走,待落地后,才发现来到了圣僧行宫,刚要惊呼,却被他蒙住了嘴。
“你好好看看,他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白清微被迫扭头看去,谁知居然一语成谶。
只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华服男子在房内,圣僧不过冲他念了几句咒语,便令他昏睡过去,而随后,他居然从门后揪出来一个衣着褴褛的人,活活取下他的腿骨,塞入那人体中。
这期间,男子叫得着实凄惨,令人不忍直视。
白清微惊讶地不敢眨眼,怔了好久。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邪僧,做的是祸害百姓,坑骗香火的买卖。
可是此时想走,戒心镯却已取不下来了。
她恹恹地蹙起眉,见状,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淡淡笑道:“别急,我有办法。”
话落,他让她在门外面等她,随后便执起那柄黑色长剑,朝里走去。白清微站在门外,刚转身,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忍不住好奇地趴在门沿偷看。
没想到那圣僧法相庄严,居然还有三头六臂。
屋内刀光闪了几下,险些刺花眼,白清微揉了揉眼睛,再抬眸看去时,那圣僧已倒地不起,身上却连一丝伤口也无。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人于无形?
白清微看着那名云淡风轻的男子,不由肃然起敬。
屋外有人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过来,他们颤巍巍指了指屋内躺尸,又颤巍巍指向她,憋了好久,终于一口气说道:“你这贱人,他待你这般好,你凭何杀害圣僧!!!”
瞧见白清微站在门外,便拦住她讨要说法。
好大的一口黑锅,就这样稳稳地扣在了脑袋上。
正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那男子竟然从门内走了出来,众人瞧见是他,忽然偃旗息鼓,连退好几步,跟看到了翁神似的。
他朝前走一步,人群便自觉地后退一步,白清微忽然有些想笑,瞧见他目光扫来,默默地收回唇角。
“圣僧今日圆寂,最后见你们护法是为传位于她,从此,她就是这妙音城的仙主,尔等若有异议,可同我说。”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都跪了下来,齐声对她道:“仙主降临,实乃吾等之大幸,既然圣僧已逝,吾等便恭奉仙主,绝不二心。”
在这莫名其妙呼声的推动下,白清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所谓的仙主宝座。不过坐了一会,她就如坐针毡,想要立刻起身,却被那男子重新给按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不由怀疑道:“我真有你这么厉害的夫君?”他笑而不语,单膝下跪,抚上她的手,那镯子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开。
这之后不久,空中忽然浮现数道金光,皆数涌入她的体内,白清微脑中一阵剧痛,混乱之中,一道声音清晰的响起。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又完成了大功德一件,解锁八品善事,共计七十万功德,请再接再励!”
恢复了所有记忆,白清微忍不住抱住他,无比庆幸道:“师兄,谢谢你。”
托慕韫的福,她可以接替那圣僧接收百姓香火,增长功德,重新找回自己。
随后,她将这里的事务交给一位真正的高僧代理,和慕韫一起离开,同时也将水深火热中的茉乐接出。
所幸她有足够多的功德神力,可将它放在身边日日净化,等待它重新恢复神智。
在外数日,却不知商洙安危如何。
白清微心中担忧,连忙加快速度,争取早日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