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醒醒…”
无钥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形,令人失望的是,对方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无钥心想。
她越想脸色越难看,大有些自己吓自己的意味。
若是他现在不是秦峥,而是黑曜就好了。想起黑曜,无钥脑海中闪过那道熟悉的高大危险的身影。
但无钥脑海中划过那道身影时,心情就更不平静了。或许不应当称之为不平静,而是她有些抓狂了。
完了,她脑海中关于黑曜的记忆竟逐渐变得浅淡空白,许多两人过往相遇的细节也忘的一干二净。
无钥发觉自己想不起现实里的一切了,更诡异的是,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灌入她的脑海,在大脑中交织融合,一时间混乱无比,让人头痛欲裂。
她手按在脑袋上,只觉得脑袋沉甸甸,又似乎有人在拿着一根巨粗无比的钢针往里扎,她感觉脑袋随时都要爆炸般。
该死。
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减轻痛意。
她痛苦无比,最终失去了意识。
……
头好疼……
她这是怎么了?
怎会晕倒在此处?
楚以宁揉了揉脑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随后环顾四周。然而她刚一垂下头,一道虚弱的身影便映入眼前。
她见了那道身影,心立刻提了起来。
这身影眼熟的很,她认得他。他是秦家的小公子秦峥,今日应当是应了她的约定前来此处测灵根。
可…他怎会晕倒在此处?
楚以宁刚一发出这一疑问,脑海中的记忆便很合时宜地冒出头来。
原来如此……
她轻叹一口气,看向秦峥的眼神里暗藏了几分隐隐的心疼,上前去试他的鼻息脉搏,却发现格外微弱。
他有生命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她神情紧张,全然并非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将秦峥抱起,随后御剑向着山下而去,速度快得赶上坐火箭般。
当年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是她救下了他的性命,如今她又怎能忍心看着他在她面前出事呢?
她不能。
“阿峥,醒醒!”
她的语气紧张,时不时呼唤他的姓名。
幸而秦府离苍山神教不算远,要不了多久便到了。
楚以宁看着医修从她手中接过秦峥,然而目光却还是跟随上去。
“顾大夫,他怎么样?”
秦父秦母见到晕过去的秦峥,心头紧张不安。
来人是个年轻的医士,是太极药馆的内门真传弟子,顾请舒。
“我早说过,他不能剧烈运动,为何你们就是不听信呢?他本身就体弱,天生带着热毒,若是过度劳累,那是在要他的命。而习武修行,正是要打破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极限,这也正是为何不建议他修行的原因。”
“是谁,叫他去爬那云阶的?”
楚以宁全然不知这些事情,听完顾请舒的话,她懵了。
“请舒,那他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她半点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幸而发现的早,又早早用药,并无大碍,若是再晚些,我可不敢保证。”
顾请舒神色愠怒,却是出于医者仁心才如此愤然。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对阿峥说错了话,让他会错了意,要怪就怪我吧。”
楚以宁微垂下眼睑,心中自责万分。
想当初,她将尚且年幼的秦峥救下来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今,她怎能给他开出这样一个难题?
她真是思虑不周,枉她还修炼百年,自认为通透呢……
若是秦峥出了半点事,别说是秦父秦母,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顾请舒瞥了眼她,脸色虽然仍是难看,但到底缓了缓。
“虽然无知者无罪,但是我还是要说你两句。你也真是的…阿宁,他多大你多大,况且他又体弱,有矛盾就好好沟通,不要那样上纲上线,两人在一起就要相互理解包容。”
“诶…啊?”
楚以宁总觉得顾请舒的话语意思怪怪的,不知是否是她多虑了。
她忙追加了一句:“请舒,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楚以宁边说边瞥了眼秦父秦母,两人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竖起耳朵贴过来倾听。
“管你们是不是,下次不许这样了。”
对方一副懒得处理你们烂摊子的神情,转过脸去不再和她对话,独留楚以宁立在原地。
果然下一刻,秦母就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刚要出声,楚以宁就开口道:
“我很抱歉,阿峥差点就因为我的言语遭遇不测,你们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
“楚姑娘言重了,毕竟你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况且阿峥幼时,还是楚姑娘救的阿峥一条命。更何况阿峥也没什么问题,此事就这样过去吧…”
“只是…”
秦母想起刚才顾请舒所言所语,张了张口却有些迟疑。
“只是刚才顾医士所言,确有其事吗?”
楚以宁微愣,抬眼看向秦父秦母,却撞见二老期待的眼神,又想起秦峥为了约定毅然决然挑战去爬那九百九十九层云阶,一时间竟难以将真实情况道出。
她缄默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不远处床上传来的动静打破了她的犹豫不决。
婢女走到他们面前:“老爷夫人,少爷醒了。”
几人闻言,连忙进入里间的床榻前。
楚以宁从远处见秦峥被人扶着坐起身,心中才松了口气。
但她并没有过去看他,而是转身走出了寝房。
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神色间是掩盖不住的纠结。
她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里头传来的声音。
“爹,娘,我没事,只是因为身体虚脱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嗯,没事就好。”
“你们别怪阿宁姐,是我执意要去苍山神教测灵根,因此才攀爬那九百九十九层云阶。一切缘由皆因我而起。你们要怪,就请怪儿子的鲁莽行事。”
少年声音里少了许多面对她时的迟滞和羞赧,更多了沉静从容。
他将这一事完全揽在自己身上。
“儿子下次不会再犯了。”
不知为何,少年清亮的嗓音里又裹上淡淡的失落。
为何而失落?
楚以宁心里自然有数。
或许她应该给予这个少年一些希望?
他生来体弱多病,在人世间便无法做出自己真正想要的选择,就比如修真一事。
想必在他过去短暂的十七年里,他一定不止一次燃起过修行的念头,但耽于身体缘由又不得不放弃。
而他是知道自己的体质情况的,却要为了她随意捏造的一次约定,而赌上他的命。
即使没有成功,他却也已竭尽全力。
不只是为了得到她的青睐,也像是少年为了证明什么而作出的赌注。
阿峥,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楚以宁低头,轻声苦笑。
“不过,阿宁姐人呢?”
楚以宁被点到,慢慢转身,还是决定进屋去。
秦峥左顾右看,不曾见到那缠绕在心头的身影。
正慢慢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失落。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清朗的女声传来:“阿峥,感觉如何?”
他微一愣神,抬眼看向楚以宁:“我…并无大碍。”
“没事儿就好。”
她轻笑一声,试图堆上笑容掩盖脸上的尴尬。
秦父秦母这时候似是想起那个被他们忽略的问题,随后转过头看向楚以宁。
楚以宁一对上他们困惑的视线,就知道下文是什么了。
但秦峥似乎不愿楚以宁难堪,他扯了扯秦母的衣袖:“母亲,您就别问阿宁姐了,只是顾医士她会错了意。”
楚以宁一怔,转而目光投向秦峥,却见他眼底流露出清浅的笑意,让人分不清是苦的还是甜的。
“啊…原是我们理解错了。”
秦母闻言,脸色显然有些失望。
期待的确落空了。
秦母一开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然后流露出喜悦来。
但事实被挑破,再仔细一想,便觉得此事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
自家儿子虽然出身好,但奈何生来病弱,而楚以宁是什么人啊……
她可是当年一剑斩落天击兽,叱咤于大陆上的顶尖剑修。
秦母站在她的角度,都能想到这姑娘必然会更欣赏一个与自己同样强大的男子,而并非如秦峥这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再是自己的儿子,也得客观看待事实。
秦母想到此处,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但也还是淡然地接受了刚才的误会是场乌龙的事实。
楚以宁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掩饰尴尬。
……
无钥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前世的一小部分记忆像是被揉烂的纸团,被猛然塞进她的脑海。
她接受不了这过于激烈的情绪和庞大的信息量,在原地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便现身异处。
她将目光投向周遭,只见过目之处,皆是黑暗虚空,她缓缓伸出手,周围弥散着冰凉的雾气,空气在刺激她的神经,让她禁不住一颤。
而楚以宁和秦峥以及那些人,早已消失不见。
刹那间,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扑得她的脸生疼,她蹙了蹙眉,眯起眼朝远处望去。
在距离她无比遥远的天际边,正矗立着一扇高大的门扉,飓风将门拂开,似乎在邀请着她走过去。
她瞠大双目,神情茫然了片刻。
这场景,她是见过的。
她敢肯定,在一场梦里,她曾来过。
是什么时候呢?
她沉思片刻,随后一幅画面掠过她的脑海。
脚下一阵冰凉,她猛然垂头看向地面,却见血色的水已然漫过她的脚踝,而道路两旁,依旧如过去那般,种满了殷红色的彼岸花。
她意识到自己大概还在梦中,便大胆朝着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