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慕云霏从未听过这个词。
是某个人?
想来此人,对倪岁檀很重要。
慕云霏仰回腰。
她垂眼,身上套了件淡藕色粗布麻衣,这应该是倪岁檀清理她伤口的时候,帮她换的。
手臂处,一个软体动了动,慕云霏像是受到提醒,骤然转神。她捏着袖子,轻轻擦掉倪岁檀脸颊上的泪痕。
刘大夫看到慕云霏磨磨蹭蹭的,不禁开口催促道:“姑娘,我们得抓紧时间。”
“知道。”慕云霏右臂穿过倪岁檀颈后,将倪岁檀上半身拉起来,接着蹲下,把倪岁檀接到背上。
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压力,慕云霏似乎有种感觉,她身上的伤全都好了。
怎么可能?
慕云霏摇摇头,都是错觉吧。
“你那边只有两个人,我这边有三个人,你和你同伴骑个头小点的毛驴。”
刘大夫把体型较小一点的毛驴拉过来,示意慕云霏坐上去,然后目光看向另一头体型高大的毛驴,说道:“我、张兄,还有我的小女骑这头毛驴,不然坐不下。”
“可倒是可以,就是——”慕云霏走至女童身旁,她单手背着倪岁檀,空出的那只手伸向女童的袖子,心念一动,手臂上的软体蠕滑。
女童感受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迅速钻进袖口,攀附在小臂上绕成一圈,眼睛立马瞪圆,不知所谓地看向慕云霏。
慕云霏刻意眨眨眼:“别怕。”
她语气一变,言语训诫:“刘大夫,不是我说,你看看这个孩子,手都绑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时候你才给她松绑?这半天过去,没见她如你说的那样,胡闹发疯啊。”
“……”
刘大夫一时之间回不上话,只能尬笑两声。
随后思索一下,试探性地说道:“那我给她松一松绳子的紧度。”
“行。”慕云霏见刘大夫迈出一步,添道,“你不用来,我就在这孩子旁边,顺便单手给她绳子解松点。”
单手解松绳子?
刘大夫原先不情不愿的表情褪下,脸上扯出笑容:“……好。”
慕云霏微微挪步,身形遮住女童,刚才爬到女童身上的软体动物钻出来,一口咬住绳索,协助她解松。
女童盯着手上那抹青色,面色白了白,嘴唇跟着吓得张开,赶紧移开目光,对上慕云霏的视线。
看到女童眼睛里的疑惑和惊怕,慕云霏安抚性的再次眨眨眼。
试炼塔里,被控制的她带了一只青蛇在身上,还用青蛇假意攻击了倪岁檀,后来遭到黑蝎妖兽的飓风吹卷,在众人眼前露出青蛇,引得众人负面猜想,当时她就对这只青蛇感到头疼,不料现在居然派上用场。
灵宠和主人签订契约,所以不用说话,青蛇便可以都随慕云霏的心念行动。待解松绳子,青蛇飞速钻回女童袖子。
慕云霏张嘴比口型:「它会帮助你。」
她看出来,关于女童身上的事情,刘大夫对她有所保留。她不知刘大夫具体隐瞒了什么真相,但肯定没啥好事,还是让她的灵宠暂时跟在女童身边比较好。
耽搁了好一阵子,刘大夫生怕红雾赶回来,他快步走到女童身旁:“咱们是不是该行动了?”
刘大夫目光游过女童手上的绳索,绑松了点,但还是捆好的。
他牵住女童胳膊,把她拽从地上起来,拉至身量大些的毛驴边,叫唤张樵夫先坐上去,再让女童坐在最后面,自己则攥紧毛驴身上的缰绳。
发觉刘大夫没有上来的意思,张樵夫诧异道:“你怎么不上来?”
刘大夫眼珠滴溜溜一转,感慨道:“我家人全都死于红雾,你现在算是我的友人,我不能再眼睁睁看到友人出事。”
他神情体贴细致,语气温和,一副替张樵夫着想的模样:“总得有打探情况的人吧?你且安心,待我们走出这儿,我就上驴背。”
未出事前,刘大夫在村民口中的风评素来友善,常常救死扶伤,出事后,刘大夫对他也很是照顾。张樵夫不作他想,感激道:“刘兄真乃好人。”
背后的女童嘴角一抿,头发垂下,遮住眸光里的厌恶和讥诮。
慕云霏把倪岁檀放在驴背上,再翻身跳上去,将倪岁檀搂在怀里坐稳。
两方都已做好准备,慕云霏道:“刘大夫,你说红雾只分出一缕红烟,村子是不是仅有一个出口?”
刘大夫:“没错。接下来得靠姑娘吸引红雾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出逃跑时间。”
慕云霏一手扶住倪岁檀的腰,一手去拿套住毛驴的缰绳,嘴上也没闲着,回道:“之前你那位樵夫兄弟出去,这缕红雾分身不得跟随他?你那时没想过逃?”
张樵夫听到慕云霏谈起他,接过话:“姑娘有所不知,红雾的分身可以再裂成一缕红烟。”
刘大夫苦叹道:“再分出的红烟照样守住村子,即便再分体型会小上许多,可我这个不通武艺的人,哪敢对上此等妖孽?不得不留在村子里。”
慕云霏:“原来如此,你们跟在我身后,伺机而走。”
她拉动缰绳,驱使毛驴向外行走。
毛驴两个硕大的鼻孔奔出热气,蹄子一撅,扬起地上黄土灰尘,呼哧哧开始跟随缰绳方向走动。
底下晃悠悠,没有坐具,慕云霏硌得尾椎痛,换坐骑的念头也就梦一梦。毕竟凡人的村庄甭说找马,能找到驴就不错了。
想到凡人的村庄五个字,慕云霏瞄了眼怀里的少女。
倪岁檀进村庄时,这里只有刘大夫和张樵夫,偌大的地方就两个人占着,本身带有古怪的意味,她会不明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慕云霏搞不懂倪岁檀的想法。
缄默走了一段距离,牵着缰绳的左臂仍未传来痛感。慕云霏联想到倪岁檀曾为她处理过伤口,松开扶腰右手,快速捏一下左臂被咬的地方后,右手重新回到原位。
被咬的地方向下凹,明显没有恢复如初。
她为什么感受不到痛?
是倪岁檀给她上的那些药草使然?
进村子,是为了给她找止痛药草?
慕云霏右手搂紧腰肢,无法准确形容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着酸酸的、胀胀的——
想掉眼泪。
前后受重伤,她都没有这种感受,唯独……唯独和师妹在一起时出现这种感受。
……为什么呢?
她懵懵懂懂,好像找到师妹在她背上哭的原因。
慕云霏学着师妹,下颌放在师妹右边肩膀倚靠。
师妹白皙饱满的耳垂就在嘴唇前,慕云霏目光停留在上面。
如今天色大亮,师妹耳垂处随毛驴走路而颠动的红色耳坠,折射一道璀璨光影,光影流动,在师妹脖颈映出斑驳红痕,望着游动的红痕,慕云霏喉咙一干,脸上发热,莫名产生喝水的欲望。
喉头滑动,慕云霏忍下口干舌燥的感觉。她嘴唇凑近师妹耳垂,认认真真地说道:“谢谢你,师妹。其实真正的我不讨厌你,而是喜欢……”
“……师姐?”
半梦半醒间,倪岁檀感觉被人搂着,耳边痒痒的,底下还很颠簸,是在赶路吗?她强撑着睁开眼,右边肩膀沉沉,于是往右侧扭头,耳坠摇摆,恰好掉进慕云霏微张的嘴唇里。
炽热的呼吸瞬间打在耳垂上,感受到耳垂微微下拉的力道,倪岁檀顾不得去想师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瞥见上面的红晕,眸光流转,干巴巴叫出“师姐”二字后,竟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口中多出一个异物,慕云霏咬到耳坠,下意识抿了抿,耳垂受到这股拉力,骤然染上绯红,慕云霏察觉到这抹绯红,赶紧吐出耳坠,不好意思地移开下颌,端端正正坐好。
“不、不是,我……”慕云霏头一次结结巴巴地说话,“我、我不、不是、故、故意、的,对、对不、起,给你、你、耳、耳朵、拉、拉疼、了。”
“……”
倪岁檀缓过神。
她印象里,师姐总是强硬高傲,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姐吃瘪道歉的模样,不由得勾勾唇,再抿住,泪花一聚,将睫毛粘成扇形,投下阴影蔽住眼眸真实神色。
晶莹泪珠摇摇欲坠挂在尖俏下巴,一声一声抽噎带动颈边淡青血管,端的是我见犹怜、哀婉动人,别有一番怨颓韵味,叫得人恨不得捧上一颗心止住泪水。
“师姐,你得受罚。”倪岁檀泪光闪烁的双眸抬起,楚楚可怜地说道。
慕云霏哪见过这种场面?
眼睛看直了,嘴一瓢:“跪着还是趴着?”
等一下!!!
她在说什么啊?!!
慕云霏反应过来。
“我我我……”
慕云霏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没操守!
竟然主动说挨打姿势,跪着挨打和趴着挨打好丢脸!
她应该说“师妹,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等回修真界了,再给你赔点法器”才对。
正好她是器修,擅长打造器物,要什么小玩意就有什么小玩意,只要师妹想,她啥都能打造出来!
慕云霏一股脑把想的说出来。
倪岁檀:“……”
她转过半边身子,双手扶在慕云霏锁骨上,倾身贴紧胸膛,嘴唇慢悠悠抵在耳朵处,吐出五个字:
“我要你。”
“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