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上，难以形容的痒意瞬间爆发，从耳廓一路延伸至脸颊，慕云霏思维骤停，待晃完神，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结结巴巴答应了。
倪岁檀破涕为笑，转回半边身体，想起与慕云霏的对话，问道：“师姐，你恢复听觉了？”
微妙氛围渐渐淡去。
慕云霏心神未定，她慌乱挪开目光，不敢再看身前的少女，只盯着前方的路，说道：“嗯。那妖物弄晕我，我醒来便能听到声音了。”
莫名其妙怎么会突然恢复听力？又没有修真界的医修在场。
倪岁檀察觉到异常：“师姐，你身体……”
慕云霏出言安慰道：“安心安心，我什么事都没有，比鱼还能蹦跳。”
她其实也说不上来为何会恢复听力。
慕云霏岔开话题：“我们专心赶路吧，估计再走几步，就要到村子的出口了。”
毛驴蹄子哒哒响动，过了一小会儿，抵达村口。
经历过宽阔路面，愈发显得仅容三人并行的村口极其狭窄，栽于村口两边的参天古树侧歪矗立，浓密枝桠垂下绿荫，挡掉一部分视线，同时占住一半前行路。
慕云霏一抖缰绳，手掌使出十成力，“啪”的一声打在驴臀上！
毛驴嘴皮一掀，鼻孔扩大，冒出大股热气，随后喉咙仰天嘶叫，四个蹄子如疾风快速奔向前奔去。
拳头大小的红雾静静盘旋于古树树枝上，它察觉到底下路过两道陌生的人族气息，锁定好目标，蓦地直冲而去。
这时，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窸窣细响，红雾冲刺的模样陡然定住，它飞到角落，停在三人身前。
眼见红雾不追外来姑娘，反倒飞向自己，刘大夫心中又惊又惧，吓得背后冷汗直冒。
他不敢拔腿就跑，恭敬弯下脊梁，快速念出打好的腹稿：“……大人，那两位姑娘好像不受您控制，没多久便苏醒，小的和您另一位仆人不会武功，敌不过她俩，遂被她俩逃脱。”
刘大夫脊梁垂得更低，和一只摇尾巴的哈巴狗没什么两样，他谄谀逢迎道：“大人，小的看那两位姑娘夺走毛驴，也牵了只毛驴出来，就是想跟在那两位姑娘的身后，为大人提供她俩的踪迹，这样一来，大人抓她们无须费力，小的算将功补过。”
起先看到红雾落在面前，张樵夫浑身发毛，说不来的恐慌，直到刘大夫说了一番话，他才大梦初醒般，与刘大夫一同恭维表态：“大人，小的绝无二心，真如刘大夫所说，小的是想跟踪那两位姑娘。”
红雾飞到女童旁。
没有人进村子，女童从哪里而来不言而喻。
张樵夫绞尽脑汁，搜刮出一个理由，着急说起女童来历：“这女童是村里的小疯子，平时爱乱躲在一些不起眼的洞穴里，所以大人未发觉她的存在，就连小的们也不知晓她藏着。”
“刘大夫去找毛驴追人，无意发现这女童藏在草棚里，想着村子里不能留人，便把女童顺手带出。这孩子能坐在小的背后，是小的想把这孩子献给大人，当大人食物的缘故。”
张樵夫说是刘大夫带出女童的时候，刘大夫眼皮抖了一下，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怨忿。
他并未发泄怨忿，笑着附和张樵夫：“是啊，大人。大人您瞧，小的还牵着缰绳，没坐上去呢，为的就是与大人交谈。”
“全天下都是大人的领地，小的可不敢跑，再者跑来跑去风餐露宿的，还不如做大人的仆人。大人且放宽心处理您那边的事情，小的替大人去追那两位姑娘。”刘大夫提心吊胆攥紧缰绳。
红雾让路。
这是……？
糊弄过去了？
刘大夫压下喜不自胜的心情，拉住女童胳膊，将她从驴背上拽下来，拖到红雾的下方。
“小孩年纪小，肉嫩，吃起来香，大人，您要不要享用佳肴？”
红雾一动不动停留在原地，似乎不太想吃这个女童。
“大人不想吃？”刘大夫小心翼翼地瞧着红雾，“要是不喜欢这个女童，小的就先将她带走，不能让她碍您的眼。”
红雾没反驳。
刘大夫见状，赶紧背上女童，像猴子一般嗖嗖爬上驴背，张樵夫则牵着缰绳，驾驭毛驴朝慕云霏离开的方向驶去。
奇怪，红雾怎么不去追那两位姑娘？
刘大夫想不出理由。
被他甩在背后的红雾，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上升至半空，一团雾气缭绕旋动。
片刻后，再分出一缕鹅卵石大小的红烟，这缕红烟探出头，悄悄跟着变了道的刘大夫一行人，剩下的那团红烟，则以凡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疾驰冲向慕云霏离开的方向。
……
慕云霏当然清楚，没那么容易甩掉红雾。
她敢直冲红雾镇守的村口，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杀手锏。
“师妹，你还记得黑蝎妖兽吗？”慕云霏回忆道，“在黑蝎妖兽的肚子里，我记得你掏出来过一块玉佩，你当时还用这玉佩拍了拍我的脸呢！”
慕云霏询问道：“你这块玉佩的材料应该是宁心玉吧？师妹，你能不能把你玉佩借我一用？”
倪岁檀表情诧异：“……我这块玉佩？”
慕云霏被倪岁檀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解道：“啊？难道不是你的玉佩吗？”
倪岁檀：“……”
沉默几秒，倪岁檀道：“师姐，你是不是糊涂了？”
宁心玉，分明是两年前宗门招新大典上，师姐给她用来挡幻境的！
物主居然不知道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突然恢复的听觉。
不知失去的记忆。
倪岁檀蹙眉道：“师姐，等回修真界后，你需要去看看医修。”
她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捧在手心里：“这本就是属于师姐的东西。”
“啊？我的东西？”
慕云霏吃惊。
她真不记得她有这玩意。
慕云霏没放在心上，手指勾起绳条，把玉佩抓在手里。
她拽紧缰绳，迫使毛驴驻足，接着翻身一跳，搂着师妹的腰跃下。
四周都是树林，她把毛驴身上的绳索全部扯掉，给了毛驴屁股一巴掌，毛驴受疼，嗖地便冲出去。
只愿毛驴的脚印能误导红雾。
然而毛驴刚跑走，一阵诡异妖风袭来，吹得慕云霏周围的树枝七歪八扭折倒在地。
她警戒巡视，不远处出现一团红影。
该死，还是被这妖物追上了！
作为器修，可以不擅长使用百般法器，可是必须知道百般法器如何炼制，如何驱动。
宁心玉，无须灵力驱动，即可安魂定神，破虚出妄，实乃幻境克星，在用它应对妖物时，或许无法胜血肉之躯，但一定能占灵体上风！
恰恰红雾没有血肉躯体，并且能力是编织幻境！
慕云霏心念两句老天奶给的苟运真好！
感谢师妹脖子上正好戴了这东西，否则在绝灵之地，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云霏捏着玉佩，口中念念有词：“幻影落作空，慧剑斩迷途，破！”
玉佩感应到口诀，立时腾空而起，天空骤然白芒四射，一把巨剑虚影登然浮出！
巨剑虚影仿吞天银蟒，带着翻江倒海的压迫势场，狂妄撕破周围空气！
在巨剑虚影的映托下，衬得慕云霏身形渺小如蝼蚁。就是这只渺小蝼蚁，不可思议驱动巨剑虚影，她手指一挥，巨剑一点，银蟒吐信，似游龙清影，骤忽刺向红雾！
巨剑虚影庞大的体量，恍若斩头刀，一时间，红雾竟是无处可躲，不得不受此全力一击！
“滋滋滋——”
红雾碰到腐蚀物，身上的雾气肖似蒸气，顿时炸开消散！
成了！
看着消散于天地的红雾，慕云霏召回玉佩，扭头去拉师妹的手，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她走了两步，师妹却纹丝不动！
怎么了？
慕云霏发现师妹眼睛盯住左边树林，她随着师妹的视线，目光探进这块树林——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模样熟悉，就是客栈里的店小二！
“不错。”店小二鼓掌。
他看向慕云霏，眼里闪着馋光，一脸垂涎地说道：“在绝灵之地，能抵抗本尊这么久的时间，修士果然不同，想来魂魄味道绝佳！”
店小二说着流下口水，疯叫道：“食物！本尊的食物！”
慕云霏对上他的目光，一阵恶寒。
倪岁檀平坦背部又开始向上隆起。
她注意到店小二猩红的双眸，提醒道：“师姐，他的眼睛不是正常的，怕是被这红雾夺走了身躯。”
……夺走了身躯？
那还搞个毛啊！
宁心玉这下无用武之地了！
慕云霏一脸丧气，心里只有两个字：
完啦！
“……师姐，闭眼。”
数十根黏腻的、紫红的触手再也无法忍受，带着血水，全部从骨肉中伸展出，终于隆破倪岁檀背部衣裳。
慕云霏没来得及闭眼。
鲜红血液沿着耷拉下来的触手，液滴滴答答淌进地面，染得师妹脚下那块泥地通红一片。原本蛰伏的数十根触手，现在完全展开，在师妹身后难耐拂动着，明媚光线之下，慕云霏甚至能够看见触手上蠕动的吸盘。
倪岁檀接收到师姐打量的目光，眸色阴翳，默默用手挡住，但都是杯水车薪，如此多的数量，她根本遮挡不了。
倪岁檀眼眶又湿润了。
几乎是用哀求地语气说道：“求求你，别看。”
“我明白我是个丑陋的怪物，求求你，不要，不要打我，不要赶走我，我一定乖乖的……”
听到师妹这样贬低她自己，慕云霏收起惊呆表情，毫不犹豫拉起师妹用来遮挡的手，两只纯净黑眸认认真真、绝对肯定地说道：“你不丑！”
“我的师妹倪岁檀，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好最好的师妹！”
“我最喜欢师妹了！”
“就算师妹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但我仍然最喜欢师妹！”
“永远不会嫌弃师妹！”
“师妹本身就不是应该被嫌弃的人！”
“没有人——”
“任何人都不可以贬低师妹！”
“师妹值得被任何人爱！”
“而且，而且……”慕云霏双目亮晶晶的，“师妹，你的触手好威风！”
“可以无视环境压制，当武器随意使用，给对手来个出其不意！”
“还可以平日里使用，比如一根触手洗头，一根触手净面，一根触手沐浴，一根触手洗脚，一个时辰的事情，半个时辰就搞定了，简直事半功倍嘛！”
……
举例一大堆，慕云霏说得都羡慕了。
谁说丑？也不看看便利性！
再说了，她左看右看完全不觉得丑，修真界怪东西她见多了，师妹的触手比起来，简直眉清目秀好么？
倪岁檀从未想过，有人会对她说这番话。
眼睛凉凉的，脸颊却冒出热气。
“师姐。”
“你先走，我断后。”
倪岁檀摇了摇身后的触手：“信我，我不弱。”
慕云霏想了想，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触手，将宁心玉强行挂上去。
“当然信你。”
“我只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