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没有开灯，是周流到了楼层后手动开的。温流羹看了看四周，一边是紧闭的门，一边是开阔的平层，地上铺满柔软的灰花纹地毯，踩着很舒服，他说：“这层就是个储物间，还有我的办公室，没有人。”

“嗯……”

周流又将灯关了：“还是暗着比较好，我习惯这样天黑后站在窗边看夜景，外面的所有东西都会显得很清晰，包括每一个从楼底经过的小小的人……很生动。”

“挺好。”

温流羹随着他走过去，仍是三面落地窗包围的布局，即使不开灯，从窗外透入的光线也能勾勒出室内物品的形状。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很空旷，只有一个办公桌、一张茶几及几条沙发而已，某面窗边放着一条长桌，上面摆着咖啡机等物件。周流站定在窗前，温流羹停在他斜后方，那窗玻璃能微微映出两人的身影，不清楚，但足够了，有点像曾经两人一同在电梯门前等电梯时。

虽然伴着窗外景色很静谧，但温流羹一点不觉得浪漫，甚至有点煎熬。

周流似乎通过她的站位感受到这点，看着玻璃中的自己，仿佛两个他在面对面似的，他自嘲一笑：“温流羹，说句有些突然的话，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话尾的声音有一点颤动，温流羹思绪断了一下，好像意料之中，但也没什么起伏：“周老师，你好像喝多了哦。”

“我不建议我们在这样的状态下聊天，要不……您今晚先好好歇息？”

周流微微向她侧过去，好像要看她，实际只是对着偏向她的那一侧黑暗：“有一句话是：酒后吐真言。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喝醉后，会说真话还是假话？”

“……我倒不太感兴趣。”

“是真话，我现在很清楚。”

他更往她那边转了转：“已经过去了挺久，所以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曾经发生的事？”

“首先肯定是向你道歉，但我也知道这样一句空洞的道歉没有任何用，不过你今天看到了，经过两年多努力，我已经有了足够弥补你的条件，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我的手机和平板及任何电子设备你以后都可以随便看，只要是能消除你顾虑的、我所能满足的要求，我都一定做到，我只是想通过这些来证明我的决心而已。”

温流羹在黑暗中和他对视，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她眼中的玩味，她没有说话。

“我也有想请你原谅的理由……或许只是一些由衷的话吧。”他继续道，“刚回国的那段日子我确实很乱，刚和相处了五年却无疾而终的前女友分手，无论感情和事业上都还不清楚自己的方向，你也可以理解为自暴自弃并干脆放飞自我了吧。人生都有这么一段低谷期，不知道你有过没有？”

温流羹倒随着他思考了一下。

或许是和顾西辞分手的那段时间吧。

那时候确实挺浮躁的，好像总急着去证明什么，甚至和不那么喜欢的陈凯旋在一起。周流继续说：“所以在这种状态下，即使遇到非常喜欢和合适的女生也容易错过，因为那会儿实在没那个心力了。至于做错了事，说白了就是出轨，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和邵淇是纯粹的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否则我在自己的公司里没法服众。”

温流羹立刻说：“这点我可不太清楚哦。”

“我可以给你看我们的聊天记录。”

“不用不用。”

周流似乎明白了她的态度，轻叹口气：“好，那如果我在你那里还有什么机会，哪怕万分之一，也请你和我直说吧，就算是将公司的收益全部给你、24小时监控我所有社交软件，我所能满足的都可以，这不是酒后的胡言乱语，我清楚我自己现在十分冷静。”

温流羹想了想：“那确实挺诱人的，周老师。”

周流仍旧在黑暗中看着她。如果现在开了灯，那目光一定会直勾勾的十分灼人吧。因为那是一个人倾尽浑身解数、渴望得到一个答复的目光。

温流羹很诚恳但又很轻蔑地说：“我也真的很相信你此时此刻说的是真话，周老师。如果我答应你，我也很相信你能够做到你说的，因为经过这两年对形形色色异性的接触，你或许在这一刻认定了我是做你一辈子妻子的最佳人选……但是怪恶心人的，周流。”

她握手机的手很紧，握出了汗，因为害怕自己的话会刺激到他，从而使酒后的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安静的一秒，两秒……还好，她也让自己冷静了些，说：“说白了，我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会和相处了五年的前女友分手，总不会是相处了五年，还包括同居了两年后才发现不合适吧？”

“冒昧地直接说出来，我认为是家庭原因，但我也能感受到你对她有真感情，以至于在不太恰当的时间遇到我后，一时间无法对我再燃起百分之百的热情。那时候你也不急于成家，还要创业，不是非有个女朋友不可，所以出个轨也没什么……唉，其实这些都不太重要，总而言之你总在权衡利弊，现在事业有成了，就需要一个能够和你条件相配的配偶，如果我也是和你一样在感情上只会权衡利弊的人，我现在也会选择你。”

她好像和高中时面临着相同的陷阱：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优越、足以吊打身边所有男性的人向她伸出了手：“但是周流，我说一个不怕你见笑的观点，你或许可以理解为我还是没有足够接触到社会、不够成熟。这个世界上除了条件和利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真心和良心。人这一生不会一直都是上坡路，你总是舍弃这个舍弃那个，某一天你不再光鲜亮丽了，同样只是因为你光鲜亮丽而和你在一起的人还会陪着你吗？她不会背叛你吗？”

“相应的，同样因为光鲜亮丽而被你选择的人，也会有不那么光鲜亮丽的时候，你总想着背叛或放弃，如果这个时候对方仍在为你付出且为你着想，倒挺伤心的。”

周流笑了笑：“你还是不相信我，还有恨。”

“……恨倒谈不上，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温流羹感到无奈，“因为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没办法重建了。”

“好，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温流羹冷冷地说，“你现在只是可惜没有争取到想要的结果，不过我也没想着你能听进去。”

如果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三观，那才是天方夜谭。

“好，我送你回酒店吧，你已经订好了？”

“嗯。”温流羹点点头，“不过你不是喝了酒么？”

“司机一直在楼下等我。”

“行。”温流羹恢复了之前的假面，笑起来，“那就劳烦周老师了。”

两人下楼，上了车，温流羹给顾西辞发消息：【我现在往酒店走，晚上一起打游戏怎么样？】

顾西辞秒回：【没问题老婆。】

【那就半个小时之后吧，我回酒店后还要洗个澡。】

【没问题老婆。】

【……】

【你是复读机吗？】

顾西辞回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周流和她一起坐后排，但两人间仿佛隔了座太平洋。

他好像还想和她说什么，但看她一直在微信上发消息，便作罢了。

等来到酒店门口，他更加无言，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因为温流羹订的是他曾经和邵淇约会的酒店。

倒是温流羹拿了包，很俏皮地和他招了招手：“周老师，明天见！”看他神情木然，料定他不会回复了，下一秒“砰”地一声合上车门，那干脆利落的声音有种甩了他一巴掌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