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水桶里钓上来的鱼屈指可数。
“你不是说,这里的鱼又多又肥美吗?”刘小宝质问陈登。
陈登呵呵笑着:“许是今日的鱼都结伴去他处了。”
“……”刘小宝起身拍了拍衣裳,“算了,回家去吧。”
“要回去了吗?”折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招呼了陈应,“快,收拾东西。”
张邈慢悠悠地起来:“真是一点也不掩饰啊,这位淑女。”
“中间睡过去三四次的不晓得是哪个。”折竹一边帮陈应收拾了行李,一边吐槽道。
张邈不急不徐地撑起他那把破伞:“毕竟看人钓鱼,还一条也钓不上来,实在是太过无聊了。”
陈登只当没听见,一个劲地只夸刘小宝:“还是主公厉害,钓上来这么多。”
刘小宝得意:“把那两条大的留下,其余小的都放回去吧。”
“主公英明。”
折竹听得好笑:“你家主公若是要把那些小的炸了下酒吃呢?你还要怎么夸?”
陈登笑笑说道:“品美食,说明主公会享受生活之乐。”
折竹扯了扯嘴角:“还真是什么都夸得出口啊……”
回去的路上,途经一户农家,女主人正蹲在屋前的小河沟边洗菜,见陈登一行人来,她忙起身招呼道:“哎哟,这可是赶巧了,我正要做晚饭呢,不如都留下,就在我家一起吃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赵婶?我们这么多人。”陈登笑着婉拒道。
“有什么关系?”赵婶将湿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过来就拉了陈登往家里去,“跟我们还客气什么?我才蒸了新下的米呢,你正好尝尝味道。”
“这……”陈登回首望向刘小宝。
刘小宝笑着点了点头,又给陈应使了个眼色:“既如此,这两条鱼也交给赵婶吧。”
“使得使得。”赵婶笑盈盈地应承下来,望了刘小宝又纳闷,“这女娃娃看着倒是有几分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说着,视线又挪到折竹脸上,“这位倒是面生了。”
“哦,这两位是……”陈登不惯撒谎,一时竟想不出个合适的身份来。
张邈倒是手到擒来:“这二位是我在广陵的亲戚。”
“对,是亲戚。”陈登忙点头。
“哟,真是好俊俏的亲戚呢。”赵婶越看越喜欢,“来来来,都进去吧。”
因人多,他们也不好意思让赵婶一个人忙碌,便去厨房帮忙。
碰巧逮着陈登向赵婶悄悄提议要添一道鱼脍,被折竹给他提溜出去。
折竹麻利地将那两条鱼收拾了,一条切片煮汤,另一条调了酱汁,涂抹均匀,腌制半晌,拿松木烤了。
赵婶看得啧啧称奇:“你家中莫不是经营食肆饭馆的?不然哪来的这好做菜手艺?”
折竹笑笑:“我爱吃,闲来无事,便瞎琢磨着自己随便做的。”
“随便做都能做出这样的菜肴来?”赵婶显然不信。
张邈坐在灶下添柴火:“至少爱吃是真的。”
看在今天珍珠的份上,折竹没同他争吵,只翻了个白眼:“火大了。”
晚饭就摆在赵家的晒稻场上。越过小河沟,便是绵延的稻田,远处的青山在朦胧夜色中影影绰绰。头顶银河乍现,洒下星光几许。桌上一盏油灯,照亮堪比除夕的菜肴。
赵叔还搬出了自家酿的酒:“味道没有外头卖得好,但胜在实在。”
折竹和刘小宝都是能喝的,陈应酒量也还行,自然不拒绝;陈登和张邈身子弱,但今个高兴,也让倒了一碗。
折竹饮一口这农家自酿酒,突然想起一句熟悉的诗,不禁就笑了。
张邈似乎还在记恨今天珍珠的仇,分分钟来揭她的短:“又笑什么?”
“没什么。”折竹见赵叔赵婶都看向自己,于是解释道,“只是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一句诗。只是季节不大对,不然也是十分合适的。”
“哦,什么诗?念来听听。”陈登期待道。
折竹便念了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哎呀,还真是很合乎此情此景了。”陈登鼓掌笑道。
张邈却若有所思:“这是谁的诗?我怎么没听过?”
折竹冲他笑了笑:“我家乡的诗人,你自然没听过了。比起他这句,我更喜欢下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诗,好诗呀。”陈登激动地站了起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实在是高。”
他绕到折竹面前来:“不知这位诗人是何许人也,若是有缘能得见一面,那便是三生有幸了。”
折竹和刘小宝对视一眼。刘小宝憋了笑,折竹知道她在笑什么,别说三生了,三十生都不晓得可能见。
张邈的视线在她二人脸上来回,他嘴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既然说这首不合情景,那想必也有合乎此情此景的了?”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有是有,”折竹斜眼瞥了他,“只是不知你要出多少钱呢?”
“哎哟哟,这么俗气。”张邈举起他空空的荷包,“这里头的可都被你们给拿走了,还要呢?”
“谁会嫌钱多呢?”折竹和刘小宝异口同声。
“啧啧,真不愧是……”张邈差点说漏嘴,幸好补救及时,“是姐妹啊。”
刘小宝拿盛酒的碗与折竹的碰了下:“你就给他再念一首吧,省得又念叨我们是强盗。”
‘好吧好吧。”折竹饮了口酒,望着远处的稻田,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那首词:“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稻花香里说丰年,稻花香里说丰年……”陈登沉吟,“真好哇,稻花香里,稻禾清梦,好一个清明盛世。”
他看了众人,满眼期待:“会实现的吧?”
张邈独饮不语。
刘小宝坚定点头:“一定会的。”
“好,主公说会,那就会!”陈登敬她一碗酒,饮一口后又向折竹叹道,“折竹,你家乡的诗人……”
“这位是词人。”折竹纠正道。
“好吧,词人,真的是人才辈出啊。”陈登摇头晃脑,反复吟咏那几句诗词。
折竹忍了笑。那可不?上下五千年呢,随随便便拎一个出来都是能打的。
赵叔向赵婶悄悄说道:“他们都是读书人,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但你看陈县令这个样子,要是村里锣鼓队在,怕是要起舞了。”
刘小宝闻言,眼珠子一转,问折竹道:“你的琵琶呢?带了吗?”
“带了。”折竹舀了一勺鱼片汤,才将将喝了一口,“怎么?又要我弹曲子?我是你们花钱请来的艺人吗?这是另外的价钱。”
“这还不容易?”刘小宝过来扒拉了折竹的包,找出琵琶往她手里一塞。
张邈挑了挑眉:“这琵琶的形制……”
“她家乡的琵琶。”刘小宝瞪眼道。
“好吧。”张邈识相地闭了嘴。
“可是,弹什么呢?”折竹抱着琵琶犯了难。
周董的稻香吗?是否太前卫了些?可要说与此刻相关的……
“这个村子,我记得是叫稻香村来着?”她问。
“啊,对对对,稻香村。”赵婶点头。
“那有了。”她给琵琶调了音。
想了想,她又从包里找了支洞箫出来,递给刘小宝:“你也合一个吧。”
“啊?”刘小宝捏着洞箫不知所以,“可我不知道你要弹哪首曲子啊。”
“我先给你弹半曲,你就知道了。”她抱着琵琶缓缓弹奏了起来。
这支曲子原是古筝所奏,但曲谱简单,改为琵琶也不难。最关键的是,它曾是折竹玩过的一个游戏的音乐,《剑网三·稻香村》——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契合了此时此景。
中途刘小宝的洞箫加了进来。琵琶婉转,洞箫清越,合得相当妙,不愧是打小就培养出的默契。
若不是洞箫突兀地呜了一声,听众们应当不会在愣了一下之后,纷纷笑出鹅叫……
折竹睨了刘小宝。
刘小宝委屈:“我说了我不知道这支曲子的嘛……”
“哎哟,笑得我肚子痛。”张邈放肆笑过后,佯装认真评说,“这支曲子,听了真是叫人万千思绪都涌上了心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啊是啊,”陈登也配合点头点头,“但也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
“让你觉得心安的,是殿下一定会出错的箫声吧。”张邈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贤兄这张嘴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