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折竹一个闪身拽过孙策,就见一支羽箭铮的一声扎进了他方才坐着的凳子上。
“这下是真有人来行刺了。”她皱起了眉,问孙策道,“你的护卫呢?”
孙策却摇了摇头,反手握上她还死死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内心暗喜:“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了,不必放在心上。”他无所谓道。
折竹难以置信地看了他:“这种事怎么能习惯呢?”
她拿帕子包了那支羽箭拔出来,细看镞头:“果然淬了毒。”
孙策依旧镇定自若,反而还能笑嘻嘻地问她道:“还说不关心我?”
折竹白了他一眼:“换作是谁我都会这样的好吧?”
“出什么事了?”
是陆逊带着人赶了过来,他看见孙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传闻这两人十分不对付,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折竹将毒箭交给了陆逊,并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回。
陆逊听罢点头:“知道了,我会安排人手去查的。”
“查不出来也没关系——呃!”
是折竹踩了孙策一脚。
“都让开都让开!怎么了怎么了?听说有刺客?”
吕蒙也赶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包熟食。
看见他们都安然无恙,吕蒙方放下心来:“正好,眼下没事了,不如一起去喝酒吧。”他爽快地邀请道。
折竹和陆逊不约而同地摇头,只有孙策点头。
“那正好,”折竹向陆逊笑道,“我们先走吧。”
“不行!”却是孙策拒绝道,“不喝酒就不喝酒,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陆逊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吕蒙揽住了肩膀:“那就咱们去喝吧。”硬生生给他拖走了。
街市上又恢复了热闹,仿佛刚才的刺杀只是个幻象。
究竟是怎么做到将被刺杀当成了家常便饭的?折竹想不通。
见她眉头紧锁,孙策故意拿了那枝鲜花往她面前晃了晃:“别担心啦,这种刺杀隔三岔五就有,有的时候能抓着刺客,有的时候就只能自认倒霉咯。”
看他自嘲地笑,折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手夺过那枝鲜花,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拽得一个踉跄到自己跟前:“孙策,”她盯了那张略显惊愕的少年面庞,“你是不是觉得,无论别人怎么行刺,你都不会死啊?”
孙策垂首看着她,眼睛眨了眨,突然就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有时候我自己都会莫名其妙觉得,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一个无名刺客的手上了。”
他越是这样轻快地调笑,折竹的心就越是缩成了一团。
历史上那个英年早逝的孙郎啊……一语成谶,她只能想到这个词:一语成谶。
“你……”孙策看她并没有笑,反而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一如这段时日以来萦绕在他梦里的模样。
折竹蓦地笑了,她松开手,将他被攥皱的衣襟抚平:“孙策,”她抬眼望了他,“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我都答应。”
还真是,恋爱脑啊,都不问清楚,万一她也想要他的命呢?
她自然是没想要他的命的,她的要求就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一定要活到三十岁啊,孙策,”她微微地点头,“等你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她顿了下,“我许你一个愿望吧。”
“真的?”孙策欣喜,一把攥住她的手,随即就又疑惑,“可是,为什么是三十岁呢?我离三十岁还有好多年呢。”他有些委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折竹只觉得心酸。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她压根就不记得历史上那个孙策到底是死在了二十几岁。当初要是知道自己会穿越到这时候,她一定把这段历史倒背如流。
“好吧,三十就三十。”他们孙家人最擅长的就是自己攻略自己,孙策勾住她的小指,“那我们就说好了。”
“嗯,”折竹轻轻点头,视线落在他们相勾的小指上,“说好了。”
“那,我现在可以抱你一下吗?”
“嗯?”折竹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警惕地望了他,“做什么?”
这回孙策却并未解释,他先斩后奏,掐住她的腰肢,将她高高抱起。
“因为,我现在可太高兴了!”他两眼亮晶晶地注视了她。
“?”骤然的腾空让折竹皱起了眉,同时两手扶住他的肩——你别说,他看着不是很壮,这肩膀倒是挺宽厚的。
“你终于喊我的名字啦!”孙策抱着她转了个圈,“我第一次觉得,孙策这个名字真好听!”
“……”这是什么需要抱抱的理由啊……
有路人忍不住发出笑声,对上折竹的视线,又慌不择路地跑开。
“……放我下来!”她瞬间羞耻心爆棚,拍了孙策的肩,“大家都看着呢。”
“有什么关系?”孙策不以为意,“我就是想让大家都看看。”
折竹横眉冷对:“我数到三!一……”
“好吧好吧。”数数是每个江东小孩最怕的咒语,孙策终于放弃。
折竹脚一沾地,就赶紧迈步往前,她可不想再被人当猴看了。
偏偏孙策还要跟着她:“哎,你慢点儿走。”
他追上来拖住她的手:“嘿嘿,牵着走。”
折竹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神情冷淡:“撒开。”
“我不!”孙策耍起了无赖。
折竹深吸一口气:“你确定?”
“确定。”孙策重重点头。
“那好,”折竹放下手,“既然如此,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只要能牵手,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以后不许像今天这样随意杀害世家子弟了。”
“为什么?”孙策站定,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你也认为,我做得不对?”
“既然你说‘也’,那就说明,你身边已经有人提过了。”折竹沉静地看了他,“我是有听说,朱氏不太服你,可能令他们臣服的方法有很多,你却偏偏选了最暴力的方式。
诚然,这是见效最快的,却也是政治里最下乘的手段。你今日一时豪气,斩杀了朱氏长公子,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此彻夜难眠了。人心易生忧,忧生怖,怖生怒,怒极必反。”
孙策轻笑一声:“若我说,就是要他们反呢?”
“?”折竹稍稍眯起了眼:“你,你想要灭朱氏满门?”
“聪明。”孙策不吝夸赞。
折竹却笑不出来。
半晌,她想要挣开孙策的手,却被他牢牢扣住。
她抬头,见他满脸的坚毅,她亦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们孙家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可统治和打仗是不一样的,否则也不会有‘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句话了。”
“我怎么没听过这句话?”孙策歪头疑惑。
“你当然没听过了,这句话化用自《资治通鉴》,这可是千古一帝唐太宗和名臣魏征的经验之谈,地地道道的帝王术呢。”
“帝、帝王术?你还修这个?”孙策惊奇。
“……哎呀以后再跟你细说,先说你自己。”折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一个人不服你,你能杀一个;可若是一百,一千,一万人呢?你全都要杀了吗?
战场上尚且能接受降俘,你孙氏既已入主江东,又何必对世家赶尽杀绝呢?更何况,这其中不乏有德有才得民心之人。
一个成功的上位者,手段自然要狠,但时机不同,目光也要相应地放长远些,切忌什么都一刀切。你若想要坐稳江东霸主之位,现在也该试着寻找孙氏与世家和百姓间的平衡点了。”
她说了这么多,期间孙策只静静地看了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是觉得我话多了吗?”
“没有,怎么会?”孙策笑着摇头,“只是突然觉得,隐鸢阁教的东西还挺多。跟我比起来,你或许更适合统领江东。”
折竹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
但又忍不住试探:“你舍得?”
孙策握着她的手送至自己含笑的唇边,虎睛定定凝视了她:“只要你愿意,就是这江东的女主人。”
“……”折竹瞬间垮下脸来,她缩回自己的手,不屑一顾,“要做就做独一无二的主人,谁要做什么女主人啊。”她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看来是相当不满了。
孙策也笑了:“你说得很好,可是,朱氏的那位长公子,已经被我砍了。”
“砍了就砍了吧,谁让他也对我们殿下出言不逊了呢?”折竹一改先前的腔调,她瞥了孙策一眼,“不妨再给你个建议吧,就当是谢你今晚送我回来。”
他们已经快行至朱羽家了。
“以后再有这种事,多听听周瑜和你母亲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