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缓缓驶过长江大桥。

甲板上乐曲悠扬，本市有名的政商界名流皆汇聚于此，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小钟不是第一次随父亲来这种场合了，见多了身着各色晚礼服的女人，多是X总夫人，或是明目张胆带出来的情人，无一例外，都是珠光宝气的花瓶。

直到他看见了一人。

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鬈发，披散在外搭的黑色西装上，银白色的丝质衬衫领掩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黑色的喇叭裙长及小腿。明明没有裹出线条，可就是会让人觉得她身材很正。

小钟好奇地问老钟：“那是谁？”

老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挑眉：“哟，那不是林总吗？正好，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林郁离才与前司领导寒暄完，心里暗骂这些死老登好不要脸，当年轻视她无权无势，拼命压榨她的劳动力，如今自己出息了，又没事人一般想沾点好处。

“林总，好久不见啊。”

她一转头，就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哎呀，是钟总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林郁离迅速转换了心境，笑眯眯与老钟碰了杯。

“听说前阵子林总出了点小车祸，怎么样，没事了吧？”

林郁离笑着摇了摇头：“谢谢钟总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钟笑着，又给她介绍起了自己的儿子，“林总，这是我儿子，今年刚刚硕士毕业，我让他来公司历练，以后少不得要跟林总那边打交道了，还望林总到时候多提点提点。”

“原来是小钟总。”林郁离微笑伸手，“幸会幸会。”

握上她手的时候，小钟不知为何，突然心跳加快，手心都要冒汗了：“请林总多多指教。”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上升。

老钟还在一旁笑说：“林总可不是一般人啊，年轻有为，当年第一次吃饭我就看出来了……”

是不是人上了点年纪，都喜欢话当年？

林郁离正打算神游天外，耳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什么情况，停电了？

她转头，却发现甲板上的所有人都不动了，就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一般。

“折竹！”

有人在背后呼唤她，这个已经很久没被人叫过的名字——刘小宝为她取的名字，一个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她知道的名字。

她汗毛倒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极度的激动、兴奋。

她缓缓转过身，宽阔的江面上，一艘江东艨艟就停在游轮对面，船头的人金甲红袍，一如昔年。

“孙策？”她难以置信。

她一直都清楚，车祸昏迷的那段时间，那场穿越不是梦。只是在醒来的那一刻，那几十年的喜乐悲欢，也就只能埋于梦中了。

这个世界的历史从没有被改变过，她只能在深夜中祈祷，平行宇宙是真的存在。

“是我，我来了。”孙策从船头跳下，落地无声，犹如猛虎，“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眼中蕴着千年堆积的喜悦。

林郁离未意识到自己在落泪，孙策抬手，想要替她拭去脸上泪痕，才惊觉他无法触碰到她。

林郁离怔住，她也抬手，只见手掌穿过他的胸膛，他亦无知觉。

他们都沉默了。时空交叠暂停，江上一丝风都没有。

孙策仿佛是才想起来，所以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是个鬼将啊。”

林郁离耳边仿佛响起一道雷声。

“约好了，就是约好了，你不丢下我，我不往生。我百年千年都在，当个鬼将，带着鬼楼船，在长江上找你。”

一语成谶。

林郁离忽而笑出声，抬起泪眼看他：“孙策，何苦呢？”

人生短短几十载，都难免会有孤寂难耐的时候。百年，千年，那是怎样的时间长河？他一个人，是如何跨越过来的呢？单凭这一个约定，徘徊于长江之上。

“约好了，就是约好了，我说过会找到你，我就一定会找到你。你看，我现在不是做到了吗？”孙策展颜一笑，灿烂得犹如江东的太阳，“哪怕是以现在的形态。”

林郁离从未想过，原来人惊喜到极致的时候，也会觉得悲哀。

孙策的手悬在她的头上，像是在安抚她：“我知道你很坚强，你会在这一世平平安安活到老，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我会告诉你这么些年，我都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他微微俯首，眼中似盛有宇宙星辰：“这位淑女，你要领我回家吗？”

对视良久，她终于含泪而笑：“看你一个人在长江上漂了这么久，怪可怜的，那我就发发善心吧。”

她伸出手，虽然感受不到，但依旧与他的手相握。

“我们回家。”

鬼楼船靠岸，游轮上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小钟眨了眨眼，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林总呢？”

与此同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艘小艇被放了下去，驶向江边。

“说说吧，其他人都如何了？”

“你的那位陛下，寿终正寝，据说是羽化登仙了，同她的师尊一起归隐于西蜀深山。”

“阿蝉？陛下驾崩后，她受命和伍丹一起辅佐新任女帝。”

“郭嘉？你对他还真是念念不忘啊……正如你先前所说，祸害遗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