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碰上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不碰上。
已经提前知晓的缘故,沈舫川在阶梯教室里看到顾帆阳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表现。只是面无表情的路过他,走向自己学校的所在位置。
和顾帆阳这种人没什么可说的,表面上过得去就算了。沈舫川是这么想的。
“私生子的儿子也来参加比赛?”
顾帆阳可不这么想。
他根本没想着掩饰自己的声音,所以“私生子的儿子”这么短短几个字就被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沈舫川不介意他拿这个词私下挑衅,但是并不代表这件事情是可以被顾帆阳搬到台面上来供大众讨论的。他面无表情的扫过顾帆阳那张小人得志的脸,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愤怒却没有表现在行动上。
沈舫川还是记得的,沈昭昭说的话。他也说过不会和这人一般见识。
回应了不远处和沈舫川招手的梁嘉树和孙舒望,沈舫川十分熟练地摆出个笑容,走过去。
“切,装这么一副样子给谁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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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午的集训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用英语简单介绍一下自己之后即兴进行一段以“科技创新”为主题的两分钟演讲。不过当然不是随便进行的,在成绩中占据一定比重。
中途休息的时候沈舫川掏出手机给谢迟发消息,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得到回复,应该是还在做卷子,看来在上午的集训结束之前,都应该属于断联状态了。于是他干脆给人发消息,约了在一层大厅见面,然后一起去食堂。
休息结束之后,就轮到了东大附中的六个学生依次进行介绍和演讲。因为看过读过背过很多有关科技的外刊文献和杂志、查过不少相关资料,沈舫川很顺利地完成任务,并且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分数。
只是很明显,顾帆阳有些不爽,几乎要把面带柔和笑容,认真听取老师、教授建议的沈舫川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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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沈舫川坐在原位上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和叫他一起吃饭的同学摆了摆手,“你们去吃饭吧,我约了小迟。”
梁嘉树和孙舒望一脸了然的表情,和其他几个人离开了。
很快,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当然,除了沈舫川和看起来并不着急的顾帆阳。
“怎么,你也知道私生子的儿子并不是个光彩的身份,所以把你的朋友都打发走了?”顾帆阳背着书包,出现在沈舫川的视线范围之内,越走越近,“你的那些朋友们还不知道吧?”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会对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吗?”沈舫川表情有些不屑,“恨不得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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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好久都没有和顾帆阳单独地呆在一起过了。最遥远的有关于这人的记忆,还是小小的沈舫川第一次被顾司带回顾家的时候。那个时候,顾司只是逐跃集团一个下行公司的总经理,地位远远不如现在。所以虽然顾司不用面对现在众多亲戚的莫名其妙声讨,但是沈舫川却还是要莫名其妙面对亲戚家小孩儿没由来的恶意。他也曾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尽力维持着和所有人的关系。
没有用的,有些人只会蹬鼻子上脸。面前这位就是。
“就凭你一个私生子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和我争!”那个时候顾帆阳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把沈舫川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争?”沈舫川回答的语气十分平静,他只是眨眨眼睛,不解眼前这个他并不怎么熟悉的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为什么会对他的恶意这么大,“我不会和你争着些东西的。”
“谅你也不敢!”年幼的顾帆阳趾高气昂起来,“我爸妈说了,你不是我们家的人,所以我是顾家的最大的儿子,爷爷未来的接班人是我爸,然后是我!”
年幼的沈舫川只是一味点头,并不想理这个莫名其妙好像有什么病的人。哎,有点想谢迟了。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私生子的儿子”这个帽子,竟然紧紧地跟着他,怎么也甩不掉。
在他初中时,父亲顾司成为了逐跃集团CEO,他也来到了南城,和顾帆阳成为校友之后,这个帽子好像彻底甩不掉了,或者说这就是事实,不被人所接受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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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沈舫川,毕业于东城第七小学。爱好是篮球,特长的话钢琴还弹得不错。来到南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初一的沈舫川,五官较小学就已经逐渐长开了,但是棱角不似高中那么分明,再加上未褪去的婴儿肥,整个人十分柔软又可爱。没经历过变声期的嗓音和软糯上扬的尾音,完全不具有攻击性。很快地,沈舫川就和班里的所有同学打成一片,就连整个学校都有不少人知道,初中有个新生,从东城来的,长得特别好看性格也好得不得了。
顾帆阳当然看不惯,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就这么发展下去。于是那顶布满尖刺和灰尘的破旧帽子,就这么被牢牢扣在了沈舫川的头上,再也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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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顾帆阳,和现在的顾帆阳,都是这么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怎么,你还要把这件事再继续宣传下去吗?”沈舫川面无表情地问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又有些焦躁,“有人在等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没等沈舫川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阶梯教室本来就没关严的门被人踹开了。
是谢迟。
他靠在门框上,说出来的话里语气满满的都是不耐烦,“烦死了,你这人说完没有。沈舫川应该去吃饭了。”
说完,谢迟大步朝着沈舫川的位置走过去,又换了一种语气,“早放了会儿,看你还没下来,我就过来找你了。”
“你是沈舫川的朋友?”顾帆阳被谢迟第一句话满满的怨气吓退两步。又想到,这大概就是沈舫川在等的人,于是话锋又朝向沈舫川,“你真不怕让他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谢迟再一次不耐烦的把人打断。
沈舫川站起来想拽着谢迟离开,却被谢迟挡在身后,他这才发现,这人今天穿的是他的外套,这人昨天从他那顺走的外套。
顾帆阳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不知道谢迟听见了多少。
“你是说‘私生子的儿子’这事儿吗?”谢迟说话说得毫不避讳,只是手默默拽住了沈舫川的衣角,“你有毛病吧?”
……
但是很可惜,得意洋洋的洋不是顾帆阳的阳。谢迟并不觉得“私生子的儿子”这个帽子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不光彩的。
“该觉得丢人的应该是你爷爷和把这个当作攻击别人的理由的你吧?是你爷爷犯的错,导致了沈舫川的爸爸成为了私生子,这和沈舫川有什么关系?和顾叔叔又有什么关系?”
“沈舫川欠你什么了,要被你一口一个所谓‘私生子的儿子’叫着,还要接受你毫无理由的恶意?舫川不和你撕破脸有他的原因,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你这种靠贬低他人获得自我认同感的人,我最看不起!”
“还有你沈舫川,是笨蛋吗?”,谢迟转过头来对着沈舫川,“不是你的错就不要照单全收,不喜欢的人就要说不!”
谢迟并不知道现在的沈舫川其实早就对这些免疫了,也不当回事了。但是此时此刻,即使不爱管闲事,从来都懒得解释任何事的谢迟,好像竖起了全身的尖刺,为了他,站在他面前,仿佛为他挡住了所有人的恶意。
啊,有点感动呢。沈舫川忍不住想。
“走,去吃饭。”谢迟一把推开挡在过道的顾帆阳,拉着沈舫川的手臂离开了。“迟哥罩你,这话即使离开东城也管用。”
沈舫川眼睛亮了亮,他抽空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顾帆阳的背影,又迅速把头转过来,笑眯眯地递了一句,“好哦~迟哥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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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食堂,还是老样子。
沈舫川去帮忙买两人份的午饭,谢迟则提前找好位置等他。
沈舫川端着两个餐盘坐下来的时候,面前已经的餐巾纸上已经摆好了谢迟给他准备的餐具,和他自己的。
谢迟把饭摆到自己面前后还是一副生气的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一口接着一口吃饭,嘴里塞得像小仓鼠。
“别太在意啦阿迟~”沈舫川试图让谢迟消气,“这些事情我早就不在意啦!”
“哦。”谢迟很冷淡地回复,终于嚼嚼嚼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他一直这么讨厌吗?”
“你在关心我啊!我很开心哦~”不出意外,沈舫川收到了谢迟一记眼刀,“其实还好啦,只是小时候会有点不高兴,习惯了就没事了。”
沈舫川回答完之后低头吃了口饭,所以没有注意到谢迟转瞬即逝地,显得很失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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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沈舫川应该永远都这么快乐,被幸福包围着的。
他们分开了三年多,期间谢迟从没在南城见过沈舫川一面。再一次见面时,沈舫川还是这么活泼,这么快乐,他以为沈舫川应该没有烦恼的……
但是原来,关心这种事情,是有滞后性的。
在他没有出现在沈舫川的生活的这几年里,沈舫川早就习惯了这些逐渐渗透进来的恶意。而当谢迟终于发现这些,想要投以安慰的时候,沈舫川早就对这些事情免疫。
只是不知道,下雨过后的潮湿,要在空气中停留多久呢?
原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
如果你不主动开口,我就会对你受到的伤害一无所知。
南城好大。
如果你不主动联系我的话,我该怎么找到你呢?沈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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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吃啊阿迟?不合胃口吗?”
“没有。”谢迟摇摇头,低头勉强又吃了两口饭,兴致不高的样子,“还挺好吃的。”
“哦~”沈舫川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是关心我关心得食不下咽啊~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啊!好高兴哦~”
“啧。”谢迟有些不爽,也可能是有些难为情,“谁关心你啊?你别自作多情了。”
沈舫川故作失落地垂下头,却听见谢迟又说了后半句话。
“不过,这不是当然吗?”
你在我心中很重要,这件事,不是当然的吗?
谢迟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但是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因为嘴里还有没完全咽下的食物,导致说话不是很清楚,但是沈舫川还是莫名地被这话冲击到了。
糟糕,一时间这么直白,还真是有些适应不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