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人始料未及,霍邈瞳孔微微放大,眼里霎时涌起一片深邃的海。
祢春注意到这些有趣的细节,它们是霍邈下意识情况下的产物,因此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就像被这人在梦里随口调戏的那个不争气的自己做出了反击,打赢了一战。
霍邈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还怔在祢春刚才那句话中,微微失神,且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实在是这个人太直白地盯着自己说出这样让人心头大震的话,换谁来……恐怕都是她这种反应。
她偏头,挑起一侧眉,装没听到,道:“看来你很满意。”
祢春道:“如果我能在旁近距离看你,就更满意了。”
这人说话间朝霍邈那磨蹭过去几步,眼神紧盯着霍邈面部,虽然不说,但摆明了要嘲笑这人。
还装看不见,当她瞎?
这人估计不清楚刚才那些小表情落她脸上有多突兀,多明显了。
祢春情不自禁摸上下巴,狡黠惹眼的光在眼中闪闪发亮,逼地霍邈登时冷脸,后退几步,默默远离了她。
她越是这样躲,祢春就越是有那个兴致追着她跑,也不管自己在旁人眼中像个苦苦追求心上人的大情种,用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情绪歪着头逗弄人。
她肩膀一高一低,由于是第一次这般流氓所以肩膀不由自觉地绷得很紧,称的衣服显出好几道利索笔直的线条,束在脑后的头发晃来晃去,吸引走一圈人的视线。
大家一时对祢春很懵。
“你干啥呢?”照阳道。
被人打破了气氛,祢春蹩着眉头,不乐意地扭头,和她对视一眼:“无事。”说完,她一甩头,快速道:“收拾收拾,我们进山。”
照阳看着她吊儿郎当晃着身形远离了霍邈,哦了一声。
霍邈见照阳突然误入,算是救她一命,给了她足够反应的机会,可适当喘息一下,不用绷着脸色将自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眼尾挂上点感谢的神色,瞥给照阳一眼。
照阳觉得莫名其妙,于是问落云去了。
可落云这会儿正蹲在荆朔身边聚精会神听她吐槽霍邈,没那个时间,胳膊一甩一甩恨不得将照阳驱逐到百米远外,让她别来烦扰自己。
但照阳哪能是那么好对付的,她属于是那种你不让我烦你我偏就烦你的性格,于是在尽管落云已经把手按她脸上快按出一个坑的情况下,依旧特别专心地在挠落云的手指头。
场面一时群魔乱舞,恰巧荆朔一直喋喋不休讲霍邈这人给讲累了,于是突兀地甩给众人一个谜一样的结尾,没有全部告知给众人:“各位,要是我们都能活着从冰悬深山回来,这最后一点我便到那时再讲。”
听得极认真途中一点小差都没开的圣素手砸吧几下嘴,不满意道:“我劝你趁现在快讲,我要是回不来了那可就听不到了,你们忍心我一个老人家一把骨头了还从地狱里爬回来就为了听个这事。”
话毕,祢春一脚朝她脸上踩过去:“那你就老老实实在地狱里待着。”
圣素手:“……”
她摸了摸鼻子,和祢春眼含寒光互蹬了一眼,蹬完,眸光一瞥,捕捉到霍邈脸上的表情,就见这人一脸悲观像看什么智障似地看自己,脑袋顶上轰地起了一层火,但她自知刚听完霍邈的损事就骂人不太好,眨巴几下眼睛便转移开了视线。
这两个人真的是二人一心其利断金,欺负她个老人家信手拈来。欺人太甚。
圣素手恨恨咬了咬自己的衣袖,飞到小神兽旁和修仙子弟们一其欺负它们去了。
就这会儿功夫,霍邈已经恢复到往日那般神态了,仿佛刚刚和祢春那些只有她们二人才心知肚明的旖旎全是假的。
显然祢春不会放过她,有这样好一个机会,她当然要狠狠抓住。
于是,某人乐呵呵地走到霍邈身旁,假正经道,“你刚才愣什么,不就随便说俩字,怎么连仪态都乱了?”
霍邈斜她一眼,抬脚缓步朝冰悬深山的结界大门走去,像是为了避开祢春更多的打趣,她有意无意中放缓了行走的速度,且走得极端正,徐徐而行,表面看着从容不迫,实则内里全乱套了。
祢春贴着她走,要放在以前的她看到这副场景,应该会提着剑把现在的自己给杀了。
因为心情好,霍邈还耳尖听到了这人在哼歌,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应该是她现编的。祢春的嗓音低低的,一下又一下轻轻敲击她的耳畔,整的人心痒痒的,让霍邈有股想把自己很久之前就对她产生异样感情的秘密一脑门全倒出来。
但刚这么想完,她就冷不丁咳嗽了一声。然后,刚才那些念头散了一地,浠沥沥地流走了。
霍邈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停下步子,看了祢春一眼。祢春跟着一起停下,依旧歪着那个讨打欠揍的头,流氓似地看着霍邈。
霍邈心里一时颇为动容,她被祢春这打着开玩笑名义的热烈视线震得头皮发麻,抿着的唇也默默张开了一个弧度。
但也就保持了一两秒,就立马收回原样了。祢春轻眨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若说霍邈刚才没设防不小心对着自己露出愣怔的表情,祢春还能骗骗自己那是她被自己吓到了,可现在,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编理由了。
霍邈都咧开嘴了,她那样一个人该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放任自己的脸部表情随意变化呢?又或者说,她根本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就先理智一步蹦到人前了?
祢春头脑风暴间站正了身体,和霍邈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默默对视。
她分出所有注意力,亲眼见证霍邈眼中情绪的层次更迭,各种感情的冒头在转眼间就消散成云烟,一时感到可惜。实在是少见,所以……好看极了。
霍邈花了不到半分钟,就揶揄带笑地去瞟祢春的脸色,反客为主准备调侃她几句,结果被祢春倏然离开的身影搞得不知所措。
祢春转头转地很快,几乎是面部表情都还没跟随着动作做出下一步的转变,人就仓惶逃跑了。
她衣袍面料很厚,肩头那部分很立挺,就算行走速度再快,也制造不出衣袂翻飞的江湖侠客感,只会让人看出一股浓郁的镇定和冷静,仿佛穿上这身衣服,人就自动变成了个隐忍的性子。
驻足观望她的背影,霍邈心里的□□灭下去了许多,一时身体像被掏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摸只有一片扎人手的冰冷。
她冷静一会儿,便跟上去了。
修仙子弟们得祢春启发,攒劲儿布置灵力阵那么久,都未能撼动冰悬深山结界分毫,依旧被那俩小神兽镇压得死死的,有些都索性直接烦躁地往那一坐,看剩下还有劲儿地和神兽们扯皮。
见祢春风风火火带着一行人走到神兽前,众人被那冷峻的面容所折服,纷纷避让,让出一条路,供她们信步前行,走到神兽面前。
神兽霎时站直了腰,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凭直觉来看,眼前这人……就不好惹。
它们立马皱眉瞪眼盯向祢春,特别希望这一脸难搞的大高个赶紧认识到它们的险恶。可惜,眼下心里一时愁闷焦躁的祢春要反过来比它们险恶多了。
神兽们和她对视半晌,咽下一口唾沫,不退反而往前又进一步,拿着手里的大武器直往面前人的俊俏脸怼。
祢春偏头一让,突然出乎意料地往霍邈身旁走去,抓住这人手臂就往神兽那带。
神兽们有能肉眼观修士们灵力外绽的能力。所以看见霍邈这么一个病塌塌好欺负的样,一时也干起这等“欺软怕硬”如此不要脸的事情了。
它们几乎是贴到霍邈脚跟,张牙舞爪恐吓她,希望她不要不识泰山,赶紧乖乖撤走。
谁知……这聪明人紧握了一下袖中由金丹鸟化成的金珠,逼得那浑厚充足的灵力嗡鸣一声,簌簌向外泻出,不客气地一口泻了大半。
这灵力与冰悬深山的金色光柱同根而生,本为一体,两股气这般突然打了个照面,兴奋地鸣叫融合,震得整座山和整座滩都在抖,连同天光都发生了不可忽略不可小觑的唬人效果,直接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刺得修士们一时睁不开眼。
神兽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第一时间就在想这等奇观,会是上天派下修仙界的感应吗?一时疏忽,被修士们布置好的灵力阵趁虚而入,把结界给破开了个口。
刹那间,祢春扭头,高喊一声圣素手。
圣素手旋飞到上空,宽袖如章鱼触手,灵活地绕在已经显形并破碎开来的结界缺口上,猛地一击,彻底震碎了这里的结界。
神兽根本来不及阻止,它们只能眼睁睁地见着修士们一个又一个地路过自己,进入到冰悬深山。
来不及思考别的,就是一声大喊:“快外泻灵力附体护身,这里的雾会蚀人骨!”
有人道:“放心,来之前就做过调查,早就知道此地是如何个邪法了。”
这人话毕,立马捂住口鼻。因为结界的破碎,浓雾已放肆席卷,将众人包围,乍一看,多像仙界的景。
神兽问面前人:“你和那天界是怎么个关系?”
祢春替她回答:“没什么关系,她之所以能弄出那么大动静是因为降伏了金丹鸟。”
神兽们:“……”
它们见真相和自己所想的有些偏差,无语了好一会儿。
等这情绪快没了,它们才来得及补上一句:“金丹鸟那种神兽既已被降伏,充分利用便是不会害人的好东西,这等与仙界发生联结的宝贝,你们是没法带着上山的。”
它们这边刚说完,霍邈那边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被挡在一张看不见的屏障外,看祢春左右前进来回出入自由,可自己却动弹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