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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日月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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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这间关押异教徒的囚牢建在地下,外面的烈日将沙石烤得滚烫,牢里那潮湿的冷意却仿佛能刺穿人骨头。

齐染被推入一间石室,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卫兵锁门时恶毒的咒骂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甬道尽头。

这囚牢昏暗非常,只有几支插在石壁上的火把散发着微弱的火光。

借着从铁门缝隙透入的微光,齐染环视这间不足方丈的石室,眉头微蹙。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污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竟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落脚。

他并不想弄脏衣袍,毕竟一会儿还有人要来接他。

虽然自从被关进地牢就与商成洲他们断了联系,想必是因为地牢太深,他们一时难以潜入。但既然已经知道了具体位置,以那两人的本事,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也幸好这卫兵没有什么特别的搜查法子,分辨不出齐染指上那枚能随主人心意遮掩形状的储物法宝,才让齐染将戒指和仙宝一齐带进了监牢。如此,他与商成洲二人重取联络逃出囚笼,着实并不算难事。

正思索间,却突然响起铁门晃动的声音。齐染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伶仃的细瘦身影靠坐在了他对面的石室铁门之上,哑声用月邑语说了句什么。

齐染借着浅淡的火光端详着她的身形——虽也是个女子,但并不是瓦莎。

他听不懂那女子说的话,思忖了片刻,用这几日临时学来的粗浅的月邑语问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你见过吗?”

女子一时沉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隔壁囚室却传来窸窣的响动,紧接着是瓦莎虚弱的声音:“齐……齐染大哥?!是、是你吗?”

齐染快步走到铁门旁,轻声呼唤道:“瓦莎?”

“是我,是我。”瓦莎应是被关在那女子隔壁的囚牢里,以齐染的视角只能粗粗看到她那方石室铁门的一角。

“你、你们竟真的来寻我了吗?”

那姑娘蜷缩在囚牢里靠近齐染的角落,哽咽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齐染轻声安抚道:“不是梦。你商大哥和阿苏尔也来了。”

瓦莎闻言,顿时激动到泣不成声:“谢谢、谢谢你们……我以为我回不去了,我想回草原,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们,到时我们一齐回草原。”

瓦莎一边抽泣着,一边呛咳了两声,随即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喘息。

齐染顿时蹙起了眉头:“瓦莎?他们对你动刑了?”

瓦莎放缓了呼吸,强撑着回答道:“没事……我没事。”

“阿尔达·希曼的圣典,”竟是那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女人,用略显生涩的中原话回答道,“他们将它,烙在了她的背上。”

瓦莎的声音细弱得近乎于无,只小声地制止道:“热依娜阿姨……不要说了……”

齐染眸色一沉,轻声道:“抱歉,来晚了。”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了装着止痛药的小瓷瓶,朝瓦莎的方向滚了过去:“在口中含着。再等等,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没用的。”却是那被瓦莎称为热依娜的女人哑声道,“明日便是朝圣节,王城会被彻底封禁。你们出不去了。”

齐染平静道:“若街上民众汇聚,混乱之时应该有机会脱身。”

热依娜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可那笑声却宛如砂纸刮过喉咙一般粗哑:“只要第一缕日光出现,阿尔达·希曼的力量就会降临。”

“王城会升起日炎的结界,在处刑‘伽罗巴’后,阿尔达·希曼会挑选出信徒送往他的神国。在这之前,没有人能出去,也没有人能进来。”

“咻——”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你想试试吗?被太阳的力量,烧成飞灰。”

齐染顿时眉头紧锁:“能笼罩整座城池的结界……这世上怎么可能留存有如此强大的仙宝?”

热依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这不是仙宝,这是神的力量。这就是希尔为何能夺了苏萨的王位,他拥有和神明沟通的力量,他能引渡阿尔达·希曼的力量降临……若维斯塔亚仍在……”

“维斯塔亚……维斯塔亚不在了!”瓦莎突然挣扎地从地上爬起,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若他还在,他怎会如此舍弃自己的信徒,眼睁睁地看我们受这些罪……”

热依娜闻言,沉默地垂下了头。

一时间,寂静的囚笼中竟只有少女压抑的啜泣。

齐染思忖了片刻,问道:“这间囚牢,莫非只关着我们三个吗?”

热依娜:“你早两日来,这里还有许多人和你说话。”

齐染:“我看外间的告示,说要处决的异教徒首领——”

瓦莎的抽泣声不止何时已渐渐停止,她听到齐染的问话,颤声道:“是我,要处决的异教徒首领,是我。”

“我阿爹……曾是苏萨王麾下势力最大的领主。后来希尔杀了苏萨,褫夺了王位,阿爹见此事已无力回天,便想与希尔和谈。

“可希尔不想要月邑有领主,和除了供奉阿尔达·希曼以外的神庙。他只想摧毁一切,再统治一切……”

听及此处,热依娜枯瘦的指节突然死死攥住铁门的栏杆,垂首朝齐染道:“若你真有办法,带这孩子走吧,求你了……”

“到了朝圣日,他们会将她绑在铁柱上,和背上的经文一起烧成灰烬……这就是他们如何处置‘伽罗巴’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话至最后已颓然靠坐在铁门边:“我的姐姐和姐夫、她的阿姆和阿爹便是这么死的……可瓦莎还只是个孩子,若她没有被掳来,本该是我来赴这刑场……”

齐染却没有回答她,只细细思忖着几人目前的处境。

他被关于这间囚牢前,已是日暮四合之际。而根据这几日日出时间估算,几人最多便只有四个时辰的时间。

四个时辰,带着重伤的瓦莎逃出月邑的王城。而此时又恰逢朝圣节,守卫最为森严之时……

这时,齐染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点沉闷声响,似是从石牢的上方传来。

【齐染?!齐染?你在吗?】

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齐染睫毛轻颤,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弧度:

【在地底石牢,瓦莎也在。】

【来了!】

听到他的回应,对方的声音也瞬间昂扬了起来,齐染几乎都能通过这激动的嗓音想见那双灼灼发亮的琥珀眸子。

不过多时,果然看见商成洲猫着腰从石阶阴影处钻出,阿苏尔铁塔般的身影紧随其后,手里还拎着个昏迷的守卫。

“锵”的一声轻响,乌焰刀出鞘的瞬间,漆黑的刀光如闪电般划过。铁门应声而断,只在倒下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商成洲又迅速劈开了囚着瓦莎的牢门,目光扫过少女脊背处翻卷的皮肉和焦黑的痕迹,琥珀色瞳孔骤然紧缩。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还是从齿间吐出了一句脏话。

齐染已快步上前,从储物戒中掏出清水和止血的药粉,一边迅速为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一边和几人迅速分析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若我们出城不慎引来追兵,外面一片荒漠,几乎无处隐藏。月邑又养了专门的沙漠马,若被追上……”

话未说完,却突然被商成洲轻轻按住了肩膀。齐染回头一看,却发现他面上竟露出了颇有几分微妙的神色。

“其实……还有个法子。”

齐染扶着瓦莎背朝自己坐好,只道:“你说。”

却见商成洲手腕一翻,掌心中出现了一块银色的碎片——却是先前谢南枝赠予他的,碎影枪的残片。

齐染微微蹙眉道:“……你可试过?用它能带着人吗?”

商成洲小声道:“先前我们从大帐回去得晚了些,我悄悄试了试,那时你睡着了许是没意识到……”

他说着说着,英挺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团:“但是只要用一次……就会感觉很恶心,五感会完全失常……还记得之前天涧里,薛恒快死了的时候,我们看到的那个场景吗……就是那样的。”

说到这里,商成洲不免轻叹了一口气:“要是芳君在就好了。”

齐染:“一次能带几个人?”

商成洲:“至少上次我只能带着你,勃朗是自己跑回去的。”

他顿了顿,犹疑道:“马不行,人应该也不行吧……”

齐染思忖了片刻,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掌心那枚银色碎片,忽然道:“你带瓦莎先走,我和阿苏尔留下周旋。”

商成洲却只看着他,凝眉不语。

“离王城西北的五十里处,有一间废弃的神庙,有些补给。”隔壁牢房突然传来热依娜沙哑的声音,“瓦莎,你应当知道打开密道的方法。”

“我当然记得的,热依娜阿姨。”少女噙着泪,哽咽道,“可你怎么办呢……”

商成洲这才意识到隔壁关着的竟也是熟人,正准备帮忙劈开囚牢,却被热依娜抬手制止了:“让我留下吧。留一个‘伽罗巴’,给他们交差,否则他们只会更加疯狂。”

昏暗的牢室内,只能隐约看见这个女人蓬乱如草的头发,和囚衣下一双枯瘦如柴的手爪。

她似是微微侧首看着瓦莎的方向,哑声道:“月亮只有在太阳落下的时候才能升起,只要阿尔达·希曼的力量仍占据这片土地,维斯塔亚的信仰便永远无法崛起。”

“去吧,孩子,去寻一处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瓦莎已几乎要哭到失声,只颤抖着不停点头。

商成洲见事已至此,似乎已无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只得快速解下手腕上那根串着兽牙和金珠的红绳,系到了齐染细白的腕骨上。他掏出誓石解除了与仙宝的链接,又将其塞进了齐染手中。

“这个给你用,至少能遮遮眼睛的颜色。”

齐染并没有拒绝,在用誓石结契后,将眸色换成了在月邑较为常见的茶褐色。

商成洲执起他的手,在那根仍带着他体温的红绳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等我。”

齐染抬手,将他额顶的黑发揉得更蓬松了些:“去吧,这次我们来找你。”

商成洲抬眸与一旁的阿苏尔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身一把抱起了瓦莎。那枚碎片在他掌心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银光乍现,瞬间吞没二人身影。

待光芒散去,齐染转向热依娜的牢门:“其实不需要做如此牺牲,我们可以试试带你一起走。”

热依娜却摇了摇头,微微侧过了身,露出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腿——她的双腿竟从膝盖处便被折断,甚至还能看到从血肉中凸出的森白骨碴。

“我已经走不动了,我也不想走了。”她平静道,“姐姐离去后,我带着族人们东躲西藏,活得像一只在臭水沟里的老鼠。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希尔王的卫队发现了。”

“他们熬不过酷刑,泄露了追寻维斯塔亚力量的方法,这才让瓦莎被抓到了这里。但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我的罪过,理应由我偿还。”

就在此时,石牢上方竟隐约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卫兵似是已发现有人潜入。

热依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猛地抓住栏杆,喊道:“他们发现了!快走!”

话音未落,石牢入口处已传来盔甲碰撞的声响。阿苏尔眼神一凛,紧拽着齐染便冲向石牢入口,一把扯下燃烧的火把,猛地掷向通道深处。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照亮了卫兵们惊愕的面孔。

“跟紧我!”阿苏尔朝齐染低喝一声,便从腰间抽出了他那一对短刀。他身躯魁梧,身法却极为轻灵,仿若舞蹈般的旋转间,刀光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却异常精准地插入了卫士们盔甲的缝隙,带出一泼又一泼赤红的血花。

一时间,石牢内只能听到惨叫连天。

齐染紧跟在阿苏尔身后,眼看着前方又乌泱泱涌来一群卫兵,他指尖轻弹,一粒黑色药丸在石壁上炸开,瞬间炸开一团浓稠的深绿色烟雾。

阿苏尔紧拽住他的手臂,两人借着烟雾掩护冲向了石牢出口。

卫兵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阿苏尔突然用力按下齐染的头,一支羽箭擦着他的发丝呼啸而过,深深钉入前方的木门。

冲出地牢的瞬间,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渐渐隐去。阿苏尔二话不说便单手将齐染抗在肩上,敏捷地往王城的巷道中钻去。

“铛——铛——铛——”似是有卫兵敲响了警戒的钟声,顿时,连齐染都能隐约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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