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铮摔门而去,大平层里霎时间再一次只剩下宋初墨一人。
他僵立在原地,完全没有想到事情最终变成了这样面目全非的样子。
那句冷冰冰的【如果你做不好妻子这个角色,我不介意换个人来做】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意思是,闻铮已经有了跟他离婚的想法了吗?
想到这里,一阵蚀骨的寒冷席卷全身,让宋初墨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即将失去闻铮的念头一冒出来,喉咙口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一般,让他喘不上气来。
半晌,宋初墨才缓过来,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抖着手解锁手机,拨通了闻铮的号码。
此时此刻,他全然忘记了闻铮过往所有的冷漠和过错,也记不起回家之前,他还努力试图从闻铮那里听到一个解释。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告诉闻铮,他错了,他不该擅自去找霍文彬,他应该选择相信他。
可惜,冷漠的女声提示他电话无人接听,宋初墨手指微微发抖,点了好几下,才再次点到拨打电话的按键。
仍旧是无人接听。
宋初墨咬着嘴唇,不死心地再打。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宋初墨此时就像个快要溺水的人,即使水面飘来的是一把稻草,他也牢牢地抓紧了不想松手。
电话打不通,宋初墨开始给闻铮发短信、发微信,各种联系方式都试了,仍然没有收到一个标点的回复。
他彻底坐不住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拿起手机就往门口冲,可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又猛地刹住了车。
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茫然,他该到哪里去找闻铮呢?
除了悦澜湾的大平层外,闻铮在A市还有好几处房产和不少长租的酒店公寓,他会选择其中哪套房子?
还是回了位于郊区的老宅?
亦或是都没去,而是随意选择了某个高档酒店……
宋初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如果闻铮有意躲着他,即使他使尽浑身力气,也是找不到人的。
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宋初墨缓缓转过身,靠着门板滑落,狼狈地坐到了地上。
他环抱着腿,鸵鸟一样将头埋进了膝盖。
名为后悔的毒药渐渐腐蚀了他的意识,他浑浑噩噩地想——
要是他早上没有点开那条陌生短信就好了。
要是他看完录屏选择相信闻铮,而没有去找霍文彬就好了。
要是他找完霍文彬,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好了。
他宁肯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他就能继续和闻铮过着甜蜜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后悔和难过。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明知不会有回复,宋初墨还是固执地盯着手机,生怕不能及时看到闻铮的消息。
直到半夜,他才握着手机,再也撑不住地合上眼皮,躺在沙发上陷入了深度睡眠。
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心都没舒展开。
宋初墨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间可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教室里几乎座无虚席。
时间应该已经是晚上了,教室外漆黑一片,教室里则开着灯,光线明亮。
如同对完焦的相机镜头,宋初墨几乎能看清每个学生脸上的表情。
他下意识环顾一周,最后在倒数第二排看见了更为年轻的闻铮。
宋初墨弯起唇角,想要过去找他,这时,讲台上却响起了一道从容的声音。
那声音说:“为了庆祝音乐社团成立100周年,我带来的表演是小提琴独奏【玫瑰少年】……”
听到这里,宋初墨脚步不由一顿,忍不住望向讲台,想看看是谁在说话。但不管他怎么瞪大眼睛,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片刻后,宋初墨放弃了,他收回视线,再次回头时,看见从来不苟言笑的闻铮扬唇浅笑,目光专注地看着讲台,正和其他学生一起鼓掌。
在如潮掌声中,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可宋初墨心中却涌起一阵难言的忧伤……
明明他离闻铮就几步之遥,可不知为何,却他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
……
宋初墨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到是来电铃声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一把捞过手机,亮起的双眼在看清来电联系人是【高乐】时又重新黯淡下去。
“喂,乐乐,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就是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今天上午九点你还有一节油画课啊。”高乐在电话里说道。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宋初墨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八点出头了。
他立马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不管私人感情生活怎样,他都应该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快速洗漱一番,随便吃了点早餐就赶往画室去了。
他今天带的学员仍然是程奕文,对方本就有天赋,经过一段时间学习后,绘画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宋初墨也算得到一些慰藉。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不加修饰地夸了对方一番,绘画时还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男高中生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小声说:“没有宋老师说的这么夸张,我还要跟着您再学几年呢。”
宋初墨顿时失笑:“几年?你是打算学到上大学毕业吗?”
程奕文猛地点头:“对,不可以吗?”
宋初墨没应,心里却有些出神地想,他这画室能不能开到那个时候都还是个问题呢。
程奕文偷偷看了他几眼,不知注意到什么,没忍住又看了几眼。
宋初墨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程奕文摇头,迟疑地用手比划了一下:“您昨晚没休息好吗?眼下的黑眼圈有些重。”
昨晚不愉快的画面再度浮现,宋初墨的唇角顿时拉平,不自在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有些失眠吧。”
程奕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他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课程很快结束,宋初墨无情地拒绝了高乐一起干饭的请求,在对方无比哀怨的眼神中急匆匆地打车走了。
即使闻铮不回他消息,他也不知道闻铮晚上在哪里住,但他知道,有个地方闻铮一定会去——
那就是集团总部。
三小时后,宋初墨提着一盒现烤的栗子蛋糕到了寻光集团总部大楼外。
在这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务区,一栋科技感十足的大厦如同一把利剑直入云霄,一尘不染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镜子一样清晰地映照出一张张来来往往、神态各异的脸庞。
宋初墨不喜欢这样的建筑。
他总觉得进入这样的大楼就像是进了一个钢铁做的牢笼,所以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原地伫立片刻,他理了理自己的大衣领口,抬脚向一楼大厅的方向走去。
太久没来,大厅的前台似乎已经换了个人。
宋初墨正迟疑着,前台的圆脸小姑娘已经面带微笑地主动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吗?”
宋初墨也礼节性笑了一下,目光从她工服上夹着的工牌移开:“李小姐,我想找闻总。”
小姑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好的,那您有预约吗?”
宋初墨摇头:“没有。”
“抱歉先生,需要预约才能见闻总。”李圆语带歉意道。
宋初墨紧了紧食盒:“能麻烦你帮我给赵助打个电话吗?就说【宋初墨】来了,他会明白的。”
李圆眼里的吃惊更浓了,她忍不住打量了宋初墨一番,只觉对方外貌出众且气质优雅,尤其一双桃花眼,不仅漂亮,更含着无限情意,难免让人心生好感。
再加上对方自然的语气,也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样子……
思忖片刻后,李圆有了决定。
“好的,宋先生请稍等一会,我现在就给赵助打电话。”
宋初墨点头:“谢谢。”
李圆拨通了总裁办的内线电话,接通后,她简洁明了地说明了情况,更出乎意料的是赵铭的回答——
“我知道了,你请宋先生在休息室稍等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李圆挂断电话,越发肯定这位宋先生与闻总的关系不一般,要知道,通常只有SVIP客户和公司经理以上级别的领导才能劳烦赵助亲自下来接人。
她一点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把人带到休息室,奉上了茶水和点心。
赵铭很快赶了过来,他朝李圆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去忙吧。”
李圆心中雀跃起来,临走时还偷偷看了宋初墨一眼。
“夫人,我带您去顶层。”
“有劳赵助。”宋初墨跟着赵铭进了电梯,片刻后,他开口问道,“闻哥,今天还好吗?”
“不太好说。”赵铭斟酌着说,“闻总今天火力全开,早上的项目汇报全军覆没,几乎没有一位高层是笑着离开会议室的。”
宋初墨轻轻地“啊”了一声,神情很是自责:“大概是我连累他们了。”
赵铭笑了一下,“夫人不用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闻总向来对事不对人,并非是拿高层撒气,而是高层们没有在闻总规定的节点前按时按质地完成交付,不少项目都出现了风险点。”
话虽如此,宋初墨再清楚不过闻铮生气时的状态,如果昨晚他们没吵架的话,今天的火力应该也会小一点吧?
正出神间,电梯已经到达顶层。
“夫人,这边请。”
赵铭轻车熟路地将宋初墨带到了闻铮的私人休息室:“夫人,您先在这里稍等一会儿,闻总正在开下午第二场商务会议。”说话间,他抬手看了眼手表,随即续道,“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结束。”
赵铭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宋初墨将食盒放在茶几上,环顾四周,依稀觉得休息室跟半年前他来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木地板上铺着印着复古花纹的羊绒地毯,办公桌采用质感极好的木材制成,摆放在超大落地窗旁边,办公时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的景色。
办公桌后,同色的背柜隔间里精心地摆放着造型别致的摆件和观赏绿植,再旁边是暗弹式的玻璃门柜,里面分门别类地摆着奖杯和奖状,大都是集团和闻铮个人所获得的荣誉。而对面一整面实木书柜上摆放着各色经济类书籍、纸质报纸和行业调研报告。
另外半片区域则包含了茶水区、会客区和卫生间。
整个休息室走的是冷色调风格,但设计师巧妙地将灯光设计成暖色,开灯后,休息室登时温暖起来,冲淡了那份清冷感。
宋初墨知道房间里可能放着重要的文件,他哪都没碰,只放慢了脚步,在那面背柜前驻足。
铁杆文竹、君子兰、青花瓷瓶、沙漏摆件……宋初墨一一看过去,目光倏然停在了中央偏下格子里的熊猫摆件上。
印象中,那个位置应该放着一个陶瓷香薰灯。
宋初墨眉心跳了一下,这个熊猫摆件与其他摆件的风格格格不入,更不像是闻铮喜欢的类型,他走进一步,正想细看时,门口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宋初墨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门被推开,赵铭率先走进来,宋初墨屏住呼吸,偏头往他身后看去,却大失所望:“闻哥还没开完会吗?”
赵铭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回道:“闻总他……下午还有两场会议,恐怕抽不出空来见您了。”
宋初墨沉默几秒:“可你刚刚没说闻哥下午还有会议。”
“是临时加的。”赵铭试探着提议:“夫人,要不您先回家休息?”
宋初墨不说话了,半晌才垂下眸子,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不。”
“不过两场会议而已,我就在这里等他,”
宋初墨抬头看向赵铭:“闻哥要是开完会了,麻烦你跟我说一下。”
赵铭原本还想再劝一下,但在看见宋初墨微红的眼眶时生生止住了话头,语气隐含不忍:“好。”
门再一次被关上。
宋初墨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抬脚走向落地窗。
这一次,他从天亮等到了天黑,依然没等来任何人。
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