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陌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的第一眼入目是涂白漆的博古架，房间光线很暗，流淌着蓝色的光影。

许陌愣了下，脑子还没转过来，好一阵才想起自己在姜可的车上睡着了，许陌坐起身，还有些懵。

蓝色的光影漾在浅白色的大床上，许陌四处张望着门在哪里，找到后，准备下床去找姜可表示歉意，自己来玩居然睡着了。

许陌下床后，穿着袜子站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她低着头找鞋子，在床边发现了一双拖鞋，许陌踩了上去，发现很合脚。

许陌准备去找姜可，念头刚起，咔嚓一声就从房间一边响起。许陌下意识看去，发现姜可把头探进房间朝她招招手，嘴角带着愉悦的笑。

许陌朝姜可走去，露出歉意的笑容，试探地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啊。”

“这倒没有，”姜可别有深意的笑笑，还多问了一句，“睡得舒服嘛？”

许陌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还有些迷糊，“还行，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姜可推着许陌从客房出来，“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嘻嘻、”姜可期待地说，“还没和我亲爱的同桌一起看过电影呢。”

姜可的热情让许陌的局促少了很多，她跟在姜可身边，扫了眼装饰的很高级的走廊，蓦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于自己的同桌是位白富美的事实，许陌接受的很快，她以前也不是没感觉出来姜可有别于其他人同龄人的骄矜，这一看就知道被宠爱长大的开朗自信。

许陌后知后觉的迟钝还未落地安放，就被姜可拉进了一个房间。

姜可没开灯，靠着透过窗帘空隙的阳光做光源，把许陌安全送到了沙发上。

然后自己去捣鼓待机的投影仪，许陌坐在沙发上，越发觉得拘谨，那股格格不入漫上心头，她不知道看哪里，只能盯着姜可的一举一动，但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很不礼貌，忙把视线移开，落到姜可身后那块有画面的幕布上。

姜可没注意到许陌的拘谨，她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递给许陌一杯饮料，许陌抿了口，借着投影仪落下的微光确认了自己喝的是橙汁，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谢谢。”

“贺池说你喜欢橙汁，”姜可笑笑，“这是鲜榨的，喜欢就好。”

影片开场前的前半段是字幕，姜可最后一个字刚落，电影的灰白色调就渐变退场成一片黯淡朦胧的海。

绿色的灯塔在海上悬浮着，暗绿白渗的光从迷雾中穿透而过，许陌英语还是不咋样，她以为姜可选看的是部恐怖片，于是视线落到英文字幕上。

再抬起眼来时，浮这薄冰的深绿色的海倒映在许陌眼底，随着镜头拉近，许陌看见了飘满白雪的欧式建筑。

[我厌恶所有的人，所有的事]①

许陌心头一动，她视线下意识落在身侧少女的脸上，姜可注意到了许陌的错愕，似乎是解释一般开口道，“爱情类。”

“蛮好看的。”

许陌慌乱移走视线，点了好几下头，把注意力重新回归电影本身。

“于是我们奋力逆水行舟，又注定要退回到过去。”②

电影播放完后，姜可轻声感慨，许陌还没从结局中缓过来，侧头看着姜可，呆呆的。

姜可揉了揉许陌的头，笑着解释道，“我特别喜欢这句话。”

“这是个悲剧的爱情故事，”姜可凑近许陌，捧着她脸幽幽道，“再见时，初见还是少女，再见已成人妻，蛮戏剧意味的。”

“所以呢？”许陌觉得有些过于亲昵了，想挪开姜可的手，但是姜可提前预判，下一秒起身，悲叹道，“盖茨比爱的‘黛西’，你不觉得更像是他年少不可得的执念吗？”

许陌愣了下，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尴尬笑笑，腹稿打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所以他最后没能得到黛西。”姜可看着许陌柔和的侧脸笑笑，“这个爱情注定悲剧。”

“不过，也有种说法是黛西太过贪婪，以至于这个爱情注定悲剧。”姜可有些感慨，但是又补充了句，“不过，男主也蛮贪婪的，修饰美化创造出来了一位‘白月光’，然后费尽心思得到了白月光。”

“假如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他会发现两者之间的差距吗？然后他会怎么选？”

“是远离白月光让白月光再度成为‘白月光’，还是、”姜可顿了顿，注视着许陌玻璃一般透亮的双眸和她脖间闪着银光的项链，缓缓道，“杀掉白月光。”

“自此，‘白月光’永恒，他所有填不满的欲望都由她承受，她彻底成为他心中的神祇。”

被注视着的许陌沉默半晌，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不理解姜可是在感慨还是在和她讨论剧情，两人沉默了很久，姜可知道某人多半在监听于是故意演了这出戏，而这场戏的另一位主角许陌完全陷入了待机状态，沉默不语，眼中细碎的光亮凝滞停驻，姜可以为许陌被自己吓到了，想转身开灯让许陌缓缓。

但是，刚转身，她就听见许陌回应轻轻她道，“所以说这个爱情从头到尾都是悲剧啊。”

姜可开了灯，回头看着许陌，笑笑，“说的也是。”

“今天可以陪我留下来吗？”姜可眨巴着眼睛，乞求道，“一个人真的好无聊、”

“难得有朋友来玩，要不你在这里住一晚上怎么样。”

许陌摇摇头，想了想回拒道，“我要回去整理错题，错题本在家里。”

姜可吐吐舌头，不再继续挽留，遗憾说了声，“好吧。”

“表嫂，”姜可突然凑近许陌，眨巴着水润般莹润的大眼睛，满脸是压不住的好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喜欢贺池哪点。”

“你为什么喜欢他啊。”姜可视线扫过许陌钝圆的杏眼，顺着许陌柔和的面目线条落到她脖子上那条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的项链上，别有深意的笑笑。

许陌没注意到姜可的视线，她被这个称呼搞得无所适从，捏了捏自己手背，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

姜可满脸期待的望着许陌，许陌坐在姜可对面，似乎在回忆过往。

“不知道。”许陌想了好长一会儿都没能找到喜欢贺池的那个具体的时间点，反而是耳尖有些红，实诚道，“我们在一起莫名其妙的。”

“我其实现在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恋爱，”许陌眼中闪过茫然的光，姜可鼓励般盯着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场恋爱。”

“不是说，恋爱是以接吻为分界线的吗。”许陌顿了下，不知道怎么形容，“暧昧、牵手、接吻。”

“可能这就是恋爱的具体构成吧、”

“我们是直接跳过牵手从接吻开始的，”许陌有些尴尬的看着压下震惊表情的姜可，继续道，“我以为这是报酬。”

“报酬？”姜可不解的反问。

“额，怎么说呢、”许陌抿了下唇，长长的羽睫在她眼帘前投落下一块漆黑的阴影，即文静又圣洁，似乎真的不谙世事，“那个时候他在给我辅导吧。”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怎么说呢，”许陌想了想又觉得说报酬这个词不合适，于是反驳了自己构建的理由，“不是报酬，好像是有点暧昧的。”

“不过我确实没推开他，”许陌皱了皱眉，坦陈道，“我被那张脸蛊惑了，贺池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我真的好喜欢那张伟大的脸。”

“是很伟大，”姜可表情呆滞了一下，“所以、”

“他就这样把你追到手了？”

“没吧，”许陌悻悻道，“我也是前些天知道我们确实是在一起了的，我最开始以为他只是无聊想玩玩。”

姜可看着许陌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姜可才知道贺池连表白这一环都是直接跳过的，直接上了二垒，一时间觉得贺池真该给舅舅舅妈嗑几个响头。

“他亲你之后，你就没问过他？”姜可恨铁不成钢的人多了个许陌，“对于这种以上来就亲人的家伙，应该直接报警的。”

"我忘记了。"许陌不敢说是自己不敢问，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姜可彻底服气，叹了口气，盯着许陌幽幽道，“我一直觉得他不做人。”

“你觉得呢。”

许陌思索了下，她不好说自己其实也没在贺池身上花太多心思，以至于也没太关注对方做不做人，很多时候情绪上头了说两句，过不了一会儿就忘的一干二净，加上一些其他原因……

“是这样的。”许陌镇定道，“他脾气特别怪。”

“阴晴不定。”

“我倒觉得他一直都是阴天。”姜可哆嗦了下，“他从小就特别腹黑，而且很偏执。”

“是吗？”许陌抿了口果汁，思索道，“这倒是，看出来了。”

“所以他在吊你。”姜可一脸严肃道，“阴晴不定，这跟忽冷忽热有什么区别。”

“简直就是渣男前身。”姜可说完就打了下自己嘴，心虚地改口道，“就是变态前身，活脱脱的斯文败类。”

虽然改口后的用词依旧没比之前好到哪去，但是姜可觉得用词十分恰当了。

“是吗。”许陌余光注意到天色黯淡了，有些坐不住想回家了，她看向姜可思忖着怎么提出离开，以至于姜可对贺池的吐槽她只听了一半，还由于刚刚起来的突兀心乱，顺带忘了个彻底。

姜可注意到许陌的心不在焉也不再留人了，她联系了司机准备把许陌送了回去，许陌安安静静的看着姜可安排。

许陌离开前，对姜可说了声谢谢，表示自己玩的很高兴，姜可受宠若惊地说，“那简直是我的荣幸了，下次再来玩啊。”

“到时候我让我们家小咪和你一起玩。”

“小咪？”许陌没反应过来，姜可捂着嘴解释道，“她去宠物医院打预防针了。”

“是只超级可爱的猫猫。”

“是吗？”许陌来了点兴致，“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下了。”

姜可想起前些天许陌说她像猫咪，所以特别想rua，虽然从那次交谈后许陌就没对她做过这类亲昵的举动了，但是姜可还是顺口问了句，“陌陌以前养过猫咪吗？”

“也不算，”可能是玩累了，许陌的视线有些空，“以前在亲戚家借住，他家小孩养过一只。”

姜可来了兴致，“很可爱吗？”

“是的。”许陌笑笑回答。

“有照片吗？”姜可嘻嘻一笑，“想瞅瞅。”

“嗯、”许陌顿了下，摇头道，“没有。”

姜可想起许陌确实没带手机来，又或者那个时候没拍照，遗憾地叹了口气，“几岁啦，可不可以和我家小咪做朋友呢。”

许陌沉默了一瞬，姜可察觉到点不对劲，刚想开口缓解下气氛，就发现司机到了。

她下去给许陌拉开车门，送许陌离开，只是许陌比她先快一步，自己拉开门坐了进去。

“今天谢谢啦，”许陌露出衷心的笑容，“我第一次被朋友邀请去家里做客。”

姜可说了句没关系，看着许陌被司机载着远去，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空寂。姜可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许陌。

许陌太空寂了，就好像在云端悬浮，对什么都感觉不到实感，很空洞的状态，就连她都在片刻的凝视中沾惹上了许陌独有的特质，有些黯然神伤，她感觉自己真的触碰到了那空寂中无限淡漠的灵魂。

那抓不住、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或许已快消散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