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在某个时刻突然停止流动。
海辰不经意得吸了吸鼻子，金属走廊上传来淡淡香味，他眨着眼看向对面。
人类好像一直在观察他，应该是在思考怎么处理他作为一名“黑户”没有及时看指挥者信息的问题。
渐渐的，安静诡异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流转蔓延。
偶尔路过的军官不得不加快脚下步伐逃似离开这里，更别提胆子大的想要吃一次来自自己最高上司的生活瓜，巴不得自己从未出现过。
“我让人带你过去。”
头顶的声音打破这片寂静，光屏挡住人类面容，海辰只能看见袖口半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手指正在快速地在光屏点触。
人类上将没有穿黑色大衣，白色衬衫领口半开，连领结都没系，凸出的喉结藏在阴影里。
海辰没有说话，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牛奶递到人类上将面前，“上将，谢谢您早上帮我付钱。”
陆沂川淡淡看了眼，没有接过海辰手里的玻璃瓶，语气冷漠：“不需要，你现在应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
冰凉的瓶身此刻有些发烫，海辰不自觉地捏紧瓶身，耳边只有匆匆路过的脚步声。
任谁看到一名乖巧的“小朋友”为了感谢帮助过自己的军长都会觉得欣慰。可问题在于“小朋友”面对的是以冷面无情出名的上将，他们的同情胜过欣慰，只能祈祷“小朋友”不要哭。
“上将，您不喜欢牛奶吗？”海辰握着手中玻璃瓶，接着说，“这个很好喝，虽然我想给您别的东西，但是购物区的人说这里买不到。”
“你已经错过规定时间。”
人类冰冷的声音跟他现在的脸色一模一样，海辰微扬起的嘴角逐渐拉平，连带着空气中的气味都冷得像是被冰冻起来的海水。
这个人类还是这么讨厌。
“上将，您是打算又要给我惩罚任务吗？”海辰声音闷闷的，似乎带着一丝软绵绵的委屈。
“你觉得呢？”陆沂川反问。
海辰嘴唇蠕动几次，想要辩解什么，最终在上将无形压迫下，低下头不情不愿的：“您要给就给吧。”
陆沂川：“看来你是专门来这里领惩罚任务的。”
“反正都已经迟到了。”手里的玻璃瓶在海辰手中不停转动，冰凉瓶身似乎被掌心温度捂热了些，海辰撇撇嘴接着说：“我本来就有惩罚，再多一个，我也没办法让惩罚消失。”
陆沂川用鼻音应了一声，道：“你确实没办法。”声音停顿，继续说：“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海辰抿着嘴，没有接话。
人类的话突然变成刺骨寒冷的冰尖，毫不留情地扎在海辰身上，心脏里的某一处像是被冰刺猛然扎穿。
这些在他眼里有意义的事，在人类看来却毫无意义。
无论是冒着被人类发现的危险进入人类世界，还是现在他以人类的身份站在人类最高指挥者面前。
为了救出族人，他必须这样做。
“对我来说，这些就是有意义的事。”海辰直视对面的人类上将，“您帮了我是事实。”
白色发丝在顶光投射下，泛着淡淡白晕，尚且稚嫩的脸庞线条逐渐柔和虚化，在大片冷白光中难得出现这么一束柔和不乏耀眼的光束。
寂静的空间倏然中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声，海辰疑惑的望向对面冷漠无情的上将，他这次没有看错，面无表情的人类上将出现另一种表情。
像是冰封许久的冰川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您笑什么？”海辰问。
他说得话很奇怪吗，人类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表情，不管是面前这位上将还是那位副将。
陆沂川道：“你可以离开了。”
海辰歪着头疑惑得看着上将，然后他听见脚步声急匆匆地从不远处传来。
他看过去。
顾璟正拿着什么东西，小跑到海辰面前，对上将行个标准军礼，说：“抱歉，陆上将，我来晚了。”
陆沂川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看向海辰。
“……”
海辰收回视线，他现在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人类上将这是在催促他赶快离开。
“我会很快离开的。”海辰再次把玻璃瓶递到上将面前，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这个我希望您能收下。”
陆沂川观察几秒，然后在顾璟诧异的目光下伸手接住对方的玻璃瓶。
一向不接受谢礼的上将突然出现这个举动，顾璟心里掀起海浪，他努力地将视线转移到别处。这个时候他应该像那些路过军官一样脚底抹油离开这里。
“副将叔叔，您在看什么？”
海辰顺着顾璟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不远处一名人类慌里慌张地跑走，快速消失在他们视线里。瞳孔深处倒映着头顶冷白色的光。
很显然，他现在心情很好。
“没什么。”顾璟回过神，他差点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我带你去上课的地方。”
海辰笑着点头，走到顾璟身前说：“我已经好了，走吧。”
顾璟刚要领着海辰离开了，直觉让他在离开前最好向上司报告一声，“上将，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陆沂川整个人没了之前穿正式制服严肃的模样。在海辰看来，这幅模样倒显得陆沂川终于有了人类该有的特证。
可对顾璟来说，无论是什么时候，从管理森严的军队里出来的人，都会带有一种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他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他莫名有一种直觉：盛满牛奶的玻璃瓶似乎让这位常年在军队里的上将与这世界有了些联系。
海辰抬眸看了看顾璟，又看了看人类上将，最后对着顾璟说：“副官哥哥，上将没有要交代的，我们可以先去上课的地方了。”
他不会再给人类上将给他惩罚的机会了。
顾璟扯着嘴角，不上不下，上将没发话，他不敢动。
海辰似乎发现了这个点，他转过头看向陆沂川，说：“上将，我们可以离开吗？”他发现了，只要人类领导者不发话，他没办法直接离开。
顾璟震惊下又惊了一下，他紧抿着唇，眼神坚定。
"嗯。"
人类上将终于说出声了，虽然又是一个单字，不过效果很好。
顾璟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正常报告一声之后，才扭头回应海辰，“走吧，我带你过去。”
海辰满意的收回视线，手抓着身上挎包跨带，再次对冷脸上将说：“上将，我会好好上课的。”
陆沂川没有回他，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在海底的时候，族人都会带着某样东西接近目标，海辰也不例外。
-
海辰安静的跟在人类副官身后，那模样像极了人类，只是过于平静。
顾璟走在前头，偷偷观察着海辰异常发白的脸色，以为这么乖巧的孩子被上将的气场给吓懵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上将平时不是……呃……”他努力想着措辞，企图挽救一下自家上将的名声。
“什么？”
海辰歪着头看着眼前人类，满脸疑惑。
“呃……就是，上将平时不是那样的，他还是很…好的。”顾璟想了半天，也才堪堪想出一个“好”字。
经过顾璟一解释，海辰才明白这是人类在替人类说话。
思考几秒，他决定顺着人类的话说下去：“我觉得上将是个好人。”如果没有抓他们的话。海辰在心里默默说出最后一句话。
“啊？”
这下轮到人类蒙圈了，顾瑾难以置信的看着海辰。
“副将哥哥，有什么不对吗？”海辰反问。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毕竟在人类面前不能说人类坏话。
顾璟干巴笑了两声，这有什么不对的，这可太对了！
“没事，没事，哈哈哈。”
海辰：“？”
海辰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嘴又默默合上，而后悔心虚似得低头，沉默着跟在人类副官身后。
顾璟显然不知道海辰的思绪，难得的面色春光无限好，步伐都显得异常轻快。
自家上将的形象终于被维护了一次，顾璟作为陆沂川这么多年的副官，心情难得通畅。
以前无论好的坏的，顾瑾听到最多的都是关于陆沂川的负面话题。他曾经尝试过辩解，但显然人类只相信他们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到最后，顾璟已经麻木，不再辩解。他安慰自己安心做好陆沂川的副官，没有什么比这还要重要的了。
走了没多远，顾璟将海辰带到一扇透明双开玻璃门前。
顾璟拿过海辰的临时身份牌，放在门旁的电子屏幕上，然后点击几下，电子屏幕发出滴的一声。
机械女声随即响起：“录入成功。”
“身份已经录入进去了，以后你直接来这里，刷身份牌进去就行。”
海辰收好身份牌，点头应了一声。
“海辰？”
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男声，海辰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看向声音来源。
那人身穿深蓝色外套，黑色运动裤，戴着眼镜，背着包，头发像是用手只是随意的扒拉了几下，头顶竖着的那一簇有些惹眼，手上还提着食堂特有的包装袋。
“你是？”
海辰并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其他的人类。
“诶？你不记得我了？”闻言，时泽快速走到海辰面前，用手指着自己，“我啊，时泽，昨天我们刚见过的啊。”
海辰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第一次去人类食堂确实遇到一名奇怪的人类。
海辰：“我记得你。”
时泽用手扒了扒自己后脑勺，本就凌乱的头发现在更凌乱了，显得人憨里憨气。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时泽傻呵呵笑着，随即一愣，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海辰说：“副官哥哥带我来上课。”
被海辰这么一提醒，时泽终于看到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顾璟，瞬间打了个激灵。
顾璟：“……”
时泽站得笔直，声音也不像之前的轻松：“顾副官。”
“嗯。”顾璟看了眼光屏，说道：“你迟到了。”
时泽气势逐渐低到洼谷，像个低头认错的小朋友，弱弱道：“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海辰在一旁观看，原来不是只有他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