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一不疑有他,伸手去解,“借剑做什么?”
林灿语气轻佻,笑着回道:“挖坑造坟啊。”
付一的手顿住了,神色犹豫。
林灿正色说道:“剑主杀戮,多血煞之气,这女子死的凄惨,若是能挖得坟穴一座,你这剑才算物尽其用,行善积德呢。”
付一难得见她如此严肃,点头说道:“你一旁站着,我来吧。”
他抬手挽起衣袖系好,那柄陨铁剑直插地面,稍稍用力,便撬起一大块泥土。
林灿站在一旁勾起一抹笑意,“孺子可教也。”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林灿双掌合十,面色虔诚,对着新坟拜了三拜。
“刚才无疑间踩了您一脚,姐姐莫怪,若有冤屈,我自当为您伸冤报仇。”
乍时,几声鸟鸣响彻林间,林灿折了近处的松柏枝栽进坟前。
“墓柏避魍魉,如此,姐姐便可心安。”
林灿弄好一切,突然沉声发问:“付少侠,可曾见过一种通体生红的飞针?”
付一摇了摇头,林灿看他神色不似作假,解释道:“哦,许是我记错了吧,我们回村里去。”
这次两人并未攀崖,顺着崎岖的小径绕至沟顶。
天色已晚,两人在村口处,远远地看到了陆晨正靠坐在槐树下。
林灿走近,见他喝得伶仃大醉,此刻已然不省人事。林灿蹲下身,推了推他的肩膀。
“喂,醒醒。”
“长姐。”陆晨醉眼惺忪,看到林灿后竟想攀爬着起身搂抱她。
付一伸手将林灿拽退半步,躲开了陆晨的手臂。
林灿皱眉,她看到陆晨手腕上的玉镯竟有些裂痕。
“抱歉,是我错认了。”陆晨清醒了几分,又垂头坐了回去。
林灿从怀中掏出手帕,将碎玉捧至陆晨眼前,“这个玉镯你可熟悉?”
“你从哪里得来的?”陆晨瞬间瞪大了眼睛,粗暴地要上前抢夺。
林灿灵巧地旋身躲开,“你若告知你那个玉镯从何处得来,我便给你说我这个。”
陆晨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缓声讲到:“我有一位长姐,名唤陆蝶。”
他声音低沉缱绻,眼里满是柔色,看着林灿,似乎透过她在怀念着什么。
五年前,杨家庄。
老杨头倚靠在土炕上长吁短叹,坐在一旁的儿子,正留着口水,痴傻的笑着,手里的破布条被扯来扯去,已经严重抽丝。
婆娘跟人跑了这件事闹得全村皆知,老杨头里子面子都丢光了,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实在是臊得慌。
几天闭门不出,现在看着旁边痴傻的儿子心情更是郁闷。他猛吸了一口气,横下心一拍大腿,“这样下去不行,我老杨家不能就这样绝了后。”
正值村里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进来了一个走穴的戏班,都说走南闯北的人路子广,老杨头寻思这班主指不定有点门路。
他托村长当说客,也不明说是什么事情,只当是想认识认识。
村长将信将疑,“你认识人家做甚?”
老杨头搓着手,低声下气地说:“我这不是婆娘跑了,我想看看人认不认识跟着跑走的那个男的,好把我婆娘找回来啊。”
村长看他着实可怜,“行吧,我帮你去请人。”
次日,村长领着班主来到了老杨头的家。
门外,老杨头把村长拉到角落,塞了一瓶酒给村长,“我这家里私事,您跟着听不合适。”
村长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酒瓶,笑呵呵地挥手:“行行,你们聊。”
班主进了屋,老杨头破费买了一桌子好菜,笑呵呵地待客。
“听说你想找你婆娘?”
班主端着架子,语气十分高傲。老杨头谄媚地给人倒酒,“不是,那赔钱玩意儿死外面才好呢,我请您来,是有别的事?”
班主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啥事啊?”
“您见多识广,不知道哪家有姑娘可以给我儿子说一说的?”老杨头说道。
班主看了一眼一旁蹲着的傻子,眼珠子一转,这不是线头落针眼——凑巧了嘛。
这班主这些年借着行走江湖的名义,背地里的皮肉勾当不知做过多少,且近日在赌场欠了点钱,正想着怎么填上漏洞,这就有生意送上门了。
但他神色不改,掸掸衣袖说:“这事不太好弄啊,总得找找合适的不是?”说着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老杨头见这事有门,急忙奉承:“钱当然不是问题,一定给您封个大红包。”
麦陇高低紫燕飞,本是春意盎然的时节,可对陆晨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好日子。
“长姐!”
陆晨跨过田垄,匆匆追上前面赶路的人,“长姐,你要干嘛去?”
陆蝶眉眼温婉,眼神明亮,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十分好看。她看到陆晨后,忙将蓝布包掩到身后,支支吾吾道:“我······我出去转转。”
陆晨强硬地从她身后夺过包袱,打开一看,“这不是咱妈留给你的嫁妆吗?你可不能换了去!”
陆蝶大力拍了一下陆晨的后脑勺,“你要上京科考,没有路费可不行。”
“那也不能拿这个去换钱啊!”
陆晨拉过陆蝶的手将玉镯塞了回去,“我不去考了。”
“嘿,你个倒霉玩意儿。我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你不考,继续带着我吃糠咽菜啊。我告诉你,苦日子我早就过够了,指望着你考取功名,我做个官家小姐享清福呢。最近我还跟了一个戏班打杂,为的啥啊?”
陆蝶哭天喊地地厉声骂着。
陆晨知她刀子嘴豆腐心,只拉着人回家,悄悄的把玉镯重新塞进了陆蝶的包袱之中。
班主在老杨头家吃饱喝美,打着酒嗝回了戏班。
陆蝶正在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冲班主甜甜的一笑,叫了声“班主”。
娇软的声音让班主有点心猿意马,他猥琐地上下打量着陆蝶,内心想:“这个可以啊,白便宜了那老头。”
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哄骗陆蝶说明天去一个老友家吃饭,顺便拿点东西,让陆蝶一起去取一趟,还特别交代穿的好看点,显得戏班有排面。
次日,他领着陆蝶进门,先热络的和老杨头打招呼,然后给老杨头使了个眼色。
陆蝶笑脸相待,看的老杨头眼睛都直了,直搓着手念道:“好,好。”
班主借口去茅房溜走,把陆蝶一个人留在了屋内。
那天,陆蝶终是没能走出老杨头家的门。
陆蝶呜咽着挣扎,老杨头给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说道:“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被老杨头打的眼冒金星,傻子摸过的地方像是被污水腐蚀的水沟,直叫人恶心。
陆蝶瞅准了身后的墙壁,用力的向后砸去,想干脆自我了断也好过被侮辱。但是却被老杨头拦住,扛起来扔到了土炕上。
第二天,陆蝶像个死人一样躺着,浑身不着片缕,眼睛空洞无神,望着窗外。
她身边躺着的却是老杨头,老杨头起身拍了拍她的脸,“你可享福了,咱家啥活都不用你干,就光管给老子生孩子,哈哈。”
说完把被子扔给陆蝶,然后出门干活。
陆蝶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一天,傻子揣着一个馒头,递到他嘴边:“吃,你吃。”
陆蝶这才有点动静,扭头看着那个傻子,说道:“你能不能给我解开,解开我才能吃饭。”
傻子见她有了回应,高高兴兴的解开了陆蝶手上绑着的绳子。陆蝶穿上衣服,突然抓起桌上的菜刀往傻子身上砍了几刀,瞬间傻子就断了气。
陆蝶浑身颤抖,满手的血直往下淌, “叮当”一声菜刀落地,也唤醒了她的神智。
她没有犹豫就捡起菜刀,往外面跑去。
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村口,却迎面却碰上了老杨头。
她劈刀就砍,但是却被老杨头闪身躲过。陆蝶瞅准了空隙,不要命地往前跑,但是经过那道沟壑,脚下一滑,直接栽落进去。
老杨头想起村里人的话,“这沟会吃人,难不成是真的?”
他胆战心惊地绕到沟底,左看右看竟然没有找到陆蝶的尸体,只看到了一块石壁。
石壁上刻着一只鹰一样的动物,翅膀大张,一双利爪紧紧抓着雕刻的树根。
最奇怪的是脑袋上长着两只锋利的角,有半个翅膀那么大,双目凌厉直勾勾的看着老杨头,嘴角似乎有血迹,在夕阳下栩栩如生。
老杨头揉了揉眼睛再一瞧,怪物竟从石壁上消失了,只是风声吹动有点像婴儿的啼哭声,诡异的很。
他慌忙的想跑走,但是刚跑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陆蝶的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他探了探陆蝶的鼻息,确定人已经死透了,快步离去。
但是没一会老杨头又折返回来,他搜了搜,把陆蝶身上的东西都顺下来。小心的探视了一下四周和崖顶,确定没有人看到,才离开了这里。
陆晨几日不见陆蝶回来,一股不详的预感像阴云般笼罩了心脏。
老杨头慌乱的回到家中,看见了儿子冰凉的尸体,顿时感觉天崩地裂。
此时,村长正在和戏班班主喝酒磕闲牙。
老杨头拎着锄头,踹门就进,凶神恶煞地一把掀翻了桌子,把两人吓了一跳。
“都是你害的我儿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