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枚飞针从窗外划破空气插进了桌里,针尖入木三分,针身通体深红,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能看清周围围绕着的淡红色雾气,上面淌着一丝暗红色的血液。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打碎玉器的清脆声响,这声音让林灿突然惊醒。
她顿觉不妙,立马朝村北头跑去。
村长家,几个村民从里面捆绑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瞧,竟是戏班班主。
他似乎是被吓到了,脸色惨白,神色呆滞毫无反抗之意。
林灿听一旁的村民议论:“抓到的时候,这人手里还拿着菜刀呢,肯定是这唱戏的没跑了,估计是村长得罪了他,借机来寻仇的。”
“不是他。”
林灿十分笃定,虽然她自己也觉得靠这种古怪的现象来查凶说出来有点荒谬。
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看到的那些残像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种感觉糟透了,只能看见却什么也抓不住。屡次不安,心神不宁间,竟让林灿的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若是能早一点发觉,是否村长便不会死于非命?”
正想着,她抬头看见了混在人堆里的付一。
此刻,他正对着村长家的门口,嘴里在轻念着什么,右手在空气中划动,似乎是在画着某种符咒。
画了半晌,眸光渐暗,可能有点不太满意,他绕了个指花收势,蜷起手指垂下手来。
“还是不够。”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晴朗的天色无一丝杂云。他长叹一声,最终目光透过人群,向林灿看过来。
林灿缓缓向他走去,靠近付一时,隐约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你受伤了?”
付一面色错愕地回道:“啊?没有啊。”
林灿心存疑虑,再探头仔细嗅闻,血腥味已然散去。
反倒是付一皱着眉头看她,欲言又止。只见林灿身上沾满了泥土,略显狼狈。
付一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她面前,见林灿迟迟不接。
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失礼了。”
付一轻轻拽过林灿的手,指腹摩擦过她的掌心,带着几分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朝林灿受伤的手背吹了两下,将灰尘拭去,然后袖里掏出一个瓷瓶。指尖一转,药粉轻轻撒落。
“嘶。”
疼痛骤然袭来,林灿倒吸一口气,手下意识地往回缩,却被付一牢牢拽住。
“忍一忍。”
付一眼底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安慰道:“别担心,这伤药有奇效,不会留疤的。”
说完付一轻柔地用手帕细细包扎林灿的伤口。
林灿看着付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眼眸低垂,睫毛微颤,皮肤白皙如玉,不像江湖上练武的粗莽壮汉一般黝黑,倒像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公子。
林灿很少被人这般对待,不自在地撇开眼,“谢了。”她的声音飘在空中,几不可闻。
付一见她眼神闪躲,微微别扭的模样,眼里笑意更深,“嗯,不谢。”
包扎完毕,林灿忙拍拍身上的尘土,与付一拉开了距离。
她在心里暗自想:“以前从未如此娇弱,怎的归隐几年竟这般不抗造了。”
她打了个寒噤,心中警铃大作,“以前这般模样的男子不说见过上百,十余个总是有的。怎的如今竟被个男子握了下手,就弄得心神不宁?难道武功荒废了,连对美色的抵抗力也一并退步了?”
“不行,我得赶紧走。”林灿想着,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出发前鹞鹰送来的那张纸条,一瞬间内心波涛翻涌,“灾祸将至,难道?”
她蓦地抬眸,警惕地看向付一。
“这个人肯定是个瘟神,灾祸定是由他引起,我要远离他。”
付一见林灿脸色几换,最后眉眼冰凉望着自己,甚至隐约带着几分敌意。
“好好地怎么了?”
付一皱起眉头,眸色微沉,略带困惑地思忖着:“我只是包扎个伤口而已,没惹她吧。”
忽然,付一脸色异样,朝林灿的身后看去。
只见原本跟在她身后的陆晨,此刻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诡谲,大仇得报的快感让他浑身战栗。
“杀得好,杀得好。”
他微微猫着腰,止不住的呢喃,最终从喉咙里压抑的低笑转为疯狂的大笑,眼泪从眼眶中溢出,双目赤红地望着戏班班主,眼底浓重的滔天恨意喷涌而出。
林灿想起此前后台篷帐里发生的种种,他如此反应,倒也是人之常情。
“杀老杨头和村长的那个黑影到底是何人驱使?”
她看了看陆晨情绪失控的模样,又想起付一的种种反常之举,和之前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或许有时候,那些真相并不重要。”
付一见林灿似是有话要问,正欲问个清楚。
林灿却又后退了一步,神色冷淡,朝付一开口说道:“多谢付少侠多日照顾,家中父母牵挂,我也该回家去了。”
付一尴尬地缩回了悬滞在半空中的手,见她去意已决,“也好,日后林姑娘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付某必定义不容辞。”
“付少侠高义,有缘再会。”
林灿轻盈转身,青丝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似一缕墨色轻烟飘散,只留下一个冰冷而疏离的背影,决然地隔绝了所有,不带一丝留恋地挥袖离去。
付一站在原地,捏紧了手中的剑柄,垂头遮住了眸中的黯然。
不过多时,林灿正欲离去,却被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拦住了林灿的去路。
“尘归尘,土归土,造就的孽债,终是要还的。”
林灿见他胡言乱语,秀眉微拧,“你这老道好生奇怪,我行事光明磊落,哪里来的孽债。”
那老道随手扬了一下拂尘,捋着半长的胡须,问道:“少侠,魂归幽冥长夜,汝愿行于光,抑或沉于影?”
林灿上下打量着他,这老道身形清癯,身量略显矮小,几近与林灿齐平,看眉宇间透出的气韵,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她思忖片刻,缓缓答道:“身前迎光,身后藏影,皆为我之造化,亦为我之归途。此事我不愿掺和进去,还请前辈让路吧。”
“哎,你这小妮儿怎的如此袖手旁观?”
老道突然笑了,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下林灿,“去沟底看看吧,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说完转身踱步而去,只余一句话在空中回荡。
“爟火映月,星晦难明,难明啊······”
“这话怎么有点熟悉,啊,这是之前梦里那句!”林灿突然惊醒,想追上去但是人已经不见踪迹。
林灿再次回去,付一还杵在原地,却不见陆晨的身影。
林灿缓步朝付一走来,步履略显迟疑,待行至面前,眉眼带笑着开口:“那什么,刚才付少侠说若我有事,定会义不容辞对吧。”
付一拱手答道:“既已许下承诺,付某绝不推辞。”
“那就好,你用轻功带我下这村口的沟底一趟,我有物品不小心掉落在下面了。”
“什么物品?沟壑纵深,怕是危险,我帮你去寻便是。”
“那不行,我贴身的珍爱之物,还是想自己去找。”
林灿坚持要亲自下去看看,付一只好答应,“好。”
两人行至村口,付一揽住林灿的腰身,脚尖轻点,便带着她纵身跃下沟壑断崖。
疾风呼啸着掠过耳畔,衣袂翻飞。林灿手臂环着他的胳膊,气息贴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在付一的颈侧,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怀抱的温度隔绝了坠落的惊险,付一的手臂收得更紧,眸色渐深,低声道:“别怕,我抓紧你。”
林灿心中只挂念着沟底的情况,没有听清付一的柔声安慰,她眨着眼睛,一脸澄澈地看他,“啊?你说什么?”
付一见她神色淡定,毫无害怕之意,好笑地摇摇头,“无事。”
两人平稳的落至沟壑底部,岩石上布满了□□涸的河流冲刷过的痕迹,然藤蔓交错,枯枝横生,沟底仍然滋生着错落有致的植被。
付一松开了林灿,微微失神,林灿柔软的腰肢触感,让他心跳如擂鼓,他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
林灿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失态,只顾往前踩过荆棘丛生的灌木丛,视野时明时暗,付一主动走上前,用剑劈砍出一条通路。
“有了!”
很快,林灿就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壁。
石壁拔地而起,四周刻着古怪复杂的花纹,只是正中央光秃秃的空白一片,林灿走上前摸了一下,中央光滑的石面没有雕刻过的痕迹。
她后退两步正欲看个清楚,
“咔嚓。”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响。
林灿低头看去,被她踩碎的枯叶中,隐隐藏有白骨的痕迹。林灿跳开一旁,低头扒开枯叶,很快一具白骨便显露出来。
她观察片刻,肯定道:“这是个女子的尸骨。”
白骨身上的衣物已经久遭侵蚀,只残余些许碎片,她仔细搜寻了一下四周。
手骨边有绿石隐隐发亮,林灿捻起,“这是碎掉的玉镯残渣。”
她放入掌心,抬头眯眼,对着阳光细看,“这玉镯的成色怎么跟陆晨的那支一模一样?难道那个黑影是陆晨驱使的?”
她站起身,将碎玉包进手帕,四处找着什么,最终看了看付一,莞尔一笑。
“付少侠,借你的佩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