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本想趁着村长和班主在一起,一举解决掉两人。
没承想却出了意外。
它先杀掉村长后,本想直冲向班主。突然,屋外射进三根飞针,擦过它的身体没入桌子。
付一一脚踹门进来,直接绕手成阵,打算将怨灵困在空腔之中,蓄力一掌拍碎。可那怨灵滑腻,拼尽全力从他的手臂之间擦过,慌忙逃窜。
付一未追,摸了摸村长的颈脉,人已经断了气。一旁戏班班主早在村长被杀之时就已吓晕过去。付一快速巡视了一下屋内,从桌中抽拔出三根飞针,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怨灵被重伤,而陆晨正站在崖边,望着崖底沉思。忽觉手腕一凉,那玉镯竟裂开了一道裂痕。
他焦急地询问:“怎么了?”
怨灵语气虚弱但愤恨,“失手,只杀了一个。”
但它还不忘劝陆晨两句:“你长姐的仇就快要了结了,你若是不快点找到能通灵的人,届时仇怨消散,你长姐再无复活的可能。”
可陆晨竟充耳不闻,只觉得那道裂痕格外的刺眼。他用手一下一下地用力擦着,力度之大似乎要把它磨平。
最后他松开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释然,他擦掉脸上被风吹干的泪痕,跪地便拜。
“长姐,抱歉,你莫怕,我这就来寻你。”
他想,这仇也算报了,长姐心善,平日里虽大字不识,但确有几分傲骨。恐怕就算是活过来也定会骂他与鬼物为伍。
荒唐人世,经此一遭,只怕一身孽债早就注定要下地狱了。
怨灵察觉出他似乎不太对劲,急声怒吼:“你要干什么?!”
陆晨置之不理,直接冲断崖跳下去,没承想却被林灿救了上来。
怨灵原本只觉得陆晨是个任人把控的怂包,却没想到竟生出了与它同归于尽的勇气。
自己明明是一只上古的蛊雕,泽水为栖,这附近的人类都是储备粮。
但是随着河水的干涸,力量也消失殆尽,只能用最后的一点能力将自己寄存于石壁上久眠。
虽偶有几个倒霉的人闯进来主动投食,但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被禁锢得太久,它迫切需要一个机会逃出这里。
直到那天,陆蝶从天而降。
她死不瞑目的滔天怨气瞬间像一条缚绳缠绕住了它,虎落平阳被犬欺。
虽然陆蝶的血可以让自己离开石壁附身玉镯,但只有和陆蝶有着血缘关系的陆晨才能让它从中解脱。
因她对陆晨的保护,它无法长时间占据陆晨的身体。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能明显感觉到陆蝶的怨念正在逐渐流失,尤其在陆晨戴上玉镯之后,流失的速度更是飞快,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也会随之灭亡。
世异时移,上古魔兽竟然沦落至与鬼物同路,想到这它更是愤怒不已。
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一个可以通灵的人,早日替换进去,这样才算完全解脱,既可以用人类的身份存活于世,又可以肆无忌惮地食人。
等它解放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陆晨。
陆晨自身意识的不断抗拒,它依附的能力越来越弱,直到它看到了林灿痛苦抱头的模样。
这简直就是天降鸿运!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蛊雕对于林灿的身体有些急不可耐,在它眼里,林灿俨然就是沙漠中的水源,重生的希望如此迫切。
付一却打破了所有谋划。
他一剑贯穿了陆晨的胸膛,看着陆晨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皮肤像失了水分一般快速地萎缩,更像是摔碎后拼贴起来的罐子,网状的黑色纹路布满了全身,眼睛早就没有了光彩,身体逐渐风化消散。
玉镯磕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声响。
瞬间,化身为一只巨大的蛊雕,撑破了小屋。
木屑落在它身上不痛不痒,付一见势不妙,快速展开结界护住了林灿,自己却被双翼拍击的旋风带飞在地。
“可恶的人类,胆敢冒犯于我!”那蛊雕声音竟若婴儿啼哭般尖利。
说着张开巨喙,就要一口把林灿吞入腹内。付一将剑刃狠厉地投掷过去,直插喉舌,蛊雕发出刺耳的尖鸣。
付一躲开乱踏的鹰爪,往上一跃竟把住了兽角,凝气为掌直接冲脑门拍了下去。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蛊雕疯狂乱舞,将付一从身上甩落,挣扎了几下竟逐渐化作普通的玉镯碎了满地。
付一缓慢地站起身,拍拍胸脯顺了口气,捡起佩剑收入鞘内,赶忙上前,半蹲下身,查看林灿的状况。
林灿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浑身像是置身大火之中。烈火灼烧,皮肉的刺痛像是洗髓伐骨,满地的血液像是煮沸了一般,冒出一股一股的血花。
意识虽正缓慢地苏醒,但浑身发烫。
付一摸了摸她的脉搏,思忖片刻,从身上掏出一粒笼罩着白色雾气的药丸,随后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将一点血迹滴进药丸之中。
白雾迅速吸收融合变为浅淡的粉色,他将这药丸喂给了林灿,入口即化。
恍惚间,林灿感觉一股凉意袭来,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下去。
她缓慢地睁开眼,四周一片狼藉。
付一怀抱着剑,倚靠着残破的墙壁坐在一旁,神色疲惫。
他衣袖挽起半截,林灿看见他手臂上有大大小小怖人的疤痕,像是被火烫伤一般。
陆晨早已不见身影,只剩满地的玉碎。
“你醒了?”
林灿想回他,一张嘴,喉咙却极度的刺痛。
“你被邪气侵体,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付一横抱起她,继续柔声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走吧。”
林灿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的心跳,平稳而缓慢,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越过付一的肩膀,往那个小屋看去。
苍白的月光笼罩着这片田野,悲凉的情绪被湮没在这深邃的黑夜之中。
蓦地,林灿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了那处残垣断壁。
“唔,有人,咳咳。”
林灿勉强自己出声,攥紧了付一的衣服提醒他。
付一低头看她,距离太过亲密,让林灿脸颊有些灼热。付一抱紧她往上掂了掂,转身往小屋那看了一眼。
“没有人呀?”
付一似乎是想放下林灿前去查看,但碍于林灿的伤势,担忧地问道:“你能站住吗?”
他轻轻地将林灿靠着树放下来,迅速掐了个念诀。
“马上回来。”
林灿看着他走到小屋附近,仔细查探了一圈,然后又冲她走回来,摇了摇头,“没人。”
林灿低声笑道:“付少侠的功法学得挺杂啊,怕不是神仙转世,来人间渡劫的吧。”
“我自幼吃百家饭长大,流转于各门派之间,会的自然也就多了些。”
他一边解释一边又重新抱起林灿,林灿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好奇地问:“江湖八十八派,你倒是说说,你混了多少?”
“林姑娘莫要取笑我了,倒是你,为何如此精通江湖之事?”
“都说了我有个混江湖的大哥。”林灿撇着嘴,又一副要哭的模样。
“我不再问了,林姑娘可千万别哭啊,让旁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了。”付一急忙说道。
林灿环视四周,“旁人,哪里来的旁人。”她双臂收紧,和付一身体贴地更近了些,用气声在他耳边戏谑道:“幕天席地,纵意所如。付少侠若是在乎我,救命之恩,不如我以身相许啊?”
“啊!”林灿惊呼一声。
付一手一松差点将林灿扔下去,他身体僵硬,虚握着拳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林······林姑娘,你这······女子要矜持自爱,不可这般。”
“不愧是姓付的,果然是负心之人。”
林灿拍拍付一还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可以啦,我自己走。”
可没走两步,林灿就因为失血过多,一阵眩晕,直接昏倒在地。
“林姑娘!”
看见两人远去的背影,一个身影从草堆里跃出,拍拍胸口吐了口气,看着满屋的狼藉感叹道:“好险啊,不愧是当年的武林盟主,这直觉可真要命。”
他将碎了一地的玉镯用一方丝质手绢包起来,一把大火将这堆残渣烧得干干净净。
林灿醒来,依旧是在杨大娘家。她看着身上的衣服有些陌生,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不适,伤口处白皙光洁,丝毫没有受伤痕迹,仿佛昨日经历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林灿推门出屋,付一正立在原地,似乎在等她醒来。
“林姑娘,门派急召,我得告辞了。”
“付少侠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还。”林灿屈膝行礼,笑意盈盈。
“林姑娘保重。”
付一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似乎有些纠结地开口:“林姑娘,以后若是碰到男子,切记不可轻佻行事。现下世道不安,女子行事艰难,若为自保,需万般小心,不可轻信他人。”
林灿轻笑出声,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付一温柔地笑着:“如此甚好,付某告辞。”
林灿掩面偷笑。
“好,付郎,我只信你便是。”
听闻这话,付一脚步踉跄,逃也似的奔出门外。
万里无云,日光晴朗。
林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正色垂头,看着自己掌心涌起的气劲,这内力丰沛纯净,一夜间在她体内游走,修脉愈伤,竟不知从何处而来。
她轻轻阖眸,思潮起伏,内心一阵酸涩。
“只怕是风波又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