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者……?”
“现在对于我来说报仇已经不重要了,按你的说法这一切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是一场无妄之灾,常璎死不足惜,我能求你……让这一切恢复原样吗?”
季清染摇摇头:“对不起,这个我帮不了你,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既定的规则,我只是一个外来者,没办法改变这些。”
林溪泷其实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季清染真的有能力将异端带来的伤害复原,之前的那几个世界也就不会被毁了。
她借着季清染固定在她腰间的白色锁链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常璎面前。
此时那位异端正在她的身体里,只要将这具身体彻底摧毁,被季清染困住的常璎也会跟着一同死亡。
她站在原地良久,被关在黑暗中的这些年,林溪泷无时无刻不想为自己报仇。
亲眼看着“自己”杀了安离玉,而她甚至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在红袖冲过来想要抢走安离玉尸体时,短暂霸占身体那么一瞬间,起码救了红袖一命。
她很没用,以前她即使身负那么多功劳,可在皇权倾轧时她也依旧护不住自己父亲,护不住安离玉。
哪怕到了现在,她不可思议地在被异端占据了身体的情况下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她也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死的是她就好了。
她懦弱地想,如果死掉的是她,换其他人活,她愿意。
至少来这人间一趟,她总要留下些什么,总要保护些什么。
“季大人,你说我是气运之子,那是不是证明我和其他人相比还是特殊的?”
“既然如此,我能不能把灵魂卖给你,把我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你。”
她转身在季清染面前跪下:“我别无所求,只想救安离玉,起码让她好好活着,哪怕魂飞魄散我也愿意。”
季清染好像透过林溪泷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她们其实是一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为异端所害,只是林溪泷和她最大的差别,不过是她当初被异端所害时,没有遇见一个能救她的“季清染”。
季清染走到林溪泷面前蹲下,仔细打量她的面容,或许是因为久不见光,所以即使现在只是一个灵魂,林溪泷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并且她其实已经很虚弱了,消散只是迟早的事。
“记住我,以后也告诉你拼命想救的那个人我的存在,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但是欠我的东西你只能还一半。
“剩下的另一半若许多年之后我有机会再来这个世界,让她还我吧。”
季清染的声音在耳旁变得越来越空灵,林溪泷只能拼命去记住她说的话。
“我最多只能回溯到你想保护的人临死之前,能不能把人救下来只能看你自己了,这种力量我以前从来没有用过,我也不知道中间会出现什么变故。”
季清染一边说一边在林溪泷的灵魂之上打下了一个印记。
“回溯之后我无法再以裁决者的身份进入这个世界,而你只剩下半年寿命,务必在此期间处理完一切,杀了常璎。”
“祝你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半年时间一到,等待林溪泷的就只有魂飞魄散,季清染将她身为气运之子的魂魄力量抽走,转化为回溯时间的力量,而她剩下的那多余的半年时间是季清染用自己的力量为她留下的。
回溯这种事情也并非谁都能做,这次林溪泷算是占了天时与人和。
天时,这个世界本身运行的那条线已经被常璎毁的差不多了,世界自己想要自救,但力量不够,得有外力帮助,而这个外力便是季清染和自己主观上愿意牺牲的林溪泷。
按照季清染原本所设想的,回溯后林溪泷只要找到常璎被强行驱逐出她身体之后的新宿主,然后将其杀死,这半年时间也算是留给她和安离玉告别。
可千算万算,算漏了在如此之大的回溯下,林溪泷本身灵魂就已经受到了重创,她失去了所有记忆,最初甚至只记得她要杀了“原主”,“原主”一死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在大殿上,原本不打算掺和进“原主”和公主之间恩怨的她仅仅是回头望了一眼跪在寒风中的人。
那时她心中十分难受,自己却又说不上为什么会这样。
高贵的公主不该这样狼狈地跪着。
谁都不配让她下跪。
这是林溪泷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理智慢慢回归,她又想了很多东西,比如她越来越想杀了原主,如此爱“原主”的公主她竟然这样对待。
原来她对“原主”,或者说对常璎的恨并不仅仅是为了安离玉。
她被常璎夺了躯体,却机缘巧合之下依旧活着,灵魂被压制在意识的最底层,唯一能感知到外界的时刻往往都是她最绝望的时刻,她活在深渊里,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杀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珍重的人。
难怪常璎能如此心狠手辣,难怪她对安离玉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而且,还有一个林溪泷一直忽略了的细节,如果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为何她对当前局势上手处理会这样顺利,照理说第一次接触这些正常人光是记住朝堂之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得耗上许久。
林溪泷原本怀疑自己以前高低也是个亲王,爱玩弄权术,不过现在曾经的那些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时空倒转,此世的林溪泷站在与季清染相识的那棵树下,她伸手抚摸树干,动作突然停顿在一处创伤之下。
那创口呈菱形且越往里越小,是箭矢头部的形状。
那个叫季清染的女人实力有些恐怖,或许那样有特异能力的人就是这样,她不知从何射来的一箭竟将常璎直接钉在这树干之上。
常璎的异能林溪泷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按照季清染所说,正常异端去到一个新的世界通常会首先选择比较低调的身份,他们担心会被发现,失去先机,而更弱的一些则会担心是否会直接被天道抹杀。
而常璎胆大无畏,那就证明她的能力恐怕是与之相关的,她能躲过天道和周围人的探查,又或者说她的能力就是让自己无论占据了谁的身体,在外人眼中“宿主”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的、从未改变的。
所以即便是安离玉和温月,也在某些时刻会被曾经的感情所迷惑,失去了对已经被夺舍的林溪泷的警惕。
林溪泷不相信安离玉是那样公私不分的人,所以有问题的只可能是常璎。
也不知究竟在这树下站了多久,如今已是月上梢头,林中一片静谧,时不时有沙沙声传来,应当是山林之中的动物,风吹起林溪泷的衣袍,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回城。
这么晚了安离玉想来已经回去了,她走的时候是一个人也没有跟旁人交代,突然在此地耽误许久,若是不尽快回去惊羡和徐仇怕是会着急。
“咻——”
“咻——”
突然,数支箭矢从四面八方朝林溪泷袭来,她反应迅速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在身前用力一卷拦住了一部分,趁着那边弓箭手换箭的空隙,她随便朝着一个方向遁走,逃入丛林之中。
她在这里待了许久,如果此番埋伏是早有预谋,那恐怕她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会有追兵,但无所谓,总比留在原地坐以待毙要好。
果不其然,她选择的那个方向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见到了几名身穿黑衣的刺客守在路前,林溪泷的佩剑在马上,刚才走得匆忙根本没时间去拿,如今她身上就只有一把匕首,而面前是全副武装的杀手。
“啧,本王忙着收拾她留下来的烂摊子暂时没理她,她倒是挺不客气啊。”
为了给安屿墨制造机会她这才好不容易离京一次,她要是一直待在京城内有凌卫和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势力在,想要杀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常璎也不想那么快暴露自己的新身份,她大概还抱着想要毁掉这个世界夺取力量的想法。
林溪泷拿着匕首狠狠从一旁低矮的树枝上剜下来一根带着些许倒刺的枝条,杀手们一拥而上,这些人都是死士,对他们威逼利诱没有用,只能杀。
安屿墨带人赶到的时候就只见到了满地的尸体,他的心脏几乎停跳,顺着血迹带人一点点寻找,从发现林溪泷骑的那匹马到找到她,中间甚至隔了整整三里路。
林溪泷手中用的树枝已经换了好几根,她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是被倒刺刮出来的伤痕,脸上也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安屿墨的脑子嗡嗡作响,他迅速下马向林溪泷跑去。
林溪泷一只手扶着路边的树,一只手捂住腹部正在渗血的伤口,听见身后的动静她想回头,身体已经先一步重新进入到了备战的状态,可她打了太久了,这么多刺客被她杀光,自己伤得也不轻。
“咳咳咳……”
一口鲜血吐出来,林溪泷眼前一阵阵发黑。
“皇姐!!!”
安屿墨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他迅速冲到林溪泷身前扶住她,从袖中掏出养气血的参丹给她服下。
她喘过一口气,迅速后退到安全范围内,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望着安屿墨。
“你方才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