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屿墨的动作一僵,开始迅速思索眼前的状况。
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人像她,又不像她,可如果不是她回来了,他应该会被困死在边境,安离玉也会死,如果不是她,今天的那一场大戏就不可能演下去。
林溪泷想试探安屿墨,安屿墨又何尝不是在借着今天的事情试探她。
“你们都先退下,把周围清理干净,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可靠近。”
她嘱咐过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当初做出的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
安屿墨的手下立刻带着人撤走,林溪泷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确实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景王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这些刺客难道和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林溪泷非常清楚确实和安屿墨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这么说只是想诈他一下,看看常璎和他之间有没有联系。
“没有……”
“好吧本王承认之前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成功将长公主接走之后本王就已经让手底下的人撤走了,你也看到了,本王才刚来。”
林溪泷总觉得现在的安屿墨看她的眼神让人有些头皮发麻,这非常不对劲。
“行,那殿下回答一下方才的问题吧,你在叫什么?”
安屿墨这一次没有犹豫,他直直望着林溪泷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皇姐,我方才叫你皇姐。”
林溪泷这才注意到,安屿墨好像一直称呼安离玉长公主而非皇姐,如果只是单单对安离玉的称呼有问题,那么可以理解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可他现在叫她皇姐……
林溪泷虽然记忆不全,但她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林溪泷”,即使因为常璎,她知道了一个人的身体中可以住进另外一个不同的魂魄。
但无论如何,她这个灵魂是林溪泷,不可能是安离玉。
“景王殿下何出此言?本王是南麟王之女,南麟王妃当初也的确只有本王这一个女儿,本王并没有同胞的兄弟。”
至少她得到的关于林溪泷的资料是这样的。
说来也是讽刺,她记忆全无,关于自己的事情竟然要从不知道从哪里搜集来的资料中得知。
已经有了个开头,继续陈述后面的事情对于安屿墨来说顺利的多。
“可是,你和长公主年龄一样,甚至生辰都是同一天,曾经这个真相也是你自己发现的。”
“林溪泷,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当一个彻底把持朝政的奸臣吗?真的仅仅是为了架空皇帝,让他体会失去最在乎的权力的痛苦,以此替死去的南麟王报仇吗?”
“我……”
是啊,常璎占据她的身体是三年前发生的事,可那个时候她早就已经把持朝政,控制皇宫,让皇帝成了被皇宫囚禁的傀儡。
所以为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
而且她三年前就已经做了这么多对皇族不利的事情,可为什么现在好像安屿墨不恨她,安离玉恨她也仅仅是因为常璎用她的身体做出来的那些事,安离玉的恨甚至是从常璎来了之后才有的。
“为什么?我是谁?可是我就是林溪泷啊,我不是常璎,我只是林溪泷。”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安屿墨的话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从前那些因为回溯而失去的记忆喷涌而来,一下子将她过去的空白完全填满。
这样的冲击太过强烈,林溪泷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支撑不住,她的眼前一黑,又吐了一口鲜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冬,大雪。
林溪泷一人跪在大理寺门前,雪在她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从远处看去她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
安郁初刚入大理寺,陛下下旨南麟王一事从重处理,南麟王府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谁也不敢管跪在雪中的小郡王,但她是皇室宗亲,也是女子,皇帝根本就没有把女子放在眼中,所以她出来并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反应。
“小郡王,回去吧,王爷的尸骨……陛下有旨,尸骨不可归还,您何必如此执着伤了身子。”
其实皇帝的原话是要将林牧渊挫骨扬灰,几乎每个人都觉得皇帝如此作风实在是无可理喻,但他是皇帝,旁人又如何置喙。
而这小郡王刚失了父亲,她总觉得此时此刻跟对方说那些话有些太过残忍了。
对外,南麟王林牧渊意图谋反,被乱箭穿心斩杀于城门外,可如今谁人不知皇帝不过是已经羽翼丰满,想除掉任何一个对他有威胁的人。
原本谋反这样大的罪理应诛灭九族,但如今皇后的凌家还未倒,保住这位小郡王也算是费了一番功夫,安郁初能明白一些事情,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最痛苦。
林溪泷在这跪了一天一夜,她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突然问了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公主出嫁还有几天?”
安郁初愣了愣,但还是贴心回答:“还有半月。”
林溪泷踉跄着站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对安郁初行了一个大礼:“有劳大人替本王……照看一二,最多三日,本王会回来的。”
安郁初当时并不明白林溪泷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三天后整个盛京直接变了天,她才恍惚着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林溪泷原本并不会这么快回京,她在边境培养着自己的势力,但面上却不显露出来。
她最开始想的是要成为安离玉手中最有用最出其不意的底牌,所以她一直很低调,旁人并不知道她手中到底控制了什么。
许是因为公主展现出来的才能对皇帝产生了威胁,年初科举过后,状元郎向皇帝讨赏要迎娶公主,皇帝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又或者说,这位状元大抵是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才提出这个奖赏的。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如此优秀,又或者说他容忍不了一个女人竟然这般优秀。
年初发生的事情,如果没有凌家在背后周全,根本拖不到年底林溪泷回来。
她与凌家已经暗中达成协议,如果安离玉真的嫁给了那位状元,之后即使和离在某些方面也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想要改变皇帝的旨意几乎不可能,凌家还比较保守,但林溪泷并不是这样。
她表面上只是和凌家合作准备回来跟皇帝谈判,但实际上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人手,要是谈不拢她不介意直接一步到位。
凌家和皇后凌清竹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他们对安续霖还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安续霖逐渐坐稳皇位之后就开始对曾经帮他上位的家族进行一系列打压。
安屿墨难当大任,他想把安离玉嫁出去不就已经证明他准备对凌家开刀了吗?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用温和的方法解决。
可能这就是在战场上真正拼杀过的人和一直处在盛京这个锦绣温柔乡中的人本质的区别。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安续霖就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牧渊其实并不喜欢权力,安续霖成功上位之后他就将手中的兵权交出去了,可即便这样也挡不住某些人心思龌龊。
他以为皇帝让他带人离京是去处理逆党,可实际上,他和被他带出去的那些曾经的亲兵才是需要被处理的逆党。
是皇帝太能装了吗?
林溪泷好奇。
她还是安离玉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时就曾经见过皇帝,那时她就知道,这位皇帝世人皆称仁德和善,但实际上他也很自私自负。
他对自己孩子的感情是演出来的,对枕边人的感情也是演出来的,和他有血脉相连之人尚且如此,那对林牧渊这个朋友又能有多少真感情?
林溪泷很少在与安离玉有关的事情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第一次。
她在大雪中长跪,而安离玉也同样如此。
她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林溪泷,是她的父皇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害死了林溪泷的父亲,如今甚至连尸身都不愿意归还。
从小她对父皇并不亲近,或许是她比安屿墨更为敏感,总会下意识觉得安续霖很危险,所以不愿意靠近。
而伪装了多年的柴狼如今撕下了那层皮,底下露出来的东西远比她想象的危险。
勤政殿外,大太监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安离玉跟前,他几乎做了和安郁初一样的事情。
“殿下,陛下正在气头上,此时谁也不会见,您的婚事在即,快些回去吧,别伤了身体。”
即便安离玉也是习武之人,如此雪天跪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开始觉得头晕脑胀,但她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生怕自己就这么倒下。
“姜公公,可否替本宫禀告陛下,本宫……与陆大人婚事在即,婚后恐怕没有心力处理朝中的公务,请陛下……另择他人吧。”
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自然是人精,况且安离玉这话说得非常明白,她愿意交出手中的权柄,此事非同小可,姜公公叹了口气,可惜了殿下。
“请殿下稍等,奴这就去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