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多云,明厘把芭娜娜送到机场,安检口前,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要不五一我再来找你吧。”
明厘说:“好,或者我去找你。”
“还是我来吧,你好好在家学习。”
明厘说:“说得好像你不用学习似的。”
芭娜娜摇头,“咱俩不一样啊。”
明厘赞同,叹了口气,“不是谁都有一个神经病控制欲强的妈妈。”
“没事!等上了大学就能逃离魔爪了。”芭娜娜说。
“那我期待着。”明厘笑了笑。
把人送走之后,明厘独自打车回家。
芭娜娜声音大,喜欢吵闹,送走她之后,明厘骤然觉得空了。
机场近郊区,这个月份草木还是枯黄的,让人心情也很丧。
人活着,还是得沾点鲜艳的颜色。
而天空的蓝是最廉价易得的色彩。
抬眼可得。
于是,明厘抬头。
好嘛,整片灰白。
今天阴天,一丝蓝色都不曾施舍给她。
目之所及,一片苍凉。
空落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直接导致她起晚了。
睁开眼睛时,已经比平时晚了30分钟。
她几乎是跳着下床,入室抢劫一样闯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拽走书包,套上衣服袖子就往外跑。
上演了一出滑稽的Tom and Jerry。
昨晚下了雨,清冽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明厘大口呼吸着,加快了步速。
她边跑边看表,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赶上早读。
门前的路有些坑洼不平,一场雨之后,坑洼里面囤积了不少雨水。
明厘站在路边,不断张望,等待出租车。
按道理说,路面有积水的情况下,大部分司机都会放慢车速,防止积水溅到路人。
但偏偏就有不按道理走的人。
明厘心急如焚地等待出租车,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反复计算她迟到的可能。
就在此时,一辆车飞驰而过,经过她时,速度丝毫不减,反而加速,轮胎溅起高高的水花,准确无误地朝着她喷去。
水滴袭来时,明厘吓得闭了眼,伴随着汽车高速行驶的呼啸声,她身上一凉。
完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睁开眼,而车屁股早就不见了踪影。
神经病啊……明厘小声骂了句司机。
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低头一看,上衣、裤子、鞋子全部沾满黄色泥点。
她愣了两秒,下意识想擦去身上的泥点,但是……
实在太多了,上衣是黑色并不明显,但膝盖以下的牛仔裤全部湿透,已经变色,她还穿着一双小白鞋!
这人故意的吧?
明厘头一次遇到这种意外,她眉头拧着,因为愤怒睁圆了眼睛。
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
这种憋屈是最难受的,因为她没法释放,司机早就扬长而去,就算骂他一百遍也没用。
但还是得骂,不然人会被憋死。
明厘咬着唇,反复擦拭身上的泥点,力气大到要擦出火星。
本来心情就不好,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耽误这么几分钟,已经彻底迟到了。
她看看时间,又看看身上的泥点。
依然很生气。
她可是站在人行道上,过人行道不知道减速的吗?素质被狗吃了吗?
看不出来她是学生,还要急着上学的吗?
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镇定,小明同学,你还得上学。
虽然今天周六不上课,但学校要求全体学生去乖乖自习。
明厘头顶火焰山,哐哐冒着火,掏出手机,咔擦咔擦把全身都拍了照片。
然后,拨通一个号码。
“您好,我要举报,今天早上八点十五分左右,在枫林路,一辆车过斑马线没减速,污水全都溅到我身上了。”
上什么破学!
她今天非得把那不会开车的神经病给拽出来。
就算上学也不能窝窝囊囊地去。
她庆幸遗传了妈妈唯一的优点,不内耗。有仇当场就报,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无论哪一个都比湿着衣服坐在教室里生闷气强。
她还小,以后吃亏的时候很多,所以现在更应该斤斤计较。
如果从小就吃亏,以后吃腻了怎么办?
“他明显是故意的,况且这个行为已经违反道路交通法,希望相关部门能对车辆作出处罚。”
明厘越说越激动,气得声音有些发抖。
对面听完,轻飘飘地说:“这不归我们管。”
明厘顿时噎住,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咽了下口水,“那归谁管?”
对方语速极快又不耐烦地报了个名字。
然后一秒挂断电话。
手机恰好熄屏,映出一张清秀的脸。
可惜就是心情不怎么好,眉头紧紧皱着,明显不悦。
本来就烦躁,如果这时候自认倒霉走了,今天一天都会因为这事生气。
她咽不下这口气。
明厘咬咬牙,又拨了个电话。
这次对面态度倒是挺好,但是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小姑娘,车牌号你看清了吗?”
明厘实话实说:“我没看清,他车速太快了,我当时闭了眼。”
对面很为难,“没有车牌号我们没法给你调车主信息啊。”
她不死心,“但是查监控不可以吗?”
“监控又不是想查就能查的,你以为这么简单吗?”
这话一出来,明厘心凉了半截。
“或者你找找周围有没有目击证人啊?”
这还要目击证人??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当时路上只有那一辆没素质的车,她旁边也没有人。
她轻轻地问:“那调取监控的话不就能……”
那人打断她,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今天周六,值班的不多,你要是不嫌麻烦就跑一趟试试。”
风吹过来,湿透的小腿很冷,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黏腻难受。明厘忽然泄了气,她觉得这事,应该不会有个结果了。
对面的人又问了句:“所以车牌号也没有,目击者也没有是吧?”
她正要回答一句'是',手里忽然一轻,手机被人拽走。
“有,车牌号是'琴GH6053',我就是目击者。”他攥着她的手机,沉稳回应。
明厘倏然回头,率先看到的是一对明亮清澈的眼睛,少年高瘦挺拔,黑发微微遮住眉眼,书包带子懒散搭在肩膀。
“您记录一下吧,我叫游灿,手机号是185XXXX5947,后续有结果的话打这个电话就成。”
他清楚地把事件经过讲了一遍,挂断电话。
明厘还愣在原地。
“发什么呆呢?”游灿把手机塞回她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口问了一句。
“我家住这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忽而想起什么,皱着眉,“不是我说,被车溅水了不赶紧回家换衣服吗?这种天,小风一吹你保准感冒,我吃着早饭呢,远远就看着你站路边愣怔,想什么呢?”
“可那个车真的很过分!”明厘憋着一肚子火,“反正都迟到了,我要投诉他之后再去。”
“小明啊,”游灿无奈地笑了下,“投诉也要硬气一点,礼貌来礼貌去的,人家也不重视,行不行?”
她初来乍到,确实没经验,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电话报警。
见她眼神疑惑,游灿又说:“报警也不是这么报的,一听你一没受伤二没看见车牌号,谁愿意费劲帮你查监控?要不是有我这个目击者,你今天就得白挨一顿浇。”
明厘快速抓住重点,“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别跑题啊,我路过,在那边吃早餐,看你被车溅了一身水还在旁边打电话,以为你请假回家换衣服就没过去。”他说:“打了半天电话还没走,我才去看看你是不是被水淋傻了。”
“那你……”明厘看到他就下意识想回怼,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仔细一想,好像不太对。
刚刚,他是不是帮了自己来着?
明厘抿了下唇,抬眸小心地看他一眼。
“谢谢你啊……”
“能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啊。”他瞥了她一眼,不满意。
“不能。”明厘说,“只能小小方方地说。”
“好嘞。”游灿说,“那你就小小方方地说吧。”
明厘小声说:“谢谢你。”
游灿小声说:“不客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笑了。
此时早上九点,路上车辆不多,两位高中生站在路边,安静祥和。
但是……为什么要笑?
好尴尬。
更尴尬的是,笑完过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为什么又要沉默?
明厘脑细胞要炸了。
快点!来个人,打破这沉默吧!
她主动出击,清了清嗓子,贴心问道:“你要去学校吗?”
游灿看她一眼,说:“我不去学校,我去扫大街。”
“扫什……?”明厘这才反应过来,他嘲讽她呢。
刚才的感激之情啪地斩断,他又开始找事了。
“你问得也是挺有水平,我不上学还能干嘛?”游灿说。
“扫大街啊。”明厘不客气道。
游灿不跟她计较,问道:“你打算怎么办,衣服还换不换了?”
“要换,”明厘这才想起来她衣服还一团糟,说:“你能帮我请个假吗?我可能要晚点到学校。”
“我今天不去学校,你得自己说。”
“那你干嘛?”明厘疑惑,他不会真去扫大街吧?
游灿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无语道:“我周末学竞赛,不在班里上自习。”
“哦。”明厘了然。
“我走了,你回去换衣服吧,交警那边有消息再告诉你。”
“好。”
游灿又说:“没消息也不用着急,晚上回来我告诉找哪个部门能解决,放心吧,车主肯定能找到,他得给你道歉和赔偿。”
明厘摇摇头,“也不用赔偿,我就想要道歉。”
“别犯傻。”他说:“道歉得要,赔偿也得要,他既然敢做,就得承担责任。你好好等着就行了。”
说完,他就匆忙走了。
明厘点点头,信了他的话,慢慢走回家,像扒蟹足棒的外皮一样,把湿透的牛仔裤拽下来。
今天,游灿展现出了可靠的一面。不再是做不出找规律题目就要狗急跳墙的冒失少年。
他沉着冷静,当场记下了溅水车的车牌号,会直截了当地夺过她手机,帮她找最适合的解决方案,还安慰她这事肯定能有个好结果。
明厘无比庆幸,被车溅水,打电话报警无门之后,有人能不嫌麻烦站出来帮忙。
而游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让她非常踏实。
像是被阳光满满的被子裹住,严丝合缝,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她觉得松软舒服,暖暖和和。
游灿的话仿佛给她打上一剂强心针,明厘满身轻松地换了新衣服,奔去学校。
虽然明厘依旧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偶遇,但这不影响她对他的印象微微好转。
上午十点,明厘终于回了班级。
同桌关心道:“你生病了吗,怎么到这么晚?”
“没有,”明厘摇摇头,“遇到一点倒霉事。”
“倒霉事?”
“对,”她没打算多说,“不过还好,也遇到了好人。”
“那就好。”闻棠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明厘说:“是啊。”
说完,她不自觉向后排看过去。
那张单人桌是空的。
她漫不经心地扫过全班,忽然发觉,班里好几个位置都是空的。
明厘抽了张纸巾擦手,问了一句:“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