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澜逼近一步，缓缓道：“一生的心血？难道就为了这所谓的心血，要拖整个桃花庄陪葬吗？”

族长的身子晃了晃。

复而，他又看向孙景澜，冷笑道：“我怎么忘了？这不还有孙将军在这嘛。十万大军的火烧之法攻进来，就不怕他们的主帅也葬身火海？”

孙景澜悠悠叹气：“看来族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毁掉蛊毒了。”

族长冷哼一声。

“那晚辈告辞了。”孙景澜拿起临风剑起身离开。

族长见状，忙道：“你这是要去哪？见劝不动我老头子，就恼羞成怒要回军攻打桃花庄了吗？”

孙景澜微微顿首：“我是要去烧掉洞穴。既然族长执意不肯毁掉蛊毒，那便只能由晚辈来做这个恶人了。”

“你敢！”族长惊怒交加，见孙景澜竟真的往桃林深处走去，忙大喊：“时七！给我拦住他！”

帷幕无风自动。

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从背后刺来，孙景澜侧身躲过，拿着剑的手一抬，格开了来人的距离，同时临风出鞘。

一阵刀剑相交的“铮铮”声后，来人的匕首被打飞。

那人当机立断，立即闪身逼近孙景澜，准备做殊死一步，以求和对方同归于尽。

孙景澜微微皱眉，愈发觉得这人就是宫中暗卫。他的武功招式，以及这最后不要命般的打法，完全就是皇宫培养暗卫的路数。

见此，孙景澜也不想伤他性命，只微微后退一步，抬起腿将他踹飞。

那人摔出门外，还要再起身上前。

“时七，停下。”族长淡淡道。

那人立即定在原地，动作也不曾再变化。

原来这个暗卫叫“时七”，可是他怎么会到桃花庄里来？孙景澜内心闪过一丝疑问。

族长站在台阶上，幽幽地叹气。

他道：“都进屋吧。”

孙景澜和时七走进屋。

时七走到族长身后，立即便不动了。孙景澜依旧坐在族长对面。

昏暗的烛光照在族长的身上，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族长一向挺直的脊背此时佝偻了下来，精神奕奕的眼睛也半耷拉着，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的声音也透露出苍老：“遣退三军，难道就只有毁灭蛊毒这一个办法了吗？”

“族长应该也知道皇上为什么派十万大军前来。”孙景澜道。

族长再度叹了口气，缓缓道：“孙将军武功高强，即便我不同意毁灭蛊毒，却也没有办法阻止你。既然如此的话，老头子我就亲自动手吧。只是......”

他抬眼看向孙景澜，目光锐利，“若我真的毁灭了那个洞穴内的一切，孙将军能否信守诺言，护我桃花庄安全？”

孙景澜微微一笑，举手发誓道：“孙某定遵守诺言。若有违誓言，就让在下也葬身火海之中。”

族长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身，端起桌子上的蜡烛，对孙景澜道：“请将军随我来。”

*

推开族长屋子里一道不起眼的小门，穿过长长的地道，竟能直达洞穴。

怪不得上回族长会突然出现，原来是有通道。

族长走过牢笼，声音飘飘渺渺：“早在建造这个洞穴时，我就已经在下面埋了炸药。等毁灭蛊毒后，再点燃炸药，洞穴崩塌，外间桃花河的水会瞬间将这里冲刷干净。”

孙景澜看着牢笼里一个个面色麻木的人，微微皱眉。

族长侧头也看了一眼，道：“孙将军不必惋惜他们。他们的身子早已经被蛊虫控制，恐怕都不能算作是人了。”

“那族长究竟为何要抓这么多人？”孙景澜问道。

族长冷笑：“他们可不是无辜的人。”

走到一面墙壁前，族长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一处石凹上。

石门“轰隆隆”地打开了。

孙景澜内心惊诧。

桃花庄与世隔绝已久，能做出这么庞大精巧的洞穴吗？

步入密室，族长将蜡烛放在桌子上：“坐吧。”

“我知道孙将军内心一定很疑惑。不急，老头子我慢慢讲给你听。”族长闭上眼睛，面容满是怀念，“等会这洞穴就不复存在了，老头子我一生的心血也付之一炬。给你讲讲它的来历，我也算是给它做个告别了。”

“当初跟你说过，我族祖先是因犯了大错被贬谪此地。孙将军应该也能猜出是什么错误吧？”族长看向孙景澜。

“是因为圈养蛊虫，被那时的陛下猜忌吧。”孙景澜道。

族长笑笑：“没错。我族祖先十分擅长蛊毒，想对付哪个人，只要把蛊虫种到他身上就行了，保准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亡。当年凭借蛊毒，在前朝建立时，我族祖先可没少立功。谁知，前朝皇帝一旦坐稳江山后......”

“竟然第一个就把矛头对准我们。”族长说到此处，手狠狠地拍到桌子上，“那时，太子离奇暴毙，刑部联合大理寺卿调查一番后，竟然说是我族祖先对太子下蛊，意图谋反，颠覆皇权。”

“我族祖先清清白白，当然不认。但还没等我们找到洗刷冤屈的证据，皇上朱笔御批的判决便下来了，诛灭九族。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是个布局已久的阴谋。”

族长顿了顿，又继续讲道，“为保全族人，当时的族长去找皇帝谈判。时间隔得太久了，连我也不甚清楚他们是怎么谈判的。只知道，后来我族祖先认下了罪责，甘愿受罚，皇帝念及我族建朝的功劳，处死了嫡系的一些人，其他族人被流放到此地，永不许再出。”

族长叹气道：“我族祖先圈养蛊虫的方法只传给嫡系一派，可惜他们全被当时的皇帝斩首，导致大部分方法都失传了。即便有些方法侥幸能流传下来，经过这几百年，也早已零散了。”

孙景澜道：“前朝历代皇帝荒淫不堪，几代而亡，所有幸存百姓都痛骂之。如今的叶梁帝，励精图治，是个难得的清君。”

族长笑着看了孙景澜一眼：“我明白孙将军的意思。别担心，我没有推翻叶梁的想法。”

“当初我圈养蛊虫，只是无意间找到了一些残存的方法。可能老头子我也有点天分吧，一开始我只是在兔子、麻雀身上试，竟然也培养出了几种蛊虫。”族长想到此，微微一笑，“培养出的这几种蛊虫虽然也起不了什么大用，但用来治病救人、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于是，我就拿着蛊虫出入各大富商之家，换来的银子正好用来改善桃花庄村民的生活。虽然桃花庄勉强也能自给自足，但有些东西村子是做不出来的。”族长继续道，“可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吧。有一天晚上，下着泼盆大雨，我完成任务后，抱着沉甸甸的金子从富商家里出来。”

“走出没多久，我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心里一惊，坏了，这肯定遇到打劫的了。好在这一路还不算太偏僻，虽下着雨，也有几家店在开着。我连忙抱着金子走进店里，点了一壶茶，看似在等雨停，实则是在等跟踪我的人离开。

夜越来越深，雨却一点没停，反而还越下越大。店里小二告诉我他们要关门打烊了，我只好付钱离开。出门前，我特意向四周望了望，街上已空无一人，我便向租住的巷子里走去。

冒着大雨走到屋子前，我在推开房门前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弯下腰朝门缝看去。

雨下得很大，我的视线模糊不清，但这并不妨碍我看到我的院子里有寒光一闪。

他们已经提前一步在我的屋子里等我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向巷子外跑去。

或许是脚步声惊动了他们，房门被踹开，那群劫匪从院子里出来，拿着刀追我。

那时我年纪也有四、五十了，渐渐就跑不动了。正当绝望之时，我看见街上有一驾马车驶过。

那马车做工精良，一看便知非寻常人。

于是，我心下一横，冲撞了马车。”

族长说到这，顿了顿：“遇见马车后，那位贵人护了我周全。问清我的名字后，贵人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说他有一单生意想与我合作。

我问道‘什么生意？’

那位贵人轻笑。

他说，他要给我银子培养蛊毒，条件是要我培养出‘同心蛊’交予他。”

听到同心蛊，孙景澜问道：“族长可见到他的模样？”

族长摇摇头：“不曾。贵人与我相见总是隔着屏风，我除了知道他是男子外，其余一概不知。”

孙景澜垂下眼睫。

“对了，贵人身体不太好。与他相谈时，我时常能听到他的咳嗽声。”族长回忆道。

孙景澜恍然觉得有什么线索一划而过。

族长起身，环顾洞穴四周，慢慢道：“贵人给我银子造了这个洞穴，帮我找适合蛊虫寄生的寄主，甚至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还把他的护卫也给了我使用。正是有了他的帮助，我才一点一点地培养出更多的蛊虫。”

闻言，孙景澜皱眉：“族长就没想过，那位贵人为何要这么帮你？而且，这些人是无辜的！”

族长冷笑：“他们可不无辜。贵人说，这些都是极凶大恶之人，死有余辜。在我看来，这些人还不如我的蛊虫干净。等会杀了他们，我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只是可惜了我的蛊虫，要与他们一块消失于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