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允瞥了一眼他们拍打的门，上面挂着“402”的门牌。

她轻轻皱了皱眉。

红毛立马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压低声音：“姐，好巧哦，你住这？是不是我太吵了？你放心！我接下来肯定小声讨债！”

顾清允瞥了一眼裴确，单手挡在电梯门上：“这家什么情况？”

红毛狗腿子似的说：“这家赌鬼欠了我爸五十万，钱不还倒是住上这么贵的学区房了，之前说要把这套房子卖了还钱，到现在也没个动静，您说过不过分！”

卖这套房子？

顾清允眯了眯眼。

附中奖励的学区房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卖这套房子，这裴父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他骗你的。”裴确淡淡出声，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电梯上方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像是照着一件易碎品。

他笑道：“这房子又不是他的，怎么卖？不是骗你们，就是想坑你们。”

红毛瞪大眼睛：“什么？！这狗东西！”

裴确微笑点头：“这家人跑的跟老鼠一样，你们最好，别离开这里。”

红毛立马拍着胸脯：“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们跑了，谢谢你啊，哥们你真是个好人！”

顾清允摁下电梯的关门按钮，不咸不淡地说：“你们继续，我们走了。”

电梯轻轻关闭，向上运行。

裴确看了顾清允一眼，又垂下眸子：“抱歉，又让你看笑话了。”

5层很快到了，顾清允抬脚走了出去：“什么话。出来。”

她打开门，天色渐暗，顾清允顺手开了灯。

她接过裴确手上的塑料袋，指了指上次裴确穿的拖鞋：“你还穿这个。”

上次他整整齐齐放在鞋柜上的拖鞋依旧整整齐齐地摆在原位。

可能是顾清允懒得收拾，就随它去了。

但这却让裴确沉默了两秒。

这双安安静静停在原地的拖鞋，仿佛是他与这个房子的唯一的锚，将他和这份温暖连接在一起。

就好像……好像他也短暂地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一样。

他将肩膀上的书包轻轻放在地上。

“放地上干嘛？挂那个架子上。”顾清允无意间瞥到他的动作，出声提醒。

她率先进了客厅，把袋子往茶几上一扔，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朝他招手：“过来坐。”

裴确看着杏色的沙发，又想到自己的衣服的血迹和污垢，下意识不想让自己弄脏她的物品，他声音轻轻：“我身上有点脏……”

顾清允动作停了两秒，长长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大步跨过去，扯过他的衣袖将他扔在沙发上，抬起下巴示意他看桌上的盒子：“会吗？”

裴确一愣，低头看去。盒子里摆着常用的药品纱布，他有些疑惑地抬头，不知顾清允是什么意思。

“不会？”顾清允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

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人的身上就总是带着伤，不上药，也不在乎。

难道他真的没处理过伤口？

不会痛吗？

顾清允叹着气摇头，从箱子里拿出碘伏轻轻点在他颧骨的伤口上。

两人的距离倏地拉近，近到裴确都能看清顾清允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这样会不舒服吗？”顾清允忽地想起这人的生理厌恶，问道。

裴确偏开目光：“……不。”

顿了顿，他轻声补充：“是你的话，就不会不舒服。”

顾清允笑了一声，没当真。

沾着碘伏的棉签点涂着伤口，裴确瑟缩了一下。

顾清允抬眼：“疼？”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近距离之下，宛若星球碰撞，碎石四溅。

裴确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移开目光，忍下了那点不适，轻声道：“有一点。”

顾清允笑了一声，身体的震颤几乎同步传到裴确身上。

裴确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见顾清允说：“能怎么办呢？忍着吧。”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房间陷入寂静，屋外的风好似停了，听不见一点呼呼的风声，只有存在感强烈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棉签轻轻地点在伤口上，带来的刺痛像猫抓过心脏，又痒又酥。

裴确颤着睫毛，小心地看了顾清允一眼。

她眉眼漂亮极了，映着灯光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伤口，唇瓣轻抿。

他又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好怪。

他忽地烦躁起来。

“行了。”顾清允动作飞快，将棉签扔到垃圾桶，扯出一张创可贴贴上伤口，看了看他手上的伤：“你手上就自己处理吧。别的地方还有伤吗？这些药你随便用。”

裴确低头应了一声：“好。”

顿了顿，他又轻轻说了声：“谢谢姐姐。”

顾清允勾唇，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几瞬。

屋内陷入寂静，只剩下裴确动作时的沙沙声。

顾清允突然侧头：“裴确。”

身旁的人陡然一僵，转头对上她的眸子。

顾清允：“你吃饭没？”

裴确抿唇：“还没有。”

她直起身，从塑料袋里掏出刚买的速冻饺子：“这个你会做吗？”

-

顾清允拉着他到了厨房。

她指着燃气灶，准备告诉他怎么用，张了张嘴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一次都没有进过厨房。她闭嘴微笑：“你会用吗？”

裴确看了她一眼，单手将火拧开：“会。”

这架势可比自己熟练多了，顾清允不再多嘴，靠在门框上抱着臂看他伸手将油烟机打开，起锅烧水。

她靠在台面上：“你做饭好吃吗？”

裴确“嗯”了一声：“还算可以，但是这种速冻饺子，应该谁做都是一样的味道。”

“哦，这样啊。”顾清允微微俯身，暗戳戳地打探道：“那除了这个饺子，你还会做什么？”

裴确侧头看着她：“都会一点。”

水烧开还要一会。顾清允打开冰箱，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这些你能做吗？”

裴确扫了一眼，心中有了点数，问：“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顾清允看着食材沉思两秒：“番茄牛腩？”

裴确弯了弯眼睛：“好。”

他又热了一口锅，熟练地将牛腩切块焯水。等待的过程中，水开了，裴确撕开速冻饺子的包装袋，询问：“你吃几个？”

顾清允凑过去看了一眼：“一包就三十个，你全下了呗。”

裴确点点头，将水饺倒入沸水，接着继续忙着备菜。

顾清允看他忙活，有些不好意思：“需要我做什么吗？”

裴确摇摇头：“不用，我来就好。”

他动作间，口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顾清允看他没空弯腰，便帮他拾了起来。

是一张画纸，掉在地上的时候散了开来。

裴确一僵，制止道：“等——”

顾清允已经将纸拾了起来，里面的画暴露在两人面前。

她挑眉：“你还会画画？”

裴确僵硬对上她的目光：“……傅莳也给的。”

顾清允长长地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折好塞回他的口袋里，趁着他拎着铲子搅动牛腩的时候突然问道：“那你带在口袋里是……？”

裴确更僵硬了。

顾清允笑了出来：“好吧，不逗你了。”

顾清允眼花缭乱看着他将牛腩捞出来，又倒油依次放入香料、牛腩和番茄，汁水四溢，带着诱人的飘香。

她笑了两声：“好厉害。”

裴确耳尖微红，倒上调料后加了点清水：“还好吧。”

他盖上盖子，拿了个大碗装上已经熟透的水饺：“牛腩还要等一会，可以先吃水饺。”

顾清允从善如流地转头坐到餐桌旁边，裴确给她拿了一个小碗，顾清允托着腮：“我吃……八个吧，好听一点。剩下的给你。”

裴确帮她捞水饺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顾清允：“给我？”

顾清允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随意道：“嗯呢，本来不就说晚上请你吃饭吗？但这顿不算啊，之后我再请你吃。”

她接过筷子，夹起一个水饺咬了一口：“好像一般。”

裴确坐在她对面，他兜里没钱，中午也没吃多少，囫囵吞枣地将饺子咽下。

热气氤氲着，他的眸子显得湿漉漉的，说出来的话被热气滚过，多了几分温度：“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给你包，比速冻的好吃。”

顾清允点点头：“好啊。张姨也给我包过，不过我不知道放哪去了，可能吃完了？”

裴确看着她轻轻笑了两声：“可能在冰箱里，我帮你找找？”

顾清允挥了挥手：“不用，吃你的吧。”

房子的隔音不太好，两人静下来的时候听到了楼下的吵闹声。裴确低着头往嘴里塞着水饺，心又落回了原地。

如今的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再怎么美好，他最终也不会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顾清允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好奇地问：“你们家到底什么情况？”

裴确咀嚼的动作一顿。

他其实不太愿意在顾清允面前提及自己的家庭，那里面的事情太腌臜，太令人恶心了。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示出自己悲惨的一面，也同样不想让顾清允知道。

但她问了，裴确也愿意回答。

“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后来他们去世了，我爸妈他们才被迫把我接过来。我爸是个赌鬼，欠了很多人钱，楼下那个应该是他的债主。”裴确垂着眸。

顾清允“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裴确站起身：“牛腩应该好了，我去端来。”

他的碗已经空了，顾清允还没吃完，低头咬了一口水饺慢吞吞地嚼着。

裴确很快将牛腩端上桌，红色的番茄点缀着牛肉，上面还撒了点葱花，卖相很好。

顾清允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牛腩入口即化，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牛肉在口中溢散，她弯着眼睛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裴确也跟着笑了：“慢点吃。”

顾清允咽下嘴里的牛腩：“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都快比上张姨了。

裴确低着头笑，他没发现的是，自己耳尖的红几乎蔓延至脖颈。

他没被人表扬过，忽地被顾清允这么直白的夸奖，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顾清允又吃了一块，鲜嫩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她夹着那块牛腩，觉得日后要是不能经常吃到裴确做的饭还真有点可惜。

她灵光一闪，突然问：“你是不是晚上还要去网吧？兼职吗？”

裴确顿了顿，点点头。

他规规矩矩坐着，没有别的动作。

顾清允夹了几块肉放进他碗里：“你别愣着，快吃，不然我吃不掉。”

说完，她又道：“你那网吧一个小时多少钱？”

裴确塞了一块牛腩，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十五。”

顾清允嗤了一声：“十五够干什么？黑心老板，我去举报他。”

裴确没说话，顾清允继续说：“我一个月给你一万，你早晚帮我做饭，顺便收拾一下屋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