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妘素葙困得格外早,几乎是沾床便睡,戢修远原本以为他是累了,吹了灯也一同早睡,后半夜猛地惊醒,下意识一摸身边的人,滚烫。
伸手探他脉象,既不是风寒也不是风热。
戢修远愣然地将手压在妘素葙的手腕上,静静等待了好久,确认了脉象。
肝火上炎,大多是急怒或急躁后产生的脉象,妘素葙自幼心疾,养成了温和的性子,这类脉象出现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突兀。
想到了白日里那场以沉默收尾的对话。
他沉默地抚着妘素葙滚烫的脸颊,探手摸他的额角,问道:“是我让你不爽快了么?”
妘素葙烧得有些晕乎,听不清楚他在问什么,只能感官不能思考的大脑对身体下达指示,张了口,轻轻咬他的手指头。
口腔内的温度比平常要高,“像只可怜的幼猫儿。”戢修远怜爱地吻吻他,披了外衣通知下人喊大夫来。
丫头们提着灯照着脚下的路,无声疾走,后头跟着的老大夫喘着粗气跟上。庭院里原本熄灭的庭灯又被点上,湖面上乳白的冷气烟霭在游动着,房间里面灯光昏朦。
戢修远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赶来的大夫,伸手放下了床两端的纱幔。老大夫进门后想行礼,被他皱眉挥手打断,示意快些把脉。
“唔......是肝火上炎,我开服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后喂二公子服下。”说完提起药箱,又匆忙跟着仆从去药房煮药,一把老骨头累得哼哧哼哧直喘。
果然是.....
戢修远心绪沉闷地撩开纱幔,看着床上的人,他烧得耳根子都是红的,睫毛在微微发颤,似梦非梦地呻吟出声,模样难受极了。
妘文远和韩秋雨夫妇随后而来,韩秋雨手中还抱着被子,嘴中不断念叨着,“得发汗,得发汗才好得快。”
这床被子是她在千佛寺开光后亲手缝制,妘素葙幼年有一次病得太厉害,阴曹地府鬼差差一点就要将他的魂给勾走,她便用这床被子将幼子裹上,整晚整晚抱着,嘴里念他的名,硬生生将妘素葙给拉了回来,从此她便对开光物件深信不疑。
妘素葙躺在床上,被厚被子裹成蚕蛹,他晕晕乎乎睁开眼,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母亲。”
“嗯,母亲在呢,佛祖保佑观音保佑,秋水快些好。”
“我不严重,父亲母亲快些回去休息吧。”
韩秋雨心疼地摸摸他的额头,“你身上滚烫滚烫的,脸都烧红了,我瞧着心碎。”
她将幼子抱在怀里,一边说,眼里的泪水就要涌上来,被妘文远提醒道:“孩子正生病呢,你再一流泪,平白惹他操心。”韩秋雨委屈地白一眼丈夫,快速眨了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拍着妘素葙,孩子似地哄。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母亲的怀里,呼吸变得顺畅许多,妘素葙脑中想让二老回去休息,但管不了自己的嘴巴,无声呜呜了几个字,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被戢修远喊醒了喝药,妘翰音披着外衫坐在椅子上,一副精神不济的困顿模样,见妘素葙醒了,走近来取下他额头上的帕子。
“你发汗后身体不再发热,我便劝父亲母亲先回去了。”戢修远将人扶起来搂在怀里,声音低沉。
妘素葙眯了眯眼睛,嗓音干涩,问:“几时了?”
“寅时。”妘翰音端了汤药来用勺子喂他喝。
太苦了,药汤没有滑到喉咙就被吐出,妘素葙捂着嘴,皱着眉头硬生生又咽了下去,空空的胃里抽搐翻涌,他反应太大,喝一勺药得缓一缓,好不容易退烧后,面色病态的潮红退下去,现在却是虚弱的泛着白,连着嘴唇都没了血色,内衫都被虚汗浸湿。
“实在喝不下,便不喝了。”戢修远不赞同地出声,他搂着妘素葙,很清楚地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在轻微的颤抖。
“不喝药,高热压不下去,他明日又会开始发烧。”妘翰音平静地递出一勺药。
“你没看到他难受吗?”戢修远低沉嗓音中夹杂着怒火。
“瞧见了。”妘翰音叹了口气,“他是我幼弟,见他难受,我比你还心疼,但他身子就是这样,不用药压下去,明日又白白遭罪。”
戢修远喉头滚动,看着妘素葙艰难地将一碗苦涩药汤喝完,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气力,静静依靠在自己怀里,他向妘素葙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替他擦去额头一层冷汗,“还好么?”
妘素葙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二哥哥告假了?早朝寅时点卯,又因为我给耽误了。”
“乐得安逸,今日不用去听那群尖嘴朝臣吵架了。”他起身理了理衣袖,将近一夜没睡,走起路来的状态都有些恍惚,“我回去再睡会儿。”
“要不要吃些东西?”戢修远用指尖碰了碰妘素葙的脸颊,柔软,只是被汗水打湿了有些冰冷。
妘素葙摇了摇头,“胃里难受。”
戢修远将手伸进去,摸到他的小腹一片冰凉,掌心下原本的软肉因为胃中的时不时抽搐紧紧绷着,他将头低下去,把低落的脸埋在深深的黑暗中,声音却清楚传来。
“对不起。”
妘素葙才退烧,人还有些虚弱,对于戢修远的突然道歉有些不解。
“你同我吵架了,才会发热。”
“不是。”妘素葙一愣,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这个,夫君多想了。”
妘素葙心中繁杂,他不善于作解释,直抒胸臆这种行为更是无人教过,说不出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正当他陷入沉思之时,戢修远默默松开了手臂,“我去准备热水,你出了一身的汗,洗洗再继续睡。”
后背的温暖源离开了,妘素葙有些贪恋地向后挪了挪身子,但只靠上了冰冷的床柱。
好喜欢被戢修远抱着,他怀里温暖,能听到他的呼吸,听他的心跳,一切静好。妘素葙困倦地半眯着眼睛,脑中醒一阵睡一阵,抬眼看到戢修远过来,身体已经不经过思考地伸开双臂揽上去。
水温热,痒痒浸泡身体。
外头天光渐亮,屋内的灯光渐渐的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