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齐二爷一下下的板子落在齐然的后背上,齐然的背脊也变得弯曲,此前在京州抢婚时,背上本就有淤伤,此刻旧伤加上新伤,她身后的里衣已经被血渗透,双手撑不住的滑至两旁,却还死死的揪着外袍。
齐二爷下手一次比一次的重,一点都不怕齐然会承受不住。
或许他心里,就想要齐然受不住,服软认错。
可齐然坚持到现在都不吭声,他便恼怒下手狠厉了许多,洛浔她们听到他打在后背上的声音,也是一声声的比之前的响。
她面上惨白一片毫无血色,下唇也被她死咬着流出了血,身子都开始因为受不住疼,渐渐颤抖着。
洛清看着眼前一幕,握着酒壶的手指捏紧,指节都开始泛白,暗想若是齐然阿娘在的话,该是多么的难过,她一定不会看着齐然受此责罚。
洛浔她们都揪着心看着齐然,直到第三十板落下,齐然身形猛然一颤,快要撑不住倒下。
楚玉妍急忙抱着她的身子,语气里带着哭腔道:“我既作为未来齐家主母,夫妻本为一体,剩下的十板由我替她受罚!”
齐二爷不语,反倒是齐然强撑着身子起来,虚弱的对她说着:“你还未过门,还不是齐家主母,你无需为我担责受罚,只不过剩下这十板了,我受得住。”
她推开楚玉妍,齐二爷又再次抬起手来,楚玉妍想要上前护着齐然,却被洛清急忙拉住:“齐然只剩下十板,这么多板都挺过来了,不要让她白受。”
可齐然这次再也忍不住,随着板子落下,她低垂着头双手撑在地上,发出闷哼声。
“齐然……”
齐然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默默强忍着最后的几板,直到最后的第四十板落完,她的身子已经颤抖不已。
齐三爷这时看她如此还能强撑着,却也佩服她的坚韧:“受罚完毕,尔等也都看见了,可散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对着门外那些掌柜们说道,那些人才纷纷作揖后退散了去。
齐然想要站起身来,却怎么也起不来,若不是楚玉妍搀扶着她,她现下只怕就得昏倒在地上。
她强撑着自己的意志,不让自己昏过去,至少不要在这两人面前。
这时,一直处在一旁看热闹的二房夫人,却啧啧说道:“未来主母,还未过门就让公公心疾吐血,还累及夫婿重伤受罚,这说出去可不就是克……”
她还未说完,耳旁就袭来一记掌风,二夫人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盛怒的齐然,她狠狠道:“齐然,我可是你的婶母,你怎么能……”
“主母也是你一个偏房妇人可议论的?我尊你一声婶母,你可别拿自己当一回事!”齐然喘着气怒视着她。
齐二爷见自家夫人矮了齐然一巴掌,这是齐然在打他的脸,他上前怒斥着她:“齐然!你怎能目无尊长!”
“二叔!称家主!”
齐二爷咬牙怒瞪着她:“先主母在时,也是妯娌之间和睦有礼,也会给我夫人三分颜面,你怎敢如此对你婶母?”
“你别跟我提我娘!”齐然像是怒极了,揪着齐二爷的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我阿娘做了什么,你不配提她!”
她像是被踩到了不可触犯的底线,在众人惊愣下将齐二爷揪着拽至到椅子上,向来不会对他们发火的齐然,此刻泛着滔天怒意,眼中的杀意渐起。
“我不会再是任由你们,握在掌中摆布的傀儡,我奉劝你们,要想在齐家好好呆着,就自行砍去你们的爪牙,夹好你们的尾巴,否则,我就算背负骂名,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愿好过!”
齐然将隐忍了多年的怒意,全然发泄在这一刻上。
为了楚玉妍,她第一次毫不掩饰的,漏出自己的獠牙。
眼神凶狠,似要将眼前之人抽筋剥骨。
齐二爷还震惊与齐然的不同寻常,而另一旁的齐三爷却率先反应过来:“大哥,你看看这小崽子,都敢威胁自家叔叔了,再不管管,今后可就要残害亲叔了!”
慕颜她们看着齐然,眼里除去惊讶之外,很快就满意与她现下的举动。
齐老爷冷脸道:“然儿已是家主,掌齐家所有事务大权,今后齐家上下都须得听从她的号令,以她为主!”
不等他二人反应过来,齐然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她对着福叔道:“福叔,送客!”
福叔挥了挥手,府上的护院都聚集着来:“两位老爷,请吧!”
直到二房三房的人都离开了正堂,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齐然强行支撑的意志力才松懈了下来。
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身子不受控制的朝一旁倒去。
楚玉妍急忙上前一步将她揽进怀中,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齐然,齐然!”
齐然被扶着抬往她的寝房,她的院落外都是严守着的家丁,见齐然负伤而来,连忙进去唤她的两位贴身忠心的侍女。
两个侍女见主子受了这般重的伤,心忧不已,急忙搜寻着各种药物又端来清水。
见这些女子都聚集在齐然房中,可知她们已经知晓主子的身份,那她们也无需再多言费心为主子隐瞒身份。
齐然趴在床榻之上,楚玉妍坐在床沿便一直握着她的手,洛月拿着剪刀,剪去因为血迹干涸黏在她身上的里衣。
等里衣剪去之后,众人才看到,此时她的后背上已经遍布伤痕,因着衣料撕扯,正不断的往外冒出鲜血,染红了缠绕在她胸口的白色绸布。
她的背纤瘦白皙,上面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也都被鲜血染着覆盖住。
慕宁与上官晴,这才得知齐然是女子,难怪方才洛浔她会如此愤怒。
齐然额间留着冷汗浸湿了鬓间的碎发,她意识模糊着却还是紧握着楚玉妍的手,不断轻声唤着楚玉妍的名字。
要想给齐然擦干净伤处上药,还得将她的绸布剪去,洛浔她们叹了一口气,心里担忧却也不好都聚在这里看着。
洛浔抿唇道:“我们都先出去吧,让玉妍她们在里头为她疗伤,我们出去为齐然守着。”
齐然的身份还需保密,眼下她除去衣物疗伤泄密最大,她们还是出去守在院子里,为她保守秘密为好。
齐然的院落,应是这齐府之中最为隐蔽的地方,洛浔站在她的寝房外,看着她的侍女端出血水又端进清水,一盆接着一盆的不停歇,她自离了她阿娘后,这么多年来,都是与这两个侍女相伴在这院落中。
方才在正堂,听得她那般对着齐二爷说话,洛浔心想,莫不是齐伯母之死,其中另有蹊跷?
齐然定是知晓些什么,可为着保命才隐忍了多年,伪装自己多年,却在今日这刻,全然不想继续伪装下去。
因为她想给楚玉妍一个周全,她怕楚玉妍嫁入齐府后,也会和自己一样受二房三房的压制,故而在这时摊牌。
这次的受罚,让她坐稳家主之位,也让她威慑到了她二叔。
看来齐伯母之死,与二房有关联。
“原这世间,也并不是有钱有势,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慕宁幽幽说着,上官晴看向她的眼神愣住,小公主这段时间出了都城后,所见所想渐增。
慕宁叹了一口气:“齐然和玉妍姐姐虽为家主,可她们两人也过得这般小心谨慎,处处受制。”
上官晴揽着她的腰身,莞尔道:“如今事有圆满,她二人也可再续良缘,日后得以相守会好很多。”
“可我见这二房三房,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如今是在这里了,若是我们不在呢?”慕宁蹙眉问着,看向上官晴的眼里带着隐约的担忧。
慕颜心中愁绪万千,齐然亮出了她隐藏多年的獠牙,不知是好是坏:“她既要坐稳家主之位,凭着以前的心性是不能的,她如今不再隐忍着,或许是件好事,放心吧,玉妍也不是随意被人掌控压制的女子,有她在身边,她二人之后的路会平坦许多。”
“她若一直隐着心性,才是最危险的。”洛浔说着往慕颜身边凑近:“世间之事,唯有付出一些东西,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齐然如今行为,也是在为日后玉妍入家门立威,不让人议论她的是非。”
“那二房夫人的言语,也当真可恶,齐然这巴掌扇的好。”洛清低头浅笑。
若非齐然打断她的话,给了她一巴掌,楚玉妍以后身上就会一直背着这是非议论,让她在齐家的处境难堪。
以往只觉得齐然懦弱,不敢面对楚玉妍的心意,今次到齐府这一遭,算是全然明白了她的处境,在这之下,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护得楚玉妍周全。
故而努力想要当上家主,才给了自己心里一些勇气,掌握大权后才与楚玉妍表明心迹。
洛浔心里还是对齐伯母之死有疑惑,她记得师父之前与齐伯母相识:“师父,你与齐伯母认识,你可知晓当年她亡故的事情?”
“也只是听闻,说是突发恶疾,不幸亡故。”洛清惆怅道:“要是我能早些知道的话,赶来齐府或许还能……”
她说道后面,声音都轻了下去。
洛清摇着头,思绪烦乱,她总是来不及晚了一步。
看向洛浔的目光,也都染上一层悲伤,当年她赶去凌国,也是晚了一步。
若是及时赶到,说不定阿蓉与顾临也不会死,凌国也不至于那么快灭亡。
齐然的伤势没有大碍,眼下敷了药后高烧不退,楚玉妍守在她的身旁,而慕颜与洛浔,随同着洛清为齐伯父诊脉。
齐伯父看着洛清那蒙着半张脸的面容,视线模糊间好似看到了故人:“名医,你好似我识得的一位故人。”
洛清为他诊脉的手梢顿,压低自己声音道:“世上之人众多,相似者也不在少数,你这病便是你多思多虑,病体才会越来越虚弱。”
“这段时间,我时常梦到夫人,有时她带我入梦境,有时她又推我出梦境。”
齐伯父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说起他的夫人,眼角就流出眼泪来:“每次醒来之时,我总会念起然儿,我的身子我知晓,可她还未坐稳家主之位,我不忍心留她一人在世,其实我知道,然儿的秘密,我怎忍心。”
洛浔与慕颜皆为一愣,可想想齐然的院落最为隐秘,好似特地布置的让人不好随意进出,而她的院落四周也时常都有护院守着。
或许,齐伯父早就知道了齐然的秘密,这也就是他默认了齐然去退婚的原因。
洛浔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日渐长大,越来越像我夫人,还有一些小举动,以为能瞒得很好,是我没有能力,才让夫人和然儿因此辛劳受苦。”
齐伯父说着,眼角的泪水不止:“若是夫人能在的久一些,她也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娘,夫人离世前,最放心不下,最挂念的就是她。”
“可你既然知道,却也愿见她与玉妍相守,也愿力促她二人婚事?”慕颜蹙眉,看着齐伯父的病容,只觉得心中酸涩。
想起这世间的父亲,极少同意两个女子相爱甚至于成婚,那齐伯父是怎么就能轻易的接受了呢?
“我心底想着是,若是日后有一人能照顾她,陪着她,便是最好的。”
齐伯父叹气,语气满是不舍:“玉妍是个好孩子,她知道了然儿的身份还能倾心以待,我很欣喜也很感激,终于能有一个人,可以让她走出心中枷锁,能够代替我们好好陪着她,我怎会不愿呢?”
“你既这般欣喜,定要好好养着身子,看她大婚成家,看她羽翼丰满。”洛清说着,在一旁书写下要配的药材。
齐老爷的病情复杂,不止有沉疴的旧疾,好似还有新的又快又猛的病势,才会导致他突发心疾吐血。
“我还能,看到她与玉妍大婚吗?”齐伯父虚弱的问着:“当真可以吗?”
洛清微笑颔首:“只要你听从医嘱,每日服药,病情会好全的。”
慕颜也跟着附和:“等齐然伤好,指婚的圣旨应该也到了,这几日可以先筹备起来,待圣旨一到便奉旨成婚。”
“若是这般,得先和楚家商量,如何操办婚事。”
洛浔思索了一番后:“此事不难,交给我们来办吧。”
“如此甚好,然儿能有殿下依仗,还能结识到诸位贵人,就算他朝我骤然离世,也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