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席卷全身,赵南禹往上抬了抬醉鬼的手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他不算喜欢酒味,此刻却有些迷恋这股味道。
“阿南,我好开心。”赵鹤庭醉醺醺地开口,开始歪歪扭扭地走曲线,“阿川答应我了,嘻嘻。”
过了一会儿,又声音闷闷地反思。
“今天的表白是不是不够浪漫?我该让管家把钢琴抬过去的,阿川说过我弹钢琴的时候最帅了。”
那么多人面前、鲜花、吉他弹唱、空运的新鲜花瓣从空中飘落,多么壮观浪漫,饶是赵南禹这样心痛也说不出不好。
“很浪漫。”赵南禹抓着他的手将他揽到自己臂弯里。
心脏很酸,连带着声音也沉沉的,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如果喜欢他,只用一枝花也好。
“阿川说她也填了G大分子生物学,以后,我们三个还是同学了,真好。”赵鹤庭脸颊彤红,喜滋滋地重复:“真好。”
真好……吗?赵南禹想不管不顾地告诉他自己心里的龌龊,给他看看自己流血的心脏,可他不能,不仅不能,还要继续看着他们在一起,祝福他们。
“阿庭,你对我太残忍了。”
这句话太轻,被风吹散了。
……
“快点,阿南!”
“阿川在等我们。”赵鹤庭风风火火地跑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身后慢吞吞地人。
“师兄好!”絮着短发的女孩打了个招呼。
“吴阅,看见你覃川师姐了吗?”赵鹤庭停下脚步,整理出一副师兄的“慈祥”表情。
赵南禹走到他身边,看着赵鹤庭绷着脸扮严肃,在师弟师妹面前,他总要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按他的话来说,这是师兄的威严。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被绷着脸的“赵师兄”看见,威胁地瞪了瞪眼。
“好像是学生会有事找,覃川师姐就过去了。”吴阅老老实实地回复。
覃川是学生会主席,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赵鹤庭已经习惯她忙起工作就忘了男朋友,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忽然,前面骚乱一片,过了一会儿,不止是谁大喊了一声。
“前面有人要跳楼!”
这句话就像往平静的湖里丢下一颗炸弹,周围的学生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人心惶惶。
和身旁的人对视了一眼,丢下一句:“报警。”赵鹤庭跑向人群骚动地方。
“让让,让让!”赵鹤庭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大喊。
大量的学生挤在大楼前,费力地仰起头,保安站在内围封锁现场。赵鹤庭挤上前,看到熟悉的人,立刻抓住那人的手臂:“胡野,你看见阿川了吗?”
手臂被抓得生疼,胡野皱着眉,表情不似平时那般不正经,严肃道:“覃川姐在楼顶上,那个人好像是学生会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不开,覃川姐正在上面安抚她……”
话还没说完,面前一溜烟地窜上去一个人影,半秒后,又一个人影想窜上去被回过神的保安注意到拦住。
“欸欸欸!干什么,这里现在不能上去。”
“阿庭!”
教学楼只有步梯,赵鹤庭三步并两步地跨上去爬上七楼,七楼是天台,只有一扇常年不锁的铁门。
覃川站在离铁门三四米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看向天台上的那道身影,“甄宜,你别冲动,有我呢,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来解决好不好。”
天台上的身影很瘦,白裙子露出突出的骨头,瘦得让人心惊。听见覃川的话,那个叫甄宜的女omega转过头,露出同样消瘦苍白的一张脸。
“覃川姐……”她眼里似有泪珠,透出浓烈的绝望,“解决不了的,你也解决不了。”
“我可以的。”覃川立马接道:“我之前能给你讨回补助,现在也能帮你解决,相信我小宜,你要相信我。”
“对,你要相信我们,我们都会帮你的。”赵鹤庭站到覃川身旁。
“啊!”看到他的一瞬间,女孩浑身一抖,唰地站起来,退到台子边缘,瞬间竖起盔甲。
那台子太窄,这一退几乎就要掉下去,覃川心头一颤,眼珠一动不动地看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她害怕你,你先离开。”
“好。”赵鹤庭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到铁门后,同时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好了,他走了,别害怕,小宜。”覃川放低声音,循循善诱,“小宜,有什么事咱们下来慢慢说好不好,你才20岁,还有大把青春,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台子上的人似乎有些触动,身体放松了些,覃川乘胜追击,“你有全联邦最好大学的学历,只要毕业,就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你不是说要给妈妈买项链,你还没买呢。”
台子上的人慢慢蹲下,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她哭得浑身发抖,突起的肩胛骨像是欲飞的蝴蝶,长发披在肩头遮住她的脖颈。
见甄宜松动,覃川往前走了两步,离那台子只剩一步之遥,一伸手就能抓住她,但她只是伸出手,嘴里不断说着安慰的话,额头的汗水流到了眼睛里,眼前模糊一片。
千钧一发之际,楼底下有人大喊,“甄宜!”
一听见那声音,甄宜的脸色像见鬼般迅速失去所有血色,她站起来看向楼底,那人被人架着扯着嗓子喊:“甄宜,你不要冲动!”
覃川看见那道瘦削的身影抖了抖,是她在笑,大笑带动着她胸腔剧烈起伏,笑了一会儿,又归于平静,omega转过头,脸色很平静,甚至是温柔。
“覃川姐。”
“我在。”覃川立刻道。
“下辈子我不要做omega了。”她在笑,眼底流出悲伤到绝望的眼泪,说罢那道身影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甄宜!”覃川大叫着冲上前想抓住那道身影,可一切发生的太快,流经眼睛的汗液又从眼眶流出,女孩翩飞的裙角像一只白鸟,发丝翻飞间她终于看清了女孩遮住的后颈,布满层层叠叠的青紫。
七楼,足够夺走一条鲜活青春的生命,转瞬即逝。
覃川甚至没看到她最后的样子,再醒来时,女孩的尸首已经被赶来的父母连夜带回了家乡。
“阿川,你醒了。”赵鹤庭站起来,哑着嗓子说完忙不迭转身,“我去叫医生。”
“不用。”覃川说:“甄宜呢?”
“她……”
看着赵鹤庭踌躇的表情,覃川怔愣了一下,低下头,她知道了。
半响,她抬起头,“她为什么……要这样?”
“是之前一直追求甄宜的那个叫贺临的alpha,他一直追求甄宜不得,恼羞成怒,找了个借口跑进甄宜宿舍,把她……标记了,就是那天楼底下喊甄宜的那个男生。”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那个男生还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学校里?”覃川几乎要喘不上气,明明就差一点……要不是那个人……
“这件事被学校压下去了,据说,那个alpha家里有点背景。”
“……”
赵鹤庭抱住覃川,“别哭了,别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覃川仰起脸,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她浑身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但赵鹤庭抱紧她,擦掉她的眼泪,“是那个alpha畜生不如,是那些高层不作为,是他们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覃川才恍然明白自己在问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没救下甄宜?
她好恨,恨那个alpha、恨那些高层、恨自己……为什么没抓住她的手。
“那个人被抓起来了吗?”她问。
“这件事闹得太大,那个alpha已经被带走调查了。”
“我要去见他。”覃川直起身体,看向赵鹤庭,语气决绝。
……
“只有几分钟,抓紧时间。”穿着警服的警官看向一男一女两人,叮嘱了一句。
“好。”
只是两天的功夫,alpha就瘦了,眼圈深深凹进去,覃川上一次见他时,他还像苍蝇一样围着甄宜转。
“你们来干什么?”贺临露出一个神经质地笑,“来给甄宜报仇?”
没人说话,覃川的目光一寸寸刮过alpha沧桑的脸,看到他因为她的目光而瑟缩,心底浮起快感。
就这样盯了几分钟,alpha终于忍不住大叫:“你到底要干什么?”
警察提醒她最后的时间,覃川眼底猩红一片,开口:“替甄宜来看你最后一面。”
“时间到了。”
覃川拉着赵鹤庭的手站起来,转身离开。
“我是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错!”alpha在身后大喊,将隔绝的栏杆拍得啪啪作响,“我才不会坐牢!”
……
“今天开庭,你确定不去看一看?”赵鹤庭看着全副武装专心致志做着实验的人问。
“不去。”覃川头也不回地说。
“也不想知道判决结果?”
拿试管的手一抖,覃川没说话。
“贺临被判了七年。”赵鹤庭说。
“七年?”覃川笑了笑,本来平静的心又波动起来,她抬起脸,喉间哽咽,“甄宜的命就只值七年?”
“阿川,你别激动。”赵鹤庭看着她这些天来越来越消瘦的脸,手足无措。
“我怎么能不激动?”覃川任由眼泪砸在桌上,突然觉得委屈至极,“阿庭,你知道吗?甄宜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她父母靠种地一点点攒钱供她上大学,她那么努力,成天泡在实验室里,好不容易要毕业了,却、却发生这种事……”
“大学四年,我只在大一开学时见过她父母一面,阿姨拉着我的手托我照顾她,那双抓着我的手像是六十岁人的手一样苍老,他们用那样一双手培育出的孩子,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她崩溃地哭出声,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哭出去,到最后却连大声哭喊也做不到了,哑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亏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