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男人仰起头,帽檐下额头上的汗珠从脸颊的一边滚落而下。
席冬易是姜满绿看见过的那些留长发最好看的男人。
“早上好。”席冬易的语气淡定的像是早上出门碰巧遇见隔壁的邻居,理所当然。
姜满绿脱口而出:“你没走?”
“不是。”席冬易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仰头望着他。
“刚来。”
这两个字缓慢而又充满力量。
视线无声相交。
他像是从远方风尘仆仆前来的赶路人。
陌生的不像是姜满绿了解的那个席冬易。
姜满绿无端有种猜测,席冬易是打开了那个信封,没有更好的理由去解释他匪夷所思地出现。
他知道外公头七这天自己会回外婆家,像是掐了点在楼下等她,无论怎么样,她今天都会在这里出现。
信息时代,二人好像这样才能联系上。
姜满绿猜不到席冬易要跟她说什么,他能拿“早上好”作为开场白说明也没什么紧迫的事情。
“我先上去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待会儿,过会天气更热。”
就算是俯视,鼻梁线照旧优越。
姜满绿不知道席冬易什么时候到的,更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但过会她要去墓园祭拜,没时间和他周旋。
“好。”
席冬易应下,姜满绿移开视线,几步迈进单元门里。
一栋楼里就两座电梯,姜满绿和外婆以及几个拿着东西的小辈先下了楼。
姜满绿走在前面撑开伞时,听到她外婆的声音传来:“那不是小易吗?怎么一个人在那?”
姜满绿微愕,她今早来得迟,上楼后全家都到了,就等着她一个人,来齐后不想多耽搁,没多停留,便一同下了楼,没想到席冬易还没离开,才刚刚才走到车边,大概在她上楼这段时间还在楼下逗留了一段时间。
席冬易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下,寻声回望。
他抬手把门合上,朝着她们这边走来,喊了声外婆。
其他人他没出声。
“小易一直没走呢,你也不说声。”老太太含笑埋怨了句,姜满绿无从解释,自己都不确定他突然出现在楼下的原因,任由她们猜测,席冬易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些什么。
“既然来了的话,跟我们一块过去看看她外公吧。”老太太发出邀请。
老太太是默认了席冬易是她的男朋友。
姜满绿走到席冬易身旁低声询问:“你要跟我们一块去吗?不然先找个酒店休息会儿?”
“嗯。”
席冬易明明应了一声,但却没有离开。
姜满绿疑惑:“嗯?”
“我跟你一块过去。”
“啥?”姜满绿愣住。
而老太太听到了席冬易的回答,笑道:“行,让小绿跟小易坐一辆车,正好指个路,我坐你舅舅的车。”
“就这样了啊,时间不早了,不然大中午回来也是够热的。”
席冬易这次过来的车不是上次那辆,换成了一辆普通款式的大众。
姜满绿坐上副驾驶,侧头望向他,目光锐利,想从他的脸上看到破绽,“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席冬易发动车子,同时打开GPS,示意姜满绿输入地址。
“先是突然跑过来,还有就是你要跟我一块去墓园?”
姜满绿没动。
“没怎么,就是来了。”
“来找我的?”
直球一直都是姜满绿得心应手的事。
“是来找你的。”
席冬易扭头,看向她,嘴角意味不明地弯了下。
姜满绿看不懂这个笑容,由于太短暂,她反倒不确定刚刚对方是不是笑了。
“找我做什么?”
“想见你。”
姜满绿愣住,她以为席冬易这要死不得活的性格会又回她一句“没什么”,姜满绿张张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把头扭向车窗那边,冷哼一声。
“不继续问为什么想见你吗?”
席冬易见她不说话,反问。
“不用问,可能你有病。”姜满绿呛回去。
有GPS,再加上他舅舅们的车开在前面,席冬易不需要她指路,姜满绿头抵着窗渐渐睡着了。
车辆只能停在墓园外边。
一行人进去,来到墓地前,老太太不免又抹起了眼泪,祭拜之后,众人原路返回。
回到市里已经中午,今天人少,只在饭店订了一桌席。
刚好十个人,能够坐下。
席冬易上次来吃饭只是跟姜满绿的外婆打招呼,但今天的情况和之前不太相同,姜满绿的那几个舅舅舅妈在吃饭期间开始盘问起来。
问不出新意,最开始就是席冬易今年多大了家在哪的。
席冬易不卑不亢地回答,脸上不见不耐烦,但也没有多热情。
从今天早上见到席冬易那一刻,姜满绿觉得一切事情都往着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小易是做什么工作的?”
“开了个修车行,做点小生意。”
“你是独生子吗?”
席冬易:“不是,我还有一个姐姐。”
这事姜满绿也是头一次知道。
“父母是干什么的?”
“也是做点小生意的。”
他说的语焉不详,对方还想要深入打探,但被姜满绿打断:“舅舅你现在做什么的?”
“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场面尬住,不知谁“哈哈”笑了两声,岔开话题。
姜满绿也不是想给席冬易解围,只是觉得他们这副嘴脸惹人生厌,哪怕席冬易跟她真的是情侣关系,也轮不上他们问东问西。
老太太一个劲儿让席冬易多吃点。
姜满绿逐渐走神,不免继续想到席冬易今天的这些举动,信封里的东西魔力那么大吗?让席冬易变得陌生。
走神间,他们的话题就扯到房子上面,还是在说外婆现在住的这套。
“小绿你学的动画回来工作找不到好公司吧。”
姜满绿很烦这些试探,“不回来。”
“逢年过节还是得回来,家在这,外面再好肯定也还是没有家好的。”
“那你希望我是回来还是不回呢?”姜满绿放下筷子,扬起虚假的微笑,扫视一圈,每个人表情各异,只有席冬易默默低头吃饭,不闻窗外事。
要说外婆现在住的那套房子能卖多少钱也不见得,但人的自私心理也能够理解,哪怕不值钱,也不希望她能够拿到。
“我妈妈以前生病的借你们的钱很久前就还了,并没有欠在座各位什么,至于外婆现在住的房子,那不是我的,我不会要,以后也都不会要,我以后很少回来,麻烦两位舅舅和舅妈照顾好外婆。”
姜满绿注意到她舅舅拉住了舅妈的胳膊,舅妈撇撇嘴,没有再说话了。
姜满绿不傻,能看懂人眼色,她有感觉,如果自己不主动提起此事,马上就要三堂会审,一群人要问这套房子的归属权问题。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房子落到她的手里。
后半程总算没有人在说话,表面关系也想维护下去。
两个舅舅和舅妈还要上班,吃完饭后没多久就带着自家孩子回家了。
姜满绿和席冬易送老太太回家。
老太太并没有提起房子的事,现在多说无益,私下让她和席冬易好好相处,她觉得小易这人不错。
姜满绿也不想再去跟她解释自己和席冬易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以后不一定会再见面。
席冬易坐在客厅上,正襟危坐,不像是在修车行,哪哪他都能摊成一团,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姜满绿没久留,同席冬易一起离开。
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姜满绿跟他一块下楼,刚出去,抬手住了眼睛,拧着眉头问道:“你订酒店了吗?”
“没有。”
也是,早上到的,之后跟着她一块去了墓园,奔波到现在。
“你之前油费还有住宿费花了多少,我给你。”姜满绿顿了一下,“说的是之前,你跑回来不关我的事情。”
“行。怎么给我?现金?”
“当然是转账。”
姜满绿手头上 一点现金都没有,还得转而去银行取,她觉得太麻烦了。
“怎么转?”
“微……”姜满绿顿住。
席冬易神色自然,还朝姜满绿晃了晃手机。
姜满绿想起自己之前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删了。
席冬易是知道这回事。
她其实很烦这种人,什么都知道,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别人却又看不懂他,每一个行为都需要去猜。
姜满绿整理措辞,想阴阳怪气回去,口头上她不愿意占下风。
“能加个微信吗?”
那一口气硬生生又被噎了回去。
姜满绿深吸了一口气:“你回去打开那个信封了?”
席冬易沉默了几秒:“嗯,回去的时候就拆了。”
“所以今天突然来找我。”
信封里并没有稀奇古怪儿的玩意,就是一张极其简单的明信片,上面连字都没有。
那天是个阴雨天,她跟蔺正青漫步在南法街头,路过一家古玩店,走了进去,一入店就有一个小货架是摆放着明信片的区域。
她一眼就瞄到了那张图片上湖面异常宁静的明信片。
姜满绿的法语只会几句口语,去法国前倒是有段时间有要好好学这门语言的冲冲动,顺带还看了不少诗集还有散文。
学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个语言真特么难。
可在看到那个明信片的瞬间,她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法语诗。
——【在你双眼的非常深的湖里,
我可怜的心溺死并且溶解。】